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像薛昉这样重量级的信差,不是随便什么事儿都值得使唤的。墨九看信里除了嘱咐她的日常生活,询问她的身体状况之外,并无其他东西,随手把信合拢,目光切切望向薛昉。
“他还有没有旁的交代?”
“有的。”薛昉如实道:“使君派我亲自过来看看,墨姐儿到底好是不好。”
“哦?”亲自看看为哪般?
“这八个月来,击西每次传来的消息,都是好,好,好,多几个字都不肯说。我们大家都觉得击西已经叛变了……”
“嗯?”墨九不喜欢叛变这个词儿。
“哦不!”薛昉嘿嘿一笑,换了个说法,“已经被封口了……”
“……封口啥意思?”墨九厉目一扫,仍然不满意,可薛昉已经想不出来可以用的词儿了,只含糊的笑了笑,接下去道:“使君担忧墨姐儿,心里不放心,这不,又要与珒国大决战了,他恐是想念得紧,生怕墨姐儿出什么事,这才令我快马到金州,一定亲眼看看。”
墨九听罢,久久无言。
她以为萧六郎是需要用着她结的网了,可并不是。
“告诉他,我很好。”墨九微微一笑,目光透过薛昉,像看见了兵临汴京城的萧乾。他骑在马上,从远方看向她,一双深目里分明布满了愁绪,她在虚空里与他默默对望,眸底滑过一刹那的凉意,“我怕只怕,他不太好。”
“是不太好!”薛昉接过话来,瞥了墨妄一眼,小声道:“不瞒墨姐儿,我发现使君这些日子,时常出神儿,而且南荣与北勐之间的关系……好似也有点紧张!”
萧乾与北勐的关系,墨妄并不知情。所以薛昉用了一个“有点儿紧张”来形容,墨九大抵可以明白其间的微妙之处,而墨妄听了也不会觉得突兀——毕竟一山不容二虎,没有了珒国之后,北勐与南荣之间,哪个该做老大?
“所以这个珒国,灭了好,还是不灭好哩?”
有了珒国的存在,北勐与南荣就能达成抗珒协议,搁置争端,共同进退。一旦珒亡,这二虎相争之后,接下来还不一样的民不聊生?与珒占期并没有什么不同。而且,最可怕的是,经过这些年的发展,从草原兴起的北勐势力,一点也不比老态龙钟,腐败丛生的珒国差。
从南荣的角度来说,赶跑了一只豺狼,真正迎来了一头猛虎。
更可怕的是,南荣最大的军事领袖……竟是北勐世子。
若萧乾的心向着他爹——南荣,那南荣兴许还有翻盘的机会。
若萧乾的心向着他娘——北勐,那南荣可以说没有半分胜算。
而萧乾的焦灼与痛苦,想必是来自到底该向着爹还是向着娘的抉择吧?
墨九思考片刻,慢慢起身,看着薛昉道:“走!去吃饭吧,吃完好上路。”
薛昉:“……”这句话听着好像不对?
墨九看他一动不动望着自己发傻,翻了一个白眼,“肚子不饿?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啊,我兴隆山上的美食,别具一格,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等下了山,你想吃,还没得吃呢。”
来的路上,薛昉已经见识过兴隆山上的不一样了。
对于美食,他自然也没有什么抗拒力。
抚了抚桌子底下旺财的脑袋,他笑吟吟地道:“来了我怎么能不吃?可墨姐儿,我这还不想走哩?这山上这么有意思,我怎么也得到处转悠一番,再睡上一宿吧?”
墨九挑了挑眉梢,冷眼瞥他,“没地儿给你睡,吃完就得走。”
“别,别这么绝情呀!”薛昉笑叹一声,再次拍拍旺财的脑袋,“旺财,你欢不欢迎我留下来睡一晚?”
以前薛昉长期给旺财洗澡,它与他自然是熟悉的,听了他的话,不免兴奋的摇头摆尾。
薛昉喜道:“墨姐儿你看,旺财多有人情味儿,你就不能通融一下?”
“行!”墨九回头剜他一眼,“那今儿晚上你就和旺财睡狗窝好了。”
“……”薛昉哼哼,拍拍衣袖站起来,不满地咕哝,“是是是,我走还不成嘛。可墨姐儿,就算走,咱能不能不要说上路啊,怪膈应人的。咱马上就要上战场的人,最怕听见‘上路’两个字儿了。”
“怕什么?”墨九唇角微微上扬,笑道:“我不得陪你一道上路么?”
一道上路?薛昉大吃一惊,“墨姐儿是说?”
墨九看一眼石洞外的山涧,“这些玩意儿造出来了,不得实践检验一下成果吗?”
检验成果?薛昉想到了那个炮,那些箭,润了润嘴巴,目光紧紧盯着墨九不转。
“你、要、去、汴、京?”
听着他略带颤意的声音,墨九淡淡一笑,慢条斯理地回过头来,肯定的回答。
“没错,我要去汴京。他不想念我,我却想念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