宝玉见在京城里也于宝钗病无补,便想着仍是回金陵乡下去,一则用度少些,再则也清静些。这里正张罗着回金陵,谁知大理寺来函官差把宝玉带了去。
宝玉莫名其妙,心里虽有些不安,却也并不害怕。
“你就是贾宝玉?”大理寺的官差凶着脸。
“回官爷,草民是贾宝玉。”宝玉低头回道。
“因何进京?”
“回官爷,草民是带拙荆进京求医的。”话音里有些颓丧。
“都跟什么人有些来往?”
“?”宝玉愣了愣:“回官爷,草民现暂住埂子街,承北静王爷怜悯,常施以救济援手,来往的人一时只怕也难以说清……”
“大胆!”官爷横眉怒目:“有一个说一个,有什么难的!”
宝玉默默叹了口气,因慢慢回忆起从进京时起都因什么时找过什么人。
官爷听着嫌琐碎,便喝斥着要宝玉拣要紧的说。
宝玉想了想便只将那些有身份的人说了。
官差听说北静王、二皇子永泰王都不吃惊,反倒是听宝玉说去求见三皇子而吃了闭门羹后,瞪大着眼睛挖苦嘲讽道:“你还敢跑去求见永靖王爷!永靖王爷真是气量够大的,竟没把你揍一顿?”
宝玉低头摇了摇头。
官差们嗤鼻。
“从前你们贾家的那什么潇湘馆里有只鹦鹉会念诗,你该是知道的吧!”
宝玉点点头。
“那只鹦鹉后来到哪去了,你知道么?”
宝玉摇头。
“再没见过?”
宝玉点点头。
“那鹦鹉会念你的诗么?”
宝玉摇摇头。
官差们互相嘀咕了一会子又问:“你才说曾见过二皇子永泰王,在哪里,所为何事?”
宝玉想了想:“在北静王府里,北静王的一个爱妾生日,请了草民,二皇子、五皇子也都去了。”
“就这一面?可有何特别之事?”
宝玉点点头又摇摇头:“除了喝酒吟诗也没别的事了。”宝玉想起席间二皇子曾问起自己以前自己做的诗文一事,北静王不但大力称赞了一番,还拿出一叠纸,上面竟全是宝玉做过的诗文……那些风花雪月的闲情逸致早已成为遥远的梦境,每每想起,即便是再多的长叹也难以抒解胸中的积郁。
“大胆!”一声努喝将宝玉从回忆里惊醒,忙伏低认错:“官爷息怒,草民想起往事一时走神,甘愿受罚!”
旁人看来,往日锦衣玉食的贾宝玉如今粗衣鄙履形容憔悴必是苦不堪言的的,然宝玉心里却并不以之为苦。辛苦劳作、粗茶淡饭正可以让宝玉忘却梦境,仿佛只有这样的现实才可以消抵对往日种种的追悔。所有肉体能承受的苦都不是苦,只有对所心系之人受的苦却无能为力才是苦。
官差们见宝玉如此态度,倒也没有苛罚,又问了些话,让宝玉画了押,便赶宝玉走。
宝玉至此仍未明白这番训问为何事,原想问一问,再一想便也就罢了,想着走时宝钗麝月等满脸惊恐的样子,便也就匆匆回去了,比及回到埂子街的住处,麝月袭人又惊又喜,围着宝玉直问可曾受刑罚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