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中午,郭子兴正在进餐,突然听到朱元璋进来禀报说:“大帅,北门的守将报告说,有数万从徐州突围而来的红巾军想要进城入伙,特地来请求您的命令。”
听到这个消息,郭子兴赶紧把饭碗放下说:“走,一起去看看。”郭子兴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北门城头,站在上面一看,城外果然人山人海,红色的头巾在北门外仿佛是一片红色的海洋。郭子兴禁不住脱口道:“好家伙,这应该有十万人了吧。”
闻讯赶来的孙德崖,在身后接话说:“让这些人都进了城,会不会喧宾夺主啊。”
郭子兴和孙德崖的指导思想可不相同,脱口回了一句:“壮大我们的队伍总是一件好事”。
有两员大将坐在马上,来到了楼下吊桥前。一人是这支红巾军的大元帅彭大,另一位是副帅赵均用。彭大看到城楼上有人就高声喊道:“城上的守将听好了,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们的郭元帅为什么还不过来相见啊!”
“本帅在此。”郭子兴反问,“请问将军系何人?”
“郭元帅请了,在下便是彭大。”
赵均用在一旁告知说:“这是我们的大元帅。”
郭子兴在城头抱拳施礼说:“彭大帅,失敬失敬。”
赵均用已是不耐烦了说:“郭元帅,既然你已来了,就打开城门放下吊桥让我们弟兄进城吧。”
“这个,”郭子兴问,“但不知二位带来多少人马?”
彭大回答说:“我们眼下还有马军五千,步军八万。”
孙德崖回应道:“我们濠州城小,怕是容不下你们这条大鱼啊。”
“怎么,不欢迎咋的?”赵均用显出反感,“要是嫌弃我们,不肯收留,那我们就另寻出路去了。”
郭子兴急忙安抚说:“二位元帅莫急,同是红巾军,岂有不留之理。只是贵军人马众多,唯恐粮草不周,住处不足,多有怠慢之处。”
“郭元帅多虑了。”彭大说的倒是实话,“我们从徐州突围来到这里,得蒙元帅收留落脚便是万千之幸。”
“既是二位元帅并无挑剔,那么就请入城。”郭子兴一声令下,濠州城门大开,八万多义军呼啦啦涌入城内。彭大的队伍安排住在了东城,赵均用的队伍住在了西城。而孙德崖的队伍仍在南城,郭子兴的队伍依旧在北城。
原本就不太大的濠州城,这下子显得越发拥挤了,十多万大军在一个城中,再加上几万百姓,市面上人流如织,几乎是挨挤不开。赵均用想,来到这濠州,得和郭子兴处好关系,便从自己的私房里挑选了一件上好的礼品,藏在身上前往郭府拜访。
郭子兴的帅府门前,他的长子郭天叙正在高台阶上。这会他已有八分醉意,剔着牙还不住地打饱嗝。赵均用来到台阶下,见郭天叙当头而立,便抱拳施礼说:“门上请了。”
郭天叙用白眼珠翻看一眼说:“尊驾何人?”
“在下赵均用。”
“赵均用是什么东西。”郭天叙满是元帅公子的派头,根本没把来人当回事。赵均用心中着实有气,脸色也沉下来说:“请问,你是何人?”守门的亲兵抢着回答说:“你这人真是没长眼睛,这是我们郭元帅的大公子,郭大将军的便是。”
赵均用赶紧换上笑脸说:“原来是郭公子,失敬了。在下是徐州新来的红巾军的副元帅。”
“啊,原来是赵元帅,适才多有怠慢,还请见谅。”郭天叙脸上也变成了笑模样,“副帅驾临,不知有何贵干。”
“特来拜见郭元帅。”
“怎么,就这么空着手来的?”
“哪能呢?”赵均用拍拍胸前,“在下备有一份薄礼,虽说不成敬意,但自认为还是颇为珍贵。”
“那好,请赵元帅到客厅。”
郭天叙将赵均用延至客厅,落座后吩咐下人上茶。一盏茶下去还不见去通报,赵均用不免问道:“郭公子,还请禀报郭元帅与在下相见。”
“这个不难,不过我可要看看这礼物价值几何。”
赵均用也就不能再夹着了,从胸前取出一个锦制的小匣,打开取出一尊黄澄澄金灿灿的罗汉来说:“郭公子,这是一百两黄金铸成的金罗汉,堪称无价之宝啊。怎么样,还拿得出手吧?”
郭天叙拿在手中,便有爱不释手之意,眼中闪出光芒说:“的确是件珍品,它不仅有黄金的价值,这是一件艺术品哪!”
