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房东第一眼看上去就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但确又说不出来究竟那一点不对。现在彼此站得很近,我才发现感觉之所以奇怪,完全是因为他的容貌和他的年龄不相符合。他走起路来步态蹒跚,头发也全部白了,看样子至少已经六,七十岁。但他的脸上的皱纹却很少。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像是大病未愈。
“你们租不租?”他又问了一句,声音低沉无力。
“我们再考虑一下。”小心抢先回答。
“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就定了。”我说:”明天我就搬过来住。”后面这句我是对房东说的。”那好,明天过来的时候我就给你钥匙。”房东看上去像笑了笑,露出一口很好的,白森森的牙齿。突然我有一种很不自在的感觉,他的牙齿让我想起了这段时间我晚上一直做的那个梦——在梦中,我好像还很小。在一个幽黑昏暗的房间里,一个老人躺在床上,似乎在睡觉,我站在门外,朝里张望,看着他露在被子外面的干瘪的手和苍白的脸,在我的潜意识里,我清楚地知道:这个老人已经过世很多年了!所以心里既紧张又奇怪——他怎么又回来了?而且还睡在床上?
我就这样盯着他,房内的光线很暗,我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站在床前。老人突然睁开了紧闭的双眼,望着我,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和白森森的牙齿,手猛的抬起,向我扑过来......
小心没出声,看得出她不是很满意。
“那到时候需不需要签个合同之类的?”
“随便,签不签都无所谓,”房东说,“到时候再说。”
出来后,我才发现天已经快要黑了。这整栋楼就只有几户人家亮着灯,门口的传达室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头,随便问了一句,就又埋头继续看他的报纸。
“我觉得那房子不好!”
这是小心出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为什么?”
“感觉。”
“没什么,”我说,“又不住很长时间。”
其实后来我也觉得不是很理想,或许是因为很少人住,太冷清的原因吧,我想。
每天晚上我总是做相同梦的事情我并没有给小心说,一是因为我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二是不想让小心担心。女孩子总是喜欢过敏,有时候一点点小事也闹得一惊一咋的。
第二天我就搬了过去。朋友也殷勤的来帮忙了——这个家伙早就盼着我出去住,免得妨碍他的好事。
小心这段时间比较忙,经常加班。
房东也住这个小区,就在对面那栋楼。好像就他一个人生活。
其实在外面租房住,我是非常不愿意跟房东一起的,很多事情都看不顺眼,就要干涉,一句话——烦。不过我想这个奇怪的老人应该好一点——至少他的话不是很多,有可能一个人寂寞惯了。
我带了一包烟到门卫室,不到一个小时,我就把这栋宿舍的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
门卫室的老头姓于,干瘦,话多。
这里是一个国有机械厂的职工宿舍,因为快要拆建,很多住户都已经搬走了,剩下的不到十户,并且都是一些老人,他们在这儿住了几十年,不想离开了。所以这里看上去很冷清。
他给我唠唠叨叨的讲了很多废话,说什么这个机械厂原来效益很好,因为当官的贪污怎么怎么样,所以后来就垮了,又说这个院子曾经出了一个很有名的人,可惜很年轻就死了......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我想了解的是我的房东——那个奇怪的老头。到现在我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交房租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他,但他没说。不知道是因为耳背没听见还是不想说。
“老于,租给我房子的这家人姓什么?”老于这个喊法,是他主动要我这样称呼的。
“哦,你说的是殷老头吗?”
“嗯,我不太清楚他姓什么,就是四栋四单元六楼二号的那户人。”
“姓殷,殷老头。”
“他好像不太爱说话,是吧?”我旁敲侧击地问。
“嗯,有点。也不爱跟其他的人交往。平时院子里的老人搞个什么活动他也从来不参加,脾气很怪,又孤僻。”
“是吗?为什么啊?”我说”可能是这种性格吧?”
“哎......其实以前他不是这样的,可是个活动家啊。后来才变成这样的”
“为什么?”我真的有点好奇了。
“嗯......没什么......我也不太清楚......真的。”
我明显地感觉到老于的闪烁其词,但没追问,为了避免他尴尬,我随便又换了个话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会儿就起身告辞,走的时候,老于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你怎么想起住在这儿来了?自己要注意点。”
在回家的路上,我琢磨着:这是什么意思?
