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晓玲一直不乐意相信的什么这骚扰那骚扰,这个时刻全都坐实了。就在晓玲的心里如同千百只癞蛤蟆戳破脓包一样恶心时,高山却认为这是一个花前月下水塘蛙鸣的浪漫之夜,他高山已经很久没有为谁这么花过心思了。推开窗,外面是北京郊外秋天最好的景致,屋里是美食美酒和打了点折的美人,高山两杯米酒下肚,虽然不至于喝多,但也跟晓玲越坐越近了。
晓玲一点都不觉得景色宜人,倒是郊外的蚊子大得很吓人。不过,她倒是可以借着打蚊子的机会,把是不是凑过的高山推远一点。
高山渐渐发现,晓玲好像不那么识抬举,他把酒盅放在桌上:“晓玲,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说着,把手搭在了晓玲的大腿上。晓玲跳起来推开高山的手,却激起了高山好胜的欲望,他把晓玲逼到墙角,就要亲。晓玲抬手一个巴掌打在高山脸上。
高山满不在乎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你打得倒是挺爽快,不是我给你升职的时候了。”
晓玲推开高山,拿着自己的包就要走:“我没求你给我升职。”
高山望着已经走到门口的晓玲,不甘心的大声说:“装什么清纯啊!在丰盛谁不知道你跟我是一路货色,为了利益不择手段。我欣赏你!”
晓玲听到这句话并没有犹豫,还是打开了门。
高山继续说:“为了嫁关一禾搞大自己的肚子,这不就是你干的事儿么!怎么嫁了人就变圣女贞德了?别装清高了,你知不知道同事们怎么认为咱们的?你跟我是一路人。”
这句话像一根针一样扎进晓玲的心里,她开门冲了出去,冲进夜的秋凉中。也许是之前的生活太匆忙了,匆忙到她没有时间整理这些思绪,她忙着爱上关一禾,忙着怀孕,忙着结婚,忙着照顾儿子,忙着重新夺回工作。她不敢承认,自己其实是害怕想明白因果的:当初的关一禾究竟是爱她才娶她,还是因为责任感才娶她。如果是放在原来,她本不会想这些事情,可现在,两人的世界里多出了另一个人,她必须要问个清楚。
晓玲穿着高跟鞋在路上奔跑,搭上一辆准备回城的出租车,她在这浓墨般的深夜的笼罩下感到如此的患得患失,她已经一次又一次的被刺中要害,马上就要失去她所有疆土。
也许是早有了预感,她在关一禾的公司楼下路灯照不到的地方静静的等着,直到,她看见关一禾和赵金子从楼里有说有笑的走出来,高大的关一禾和窈窕的赵金子站在一起多么的登对。她以为自己会从角落里跳出来像孙大圣那样喊一句:“呔!妖精,你往哪里跑!”
但她发现节骨眼上,自己只能像沙僧一样叮嘱自己:“大师兄会回来救咱们的!”可是,她没有大师兄。
关一禾载着赵金子把车开走了,晓玲在车灯消失在楼后的时候嚎啕大哭,她一边哭一边踩着自己因为走了太多郊区土路而快要断掉的高跟鞋,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她哭着坐上一辆出租车,到了最近的4S店,哭着大声告诉店员:“我要买车!”
晓玲的惨烈哭声惊动了经理,他们见过买车兴高采烈的、两口子意见不统一吵架吵翻的,就是没见过嚎啕大哭着进来的苦主,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把晓玲口袋里最后一分钱掏出来。晓玲用她所有的奖金和这个月的工资给自己买了一辆车,她只知道,她不要再坐赵金子坐过的位置,她的儿子也不要。
那天晚上,晓玲开着她大排量的SUV一路跌跌撞撞的回了家,路上那些骂她的司机,她都毫不犹豫的竖起了中指。停车场里,她忍了好一会儿才没有撞碎关一禾那辆搭过赵金子的车。
关一禾比晓玲早到家,提前去出租房看儿子。往常这个时候,晓玲应该已经在给孩子喂奶了,可今天给果果储备的奶喝完了晓玲也没回家,发短信不回,打电话直接按掉。看着孩子饿得哇哇大哭又不肯喝奶粉,关一禾心疼急了,但他又不能扒开自己的衣服给孩子喂奶,只能连续不断的打着妻子的电话。
终于,晓玲熟悉的电话铃声在门外响起了。关一禾一个箭步冲上去开门,却看到晓玲那张因为出汗、流泪又吹了风显得格外憔悴的脸。晓玲推开关一禾,直接抱了孩子去里屋喂奶。屋子里的每个人都感觉到了晓玲身上那股强烈的怨恨气场。
庄惠芬大着胆子隔门问了一句:“玲啊?怎么了?没事儿吧?”
晓玲在屋里一边哄着果果一边大声回答:“没事儿!孩子饿了!”
但声音明明就是带着气的,刘淑敏捅了捅关一禾意思是让他进去劝劝。关一禾拧了半天门没拧开,敲门晓玲又不搭理,感到很折面子,就在门外装模作样的训了晓玲两句:“你跟谁吃饭那么晚,儿子也得吃饭,知道不?”