赵均用伸手便要收回说:“待少时在下当面呈献于郭元帅。”
郭天叙却不松手说:“何必还要少时,由我这就转交便了。”
“这,还是在下亲自奉上为宜。”
“不必了。”郭天叙起身,“我就去禀报,连同这金罗汉一同交与义帅。赵元帅少安毋躁,我去去就来。”
郭天叙走出客厅,手里拿着金罗汉,他没有去往郭子兴的住处,而是径直走向马秀英的房间。他准备将这份厚礼送给妹妹,长期以来,他一直垂涎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虽说他已成家,但他的婚姻并不如意,他要在马秀英身上寻求寄托,他想让马秀英成为他的第二夫人。
郭天叙兴冲冲走进马秀英的闺房,他连招呼也没打,偏赶上马秀英正在更换内衣,光着的上身被他看个正着。
马秀英惊惧之际,用衣服遮住身子说:“大哥,你擅闯人家的闺房,成何体统!”
郭天叙已是八分酒醉,此刻看到了马秀英莹洁的乳峰,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扑过去抱住她就往她脸上乱吻说:“妹妹,你都想死我了。”
马秀英真的恼了,抡圆巴掌一个耳光掮过去说:“你是人还是禽兽!”
郭天叙手捂着火辣辣的脸,一时间蒙了。
马秀英趁机穿好衣服,用手指着他的鼻尖说:“你走,给我滚出去。”
“妹妹,你不要这样,我是打心眼里喜欢你。”郭天叙取出金罗汉,“看,我给你带来了无价之宝。”
“我不看,你的东西便是金山我也不稀罕。”
“你就看一眼嘛,只要你看了,就一定喜欢。”郭天叙将金罗汉举到马秀英的眼前。
“我说不看就不看,你给我走。”
郭天叙死皮赖脸说:“我就和你待一会儿又能如何,我也不会吃了你。秀英妹妹,不要这样无情啊!”
马秀英一见郭天叙耍起无赖,就发出了警告说:“你要是再不滚出去,我就要喊父帅了。”
正在二人僵持不下之际,朱元璋敲了一下房门走进屋来说:“郭公子,马小姐,我有礼了。”
“你来做甚。”郭天叙满肚子不高兴。
“公子,赵元帅等你不回,已是发火了。”
“他火不火又能如何?”
“还是回到客厅,安抚一下吧。”
郭天叙料到今日是不会如意了,气哼哼转身便走。朱元璋对马秀英用目光致意后,也随后走出。
客厅内,赵均用就像磨道上的毛驴一样,在房里转磨磨。一见郭天叙回来,忙过来询问说:“郭公子,大帅他何时见我?”
郭天叙一肚子气说:“见个屁,不见了。”
赵均用怔了一下说:“我那礼物大帅他看不上眼。”
“你觉着挺大回事,家父理都没理。”
“这么说,给我退回来了。”
“退,”郭天叙打个沉,“都拿去了,我还怎能拿回来,让我顺手放在家父的房间了。”
赵均用不甘心礼物出手还一事无成,便赔着笑脸说:“郭公子,您看,既是大元帅不中意,给我取回来,我再换一件更好的。”
郭天叙端起桌上的茶杯,里面还有半杯残茶,他一甩手就泼到了屋地上说:“你把这茶水给我收起来。”
“郭公子取笑了,这怎能收得起来。”
“对,泼出的水,你还想收回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郭天叙把脸一沉,“走吧。”
“我,就这么回去。”
“还想住这儿咋的。”郭天叙眼珠瞪起来,想起被马秀英打的一耳光,把气全撒在了赵均用身上,“滚!给我痛快滚!”
赵均用万分尴尬,无限难堪,但又无话可说。没想到满心来与郭子兴套套感情,却遭到如此羞辱。他把脚狠狠一跺,丢下一句“咱走着瞧”,便急步离去。
濠州城的十字街,也是繁华的商业中心,店铺林立,商贾云集。东北角是全城最为阔绰的酒家百味楼。朱门亮户,窗明几净。常是达官贵人饮宴之所,也是文人骚客聚会之地。红巾军副帅孙德崖和赵均用,就在这百味楼下不期而遇。
孙德崖看出对方是不快的神色,便试探着上前招呼说:“哟,赵元帅,这是在何处不顺心了?怎么气哼哼的。”
“哼,还问,你们这濠州的红巾军简直就是强盗!”
“赵元帅,此言从何而起。”孙德崖有些委曲似的,“我是濠州的不假,可我并没惹着你呀。”
“郭子兴不把我当人看,你也好不了多少!”
