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出去了,他感谢我都来不及——与民同苦,这样的丞相,自当名垂青史。”墨九眼皮儿都不抬,不温不火地小声道:“再说了,不让他去挑粪,难道就由着他拎着渔竿钓鱼,抗着锄头上山?……你以为他不去阴山找人,天天在兴隆山招猫逗狗的,目的当真那么单纯?只是为了休闲休闲,享受享受?”
墨妄略一沉思,“嗯,我也猜到了。”
他是为了八卦墓与萧长嗣的事儿来的。
兴隆山上开了震墓的事儿,虽然他们做得很隐蔽,但山上有数千弟子,山下还有数万民众,兴隆山的环境相对来说又比较开放,朝廷的探子想要得到一些蛛丝马迹的消息,并非不可能。
从苏逸在暗中调查来看,他们并不是很确定。
但肯定是收到了风声的。
还有便是萧长嗣的存在……
他是朝廷钦犯,虽然对外声称他是墨九抢上山的“面首”,但旁人或许不知,宋熹又岂会相信墨九是随便抢一个男人上山就睡的女人?能被她“看上”的人,宋熹必定会调查。
这个兴隆山的地方,到底有多少宋熹的耳目?
墨九不知,墨妄不知,谁也不知。
所以,她收拾苏逸,当然不仅仅为了玩他。
“唉,不过,小九,我看算了吧——”墨妄是个“怜香惜玉”的老好人,看唇红齿白的苏丞相汗如雨下,满身恶臭,已于心不忍。
可墨九真是一个心狠脾气怪的姑娘。
大白眼儿一翻,她与墨妄想的却不一样。
“今儿不收拾了他,他会舍得离开吗?”
“小九想逼他离开兴隆山?”
“嗯。”墨九轻咳一声,没有否认,“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待的时间越长,我们的事儿,他知道得就会越多,苏逸这个人的头脑之聪慧,古今罕见,天才少年不是白给的,哪怕给他寻到一点痕迹,他也能顺藤摸瓜——我不能让他抓到半点把柄。”
墨家现在不能与朝廷对抗。
而且对东寂,墨九已不敢保证——若他有她的什么证据,在一帮子老臣还有谢青嬗耳边风的吹化下,他不会为了他的江山社稷,而把墨家给端了。
不主动的人,往往就会被动。
想到这里,她眼睛眯了眯,又慢吞吞问:“钟子然回来了吗?”
墨妄望一眼坡下农田里的苏逸,点点头,“我安排他先下去洗漱,晚点儿去九号楼里见钜子,再交代情况。”
“好。”墨九慢慢站起来,“回吧。”
被墨妄派去阴山的弟子,是这天晌午回到兴隆山的。他一路狂奔而回,风尘仆仆,还饿着肚子,等吃饱饭,换好衣服再到九号楼的时候,墨九已经在内室等他了。
这个叫钟子然的弟子是申时茂的徒弟,坎门的首席大弟子。
小伙子长得很精神,脸上黑瘦,一双眼睛却“嗖嗖”发光。
“弟子见过钜子。”
抱了抱拳,他恭敬地行过礼,不待墨九细问,便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这次阴山之行的前前后后汇报得一清二楚。
他去了阴山,没有找到彭欣和宋骜的踪迹,却无意间打听到,阴山脚下,住着一个叫那顺的大巫师。这个大巫师在当地很有些名气,北勐皇室也敬他三分,而且,他收养的一个叫苏赫的徒弟,原来竟是北勐长公子阿依古的大儿子,是北勐世子——
“哦?”
这件事儿已经不新鲜了。
墨九也已经为此付出了一个相思令。
不过,说来这确实是皇室秘辛,是一件大事。
可隐隐的,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那苏赫世子二十多岁了,以前阴山来来去去那么多人,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个秘密,始终没有半点消息传出来,如今不仅辜二“千辛万苦”地探查到了,就连钟子然这种刚去阴山的人,也知道了?
她狐疑地皱眉,“子然,这件事儿,你怎么得知的?”
钟子然愣了一下,“事情怎么传出来的弟子不知,但阴山脚下,人人都知道那顺巫师和苏赫世子的美事。就在前不久,阿依古长公主带着北勐大汗的手令,前往阴山拜见了大巫师,还见过苏赫世子……好像说是劫期已过,要接过去,为北勐朝廷做事……”
人人皆知。
人人皆知。
默念着这几个字,墨九气血又不顺畅了。
想到辜二那张神秘严肃的脸,她有一种被人算计了的错觉。
她揉了揉额头,问墨妄。
“辜将军人在何处?”
墨妄脊背一凉——替辜二凉的。
“去了汴京……”
走了?墨九一惊,“什么时候的事儿?”
墨妄脊背又是一凉——替自己凉的。
“就在一个时辰前,对,子然回来的时候。”
“狗日的!”
墨九“啪”的一拍桌子,忍不住爆粗了。
谁敢再说辜二老实厚道,她就跟谁急。
那货这是知道事情败露,提前在脚底抹油——溜掉了啊?
……敢这么戏弄于他,到底是有人指使,还是他自个儿干的?
可怜了她那个相思令——成了史上最不值价的相思令了。
冷哼一声,她顾不得多想辜二的事,只能等今后江湖再见时,能扳回一局。而眼下,她能做的,能考虑的,只有阴山之行——没有彭欣的消息,她已经有些急不可耐。
“师兄,把苏逸撵走,我们准备出发——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