没想到,这一句话,晓玲就开门了,她指着关一禾说:“你进来陪儿子吃饭。”
这下轮到三个老的纳闷了,他们是多么想变成隐形人挤进去看个究竟啊,可惜孩子们不但不让看,屋里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庄惠芬的耳朵都要抠到门里也没听出了一二三,刘淑敏赶紧从厨房拿来偷听利器——一次性杯子,可惜,毫无作用。叶老师一开始还想做知识分子,假装不爱打听,最终逼急了搬了凳子来站在两个老太太上面听。
屋子里,晓玲怔怔的看着房门,听着外面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问关一禾,为什么要骗自己。
关一禾愣了,他一时没想到晓玲指的是哪件事儿骗了她:究竟是赵金子是自己的助理了,还是关于不存在的小景的所有事情。
“我怎么骗你了?”关一禾凑到妻子跟前,也压低了声音问。
两个人都不想让外面的三个老人知道他们的事儿,而显然,他们也无法等到回家再讨论。
“我今天看见你和赵金子在一起,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晓玲的声音很小,却十分严厉。
关一禾只好告诉晓玲,他跟赵金子是工作关系。晓玲步步紧逼,关一禾步步后退。两个人低声争吵,很多时候,他们会因为听不清而错过了对方的某个词,但不管听没听见,他们只是争论着,各自说着各自的心酸。
“如果当初我没怀孕,你还会跟我结婚么?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你会跟我结婚么?”晓玲还是问了那个她一直如鲠在喉的问题。
“当然会,只是,不会那么快。”这个问题激起了关一禾的太多回忆,如果不是那么快,他们也不至于经历如此多的波折。
是的,“不会那么快”。这五个字,直接插进晓玲心里最脆弱的部分,那个她捕捉到关一禾犹豫的晚上,她一片一片捡回来修补齐的碎片,如今又被关一禾戳个粉碎。
晓玲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拿过关一禾的手机,拨通了小景的电话。
电话那头,赵金子的声音清晰无比:“怎么了关总?”
果然是没有什么小景的,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小景。晓玲攥着电话的手颤抖不已,她很想把这个电话顺着窗户扔下去,但又像被施了固定咒一样只会傻傻的站在那,什么也说不上来。
关一禾看到晓玲拨那个电话就知道什么都晚了,大势已去,他都不乐意说那句老土的台词“你听我解释。”他说不出口,他明白,此时再说什么都是白搭了,他煞费苦心给自己挖的陷阱,果然自己掉进去爬都爬不上来。
晓玲把关一禾的电话放回他的口袋,仔细的替他把口袋抹抹平,她看着关一禾,想要一个解释。但是在关一禾开口的同时,她却痛苦的摇头:“什么也别说了。”
晓玲抱着孩子哗啦一声打开房门,外面几个老的看着晓玲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时关一禾已经反应过来,他气急了冲着晓玲大吼:“她是我的助理怎么了!我们什么事儿也没有!还不是因为你总疑神疑鬼我才不敢说么!”
一下子,三个老的都被关一禾震住了。
晓玲一点都没有被关一禾的气势压倒,关一禾的态度反而让她愈发的冷静,她扭过头,一字一句的问关一禾:“那她追到北京也是因为我,医院里她抱你也是因为我,你用她说给你的情话安慰我也是因为我,根本不存在的小景也是我逼着你关一禾编的么!”
三个老的听晓玲这么说,都倒抽一口冷气,庄惠芬原来只知道捕风捉影敲山震虎,吓唬吓唬关一禾,如今真的知道关一禾有了外遇,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太不要脸了啊!太不要脸了!
叶老师在一边听着直摇头,真是家门不幸啊,女儿怎么嫁给了这样的男的!
所以,晓玲抱着果果冲出去的瞬间,也就刘淑敏还剩下点理智。先是一把拦住要追上去的叶老师两口子,再一脚踹在关一禾腿上:“你愣着干嘛,先追回来啊!有什么事儿慢慢说,你先哄两句,都气头上,再把果果冻着了!”
只是刘淑敏忘了现在是夏天,关一禾赶紧去追。晓玲并没有打算离家出走,她受得了果果也受不了,她只是急急忙忙回了自己家,把关一禾直接反锁在了门外,她才不管这房子是她的还是关一禾的,反正她今天晚上一点也不想再见到关一禾了。
关一禾在外面敲了半天门,楼上楼下的邻居已经有几个出来打探情况了,晓玲还是不肯开,明明手机就是在房间里响,就是假装人不在,弄得关一禾很没面子。
偏偏这时候,刘淑敏又打电话来问情况,关一禾只好敷衍说:“没什么事儿,已经回家了。”
庄惠芬还过去看看情况,还是被刘淑敏拦下了:“这种事儿,得让他们自己解决,亲家,关一禾这个混小子惹了祸,对不起晓玲,我知道你心疼闺女,但是,他们两口子要想继续过下去,就得过这道坎。”
这一次,两个老姐妹没再吵架,也没人再提80万的事情。
而另一边,关一禾见敲不开门,也只好作罢。他下楼想在车里凑合一会儿,却发现一辆崭新的SUV正好堵在自己的车屁股后面。关一禾只好作罢,寻思着找个便捷酒店住一晚,第二天直接去上班,却在小区门口碰见了匆忙赶来的赵金子:
“你们两个不会因为我吵架了吧。”
“你怎么知道?”关一禾苦笑。
赵金子拍了拍关一禾的肩膀:“大哥,你忘了你老婆刚才给谁打电话了,我都听见了,走吧,我请你喝酒,一醉解千愁。”
那一晚,赵金子陪着关一禾在酒吧里喝了很多酒,关一禾把心里所有的苦水都倒给了赵金子。赵金子听得瞠目结舌,原来结婚并不仅仅是一男一女过日子,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早把所谓爱情变成了生活。
第二天一大早关一禾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在办公室,而赵金子穿着他的衬衣正忽闪着美丽的大眼睛望着他:“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