孙德崖一听,觉得有机可乘,越发要弄个明白说:“赵元帅这是在郭大帅那里受气了?这样吧,我在这百味楼给你摆酒,代他赔罪。”
“我才不喝你的酒,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投奔你们。”赵均用说着就要越门而过。孙德崖拉住他不放说:“赵元帅,我姓孙的没得罪你呀。怎么,我这点薄面总得给吧?”
赵均用想想也是,郭子兴的事也赖不上孙副帅,再说这事也应该让他知道知道,便收回话说:“好,今儿个便与你对酌几杯,也让你了解一下郭子兴的为人,他是什么货色!”
孙德崖头前引路,赵均用气呼呼相随,二人登上百味楼,进了雅间。
彭大进城安顿好之后,觉得应该去拜访郭子兴致谢,毕竟自己前来投奔,人家接收你入城,这个情总得谢谢才是。彭大到了郭府,此时郭天叙正在房中生闷气,门上便去郭子兴居室通报说:“大帅,彭元帅前来拜望。”
郭子兴立即回答说:“好,请他来见。”
彼时恰好朱元璋在一旁侍候,他不免提醒道:“元帅,彭元帅是贵客,手下兵力强盛,初次来访,还当出迎才是。”
郭子兴觉得有理说:“对,待本帅出迎。”
在去往府门途中,朱元璋犹豫一下还是说:“元帅,有一件事小人感到应禀报大帅得知。”
“何事?”
“适才,赵均用副帅曾来拜访。”
“本帅为何不知?”
“是大公子接待了。”朱元璋再向深处言道,“赵副帅还给您带来了一件很是贵重的礼物。”
郭子兴比较爱财,急问说:“是何贵礼?”
“据说是一尊黄金罗汉,光是金重即达百两。”朱元璋意在别处,“这说明赵均用是很想同元帅建立友谊,可惜您未能与之相见。”
“天叙他为何不报与我知?”
“徐州来的红巾军,人马众多,所以元帅对彭帅,要极尽礼数方为上策,至少也当宴请。”
郭子兴的心思全在金罗汉上说:“天叙这个逆子,竟然将百两黄金的罗汉据为己有,这万万不成,本帅不能这样由着他。”
到了府门,郭子兴将彭大接进客厅。落座之后,彭大献上见面礼说:“大帅,这是一颗夜明珠,不成敬意,万望笑纳。”
郭子兴乐得眉开眼笑说:“如此厚礼,郭某怎敢承受呀!”
“大帅哪里话来,想我八万大军进入这濠州城,若非大帅允纳,哪有落脚之地。况且这许多人马,每日靡费多少钱粮,真是不知如何感激才好。”
“应当的,你我同为红巾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郭子兴想起朱元璋的叮嘱,“彭帅初次光临,待我设宴款待。”
“大帅军务繁忙,怎好讨扰。”
“今日这酒是喝定了,彭帅要赏光啊!”
“那就愧受了。”
郭子兴兴致颇高:“既是彭帅留下,还当将赵副帅一起请来。”
“如此,我代赵副帅多谢元帅美意。”
郭子兴回头对朱元璋吩咐说:“叫天叙前来见我。”
少时,郭天叙奉命来到,见礼之后说:“父帅,呼唤孩儿有何驱使?”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待到客人走后,为父再同你算账。”郭子兴分派,“你去将赵均用副帅代我请来,与彭元帅一同在府中饮宴。”
郭天叙打个沉说:“儿遵命。”
“还有,把孙副帅一并请来作陪。就说这是为父之意,两军会师,我们两军的元帅也该在一起聚聚。”
郭天叙出了帅府,心里就犯起了嘀咕。这赵均用被他给赶走了,而且扣下了那尊金罗汉,根本就不能再请。怎么办?他在街上转起了圈子。
百味楼上的雅间内,孙德崖和赵均用早已喝得酒酣耳热。两个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俱已有了七分醉意。孙德崖为赵均用再满上一杯说:“赵副帅,那郭子兴一向嫉贤妒能,要不是我坚持,你们根本就进不了这濠州。”
“所以说改日我要专程宴请孙帅,而且还要为你送上厚礼。”
“喝酒没说的,礼物是万万不收。”孙德崖眨眨眼睛,“我不像郭子兴财迷,他是见钱没命的人,据说家中的财物堆了整整一间库房。”
“难怪他不见面,还贪心收下我的金罗汉。”赵均用也给孙德崖斟上一杯,“孙副帅,你为人仗义,够哥们讲义气,今后你我就是亲兄弟一样,有用得我的地方,只要你一句话。”
“话说到这个分上,我也就不避讳你了。”孙德崖压低声音,“赵副帅,咱们堂堂男子汉,不能白受郭子兴的窝囊气,有道是无毒不丈夫,找个机会干掉他,咱这支红巾军的大元帅你来做。”
“不,客不压主,收拾掉郭子兴,这濠州城是你说了算。”
“好!”孙德崖和赵均用碰杯,“兄弟动手,我做你的坚强后盾。”
两人一饮而尽,相互亮亮杯底,用以表示决心。
郭府内,酒宴业已齐备。郭子兴正等得心焦,郭天叙满头是汗跑进来说:“父帅,客人没请到。”
郭子兴登时就翻脸了说:“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还要你何用?”