后来我想到,老于说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指,这儿住的人少,并且全部是一些老弱病残,在治安方面可能就要差点,要我注意自己的个人财物保管,这是门卫的职责,提醒我是很正常的事。想通这一点,我就释然了。
我穷光蛋一个,要财无财,要物无物。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要说有,就搬家的时候搬过来的那台旧电脑,我还一直遗憾的是,房子里面没有连宽带,不能上网。
所以我不担心。
这几天,公司里面没多少事,平时我也很少休息,所以借这次搬家的时候我就请了几天假,一是做一下清洁卫生,二是好好地放松一下。遗憾的是小心很忙,没时间陪我。
我花了半天的时间把房间彻底的整理了一下。
这是一套典型的职工宿舍,面积不大。客厅和卧室差不多平均分配。
房间里依旧有一股久未住人的霉臭味,一进房我就打开了所有的窗户。
房子里的家具也极其简单:一张床,一张饭桌,几张凳子,一个衣柜,还有一个锈迹斑斑的冰箱。在另外一个卧室里面放着一台老式的黑色缝纫机——这个东西我想我是肯定用不着的。
家具上面都有一层薄薄的灰尘了。但我发现缝纫机却很干净,估计房东才用过。
这几年,我的空闲时间差不多都在电脑前面度过的,电视对于我而言,可有可无,但电脑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我习惯性的把它放到了卧室——没有宽带,做个摆设,看着也舒服。
下午我买了些必需的生活用品,还特地买了一套不错的厨房用具——小心喜欢做饭。再说反正结婚后要买。在买菜刀的时候我顺便买了一把小巧精致的水果刀。
我想:今天晚上我就要在这个新的环境度过,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做那个梦呢?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我给小心打了个电话,她还在加班。
我很懒,一个人是从不做饭的。晚饭两包泡面就解决问题。
不能上网,我打了一会儿游戏,百无聊赖,又觉得困,就早早的上床睡觉。
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四周静得出奇——这里离主干道还有点远,偶尔能听到一辆汽车驶过的声音。
我的床放在傍窗的位置。我坐了起来,点燃一支烟,透过玻璃看到路灯已经打开,昏黄蒙胧的灯光照在过道两旁的白杨树上,更显得冷清。我的正对面——在过道的另一边,也是一栋住宅楼。整个楼里没有一点灯光。死气沉沉的。
我想着,房东应该就住在对面吧?
我开始有点后悔了:这个鬼地方,如果在这里呆上三个月,还不把人逼疯?
就这样天马行空的想着,一会儿居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在半夜的时候,我突然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给惊醒了。
我的心一下子给提了起来:难到真像老于说的,这里的治安不太好?
我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听后,松了口气:这不像是人在弄得响的声音,倒有点像是老鼠在找吃的,把塑料袋碰了弄出的响声。这个声音从厨房里面传出来的。
良久,声音一直在继续。
我睡不着了,蹑手蹑脚地起来,顺手拿了个扫帚,轻轻地开了门。
刚打开卧室的门,声音一下子嘎然而止。
因为没开灯,整个房间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我就静静地站在客厅中间,等着声音再次响起。
一片寂静。
黑暗中,我只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和放缓了的细长的呼吸。
我突然感到很压抑。觉得在这个房间内似乎还有其他人存在,就躲在某个角落里偷偷地注视着我。这种感觉很奇怪,却又很真实。
声音终于又响了起来。
这次是在隔壁的卧室。
我轻轻地走了过去,然后迅速地打开了那个房间的灯。
没有老鼠,更没有什么人。
房间的角落里只有那台老式的缝纫机,静静地躺在那里,反射出幽幽的光。
我把房间里面所有的灯都打开了,来了一个地毯式的搜索,依旧什么都没发现。只有自己的影子陪着转来转去。
站在客厅里,我觉得房间里实在是太简陋了,可以用一个词语来:家徒四壁。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所以让人感到沉闷和孤独。
我决定明天把以前住那地方的沙发和饮水机搬过来,反正那边有两套,空着也是空着。
关了灯,再次躺在床上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床头的小夜光闹钟依旧不紧不慢的”滴答,滴答”响着。
看来今天晚上不会再做恶梦了。
前几夜,每次都在一点多的时候被惊醒——现在已经两点多了。
“蟋蟋嗦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像是在客厅。
躺在床上,我已经无动于衷了,心里只是想着:让你先猖獗,过两天我来养一只猫,看怎么收拾你!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风随着半开半掩的窗户灌了进来,把窗帘吹得”噼啪”作响。虽然现在才是初秋,但已经能让人感到丝丝凉意。
上午,我被一阵电话铃惊醒了——是小心打来的,她问:”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还好,”我说,”就是有点想你。”
“才一点啊?”她有点不满。
“哦,说错了,是非常非常地想你。”
“呵,这才对嘛。等我忙完了,就过来陪你。”
“什么时候?”我满心欢喜。
“今天不行。”
“哦......”太打击我积极性了。
“别不高兴,明天我一定过来,到时候我给你做好吃的。”
“好的。”
我没有给小心说半夜扑鼠的事,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看看时间,已经快到十二点了。随后我给浩兵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下午我要过去拿点东西,叫他在家里面等着我。浩兵就是我以前同住的那个家伙,也是我的大学同学。
我去的时候,他正跟他女朋友两个卿卿我我地蜷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叫他帮我抬一下那套沙发,他磨磨蹭蹭的极不情愿这个重色情友的东西还跟我讲条件——晚上必须请他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