“他们不在,下人又不知去往何处,我有什么办法。”郭天叙故意嘟囔着,悄悄退下去了。
郭子兴也就只能同彭大一人开宴了,二人倒是喝得贴心,说了许多肺腑之言,也算是建立了友谊。
清晨的阳光,在万里无云的天际显得格外明亮。小鸟在枝头叽叽啾啾地低唱,院中的大黄狗也早早地起来拱门。郭子兴的爱犬也养成了习惯,因为他天一亮就起床,今日太阳已是升起了,主人还没起来,这狗就来叫门了。郭子兴昨日贪杯,今晨不觉睡过了,急忙翻身起来,草草梳洗过,就匆匆出门跨马向校场而去。这已经是他的习惯了,不论严寒酷暑,他都要起早习武。校场距帅府大约两条街区,早晨他也从不带亲兵,只有大黄狗忠心地跟在马后。
街上还很少行人,郭子兴很快到了校场附近,这里比较偏僻。校场内突然冲出一队马军,奇怪的是,在这大白天,他们全都脸上蒙着黑纱。这些人也不说话,就将郭子兴团团包围起来。
郭子兴见状,拔出腰间佩剑,厉声问道:“你们是何人?意欲何为?”
蒙面人没有一个答话,为首两人突然将手中的一张大网抛过去,登时将郭子兴罩住,用力一拉便拉下马来。之后,先堵上郭子兴的嘴,就用绳索捆绑起来,随后又蒙上他的双眼。大约一刻钟后,郭子兴被带到一处房中,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待到解开绑绳,撤去蒙眼和堵口,郭子兴睁眼细看,面前坐着的竟然是赵均用。他怒气冲冲发问:“赵副帅,你派人绑架本帅,是何用意?”
赵均用冷笑几声说:“郭子兴,而今你落在了我的手上,还有何话说?”
“赵均用,本帅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将我绑架。”
“郭子兴,我作为副帅前去你处拜访,此乃主动示好。而你收下重礼,却将我赶出府门,你是又贪财又黑心,难道我还不该出口恶气吗?”
“你是一派胡言!你何曾到我府上?本帅又何曾见过你的礼物?又何曾将你赶出府门?”
“就不要装疯卖傻了,男子汉大丈夫就应敢作敢当。”赵均用反问,“难道你的儿子不曾与你金罗汉?”
这番话倒叫郭子兴猛醒说:“怎么,到我府上是我几天叙与你见面?”
“不是他还有谁。”赵均用提起便怒气不息,“你的儿子将金罗汉送往你处,你留下厚礼却不见我。郭子兴,你太过分了!”
郭子兴明白了,这是他那不争气的儿子暗中做了手脚,定是留下金罗汉,谎称自己不见客人。可是,又不好当面向赵均用明言说:“赵副帅,这里一定是存有误会,听你之言,非你无理,待我回府一定查清此事,然后摆酒为你赔罪。”
郭子兴和赵均用本来也没有过节,听到这句话也大概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于是说:“怎么,元帅不知道我去了你的府上?”
“今天如果不是副帅亲自提起这件事,我还被蒙在鼓里呢。”郭子兴诚恳地,“赵副帅,现在放我会帅府,我将严惩蒙蔽本帅之人。”
赵均用听到这句话开始犹豫不决起来,他原本想要按照孙德崖的主意,把郭子兴在暗中处死,但他听完这件事的原委之后,觉得郭子兴并不是在有意侮辱自己。自己毕竟是红巾军的首领,杀了郭子兴也是让孙德崖得利,自己杀了郭子兴的事早晚会透露出去。如果孙德崖透露出是自己杀了郭元帅,这条人命债就需要自己来背,这种傻事还是不要干为好。他想了想,说:“郭元帅,这件事其实我也做不了主,还需要找人商量一下。”
郭子兴一听,这件事另有蹊跷,“敢问,您要同何人商量?”
“这,你就别问了。”赵均用赶紧走了出去,他明白如果自己的注意不能让对方接受,那么郭子兴的性命难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