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安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他抬了抬手,想翻身坐起来,却力不从心,还差点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感觉好点了吗?”我连忙扶住他问。
“这是怎么了?我胃难受得很……”他脸色苍白,皱着眉头揉着肚子,茫然地问。
“你记不起来了?”我盯着他,反问道。
刚一靠近,他就打了个饱嗝,口中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
“这是哪里?”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道:“昨天晚上,我感觉酒喝得太多,好像醉了,现在浑身乏力得很。”
“喝酒?”我有点哭笑不得,看来秦子安还不知道,他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昨天晚上我们撞鬼了。”我说,“你吃了一肚子的泥,还灌满了污水。”
“老头子一家是鬼?”秦子安有点不可思议,“昨天晚上他们一家那么热情,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不停地劝酒,怎么会是鬼呢?”
“是真的”我说,“我没有骗你,不信你可以看看你吃的,所谓的美味佳肴。”
秦子安瞪大了眼睛,见我不像开玩笑的样字,转头看了一眼地上那堆枯枝败叶和着泥沙的秽物,立即又干呕了两声。
我递了一瓶矿泉水给他,他拿过去,漱了漱口,问道:“彭路发呢?”
“他已经去世了!”我黯然回答。
“什么?”秦子安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就在你背后,你自己看吧!”我说。
他试着站了起来,双脚却还有些微微颤抖,但还是挣扎着走了过去。
彭路发的身体仍然浸在水中,手掌已经泡得发白,脖子上青筋暴露,双目圆睁。戚刚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但是精神显得萎靡不振,失魂落魄地坐在一旁,秦子安走到他的身边,他也视若无睹。
我蹲了下来,看见彭路发衬衣的几颗纽扣散开着,露出高高隆起的肚皮,胀得像一面鼓,我伸手打算帮他整理一下衣衫,戚刚却一把扒开我的手,厉声喝道:“你干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道:“你就打算让彭路发这样呆在水中么?”
“我,我……”他嗫嚅了两声,最终没有开腔。
我扣好了彭路发的衣衫,又搬开他的下颚,他的嘴里果然跟秦子安一样,塞满了泥土,我尽量给他清理得干净了一点。
秦子安坐了好一阵,才恢复了六七分精神,他虽然依旧脸色苍白,行动却已无大碍。
一抹晨曦透过门框,射进了屋内,水面上倒映出一圈明晃晃的影子,。时间随着影子的移动而慢慢流逝。
“你打算怎么办?”我问戚刚。
他抬起头来,盯了我一眼,此时的他,眼神茫然而无助,似乎也没有了主见。
“彭路发的躯体,你是打算抬下山呢?还是就在这里安葬了?”
“……”
“如果你打算运下山,那就去准备个担架。”我继续说道。
“先就葬在这里吧……”戚刚说着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一夜之间的变故,他看上去似乎颓废苍老了许多。
戚刚在山地上给彭路发选了一块墓址,然后用那一把二尺多长的小铁锹动手挖了起来。
这个小铁锹以前专用来撬别人的坟墓,没想到今日,却用它来给彭路发自己掘了一个坟墓。
昨夜睡觉的地方,杂草丛生,还有我们躺身碾压过的痕迹。
在草丛的正中间,放着一大堆森森白骨,那就是昨夜我们见到燃烧的木柴,想起我曾添加过好几次,其实也就是抓了几块白骨码放在了一起,我不禁感到手心一阵发麻。
在草丛不远处,有大大小小的五个坟堆一字排开,我心中想着——那里面会不会躺着,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一家人?
戚刚将墓挖好了,彭路发的尸体已经变得僵硬,我们将他抬了起来,放在坑中,戚刚跪在面前,久久不忍掩埋。
“老彭,你先安心的去吧!我以后会好好做事挣钱,…….等以后,一定将你的尸体运回老家安葬。”良久,戚刚眼内噙着泪水,终于撒下了第一捧土。
没有锣鼓,没有鞭炮,除了我们给他鞠了几个躬,和漫山遍野的松柏发出的阵阵呜咽,没有任何人来参加葬礼。
就这样安葬了彭路发。
此时,我感到了生命的脆弱和易逝。
戚刚用大石头在彭路发的坟前码了一个大大的坟头,又栽了一颗笔直的柏树,以利日后辨认。
“其实,我昨晚如果小心一点,老彭也不会死……”坐在坟前,戚刚自责地说。
“或许是命运如此安排……怨不得谁。”秦子安安慰道。
“是我害了他……”戚刚说道,声音又有点哽咽,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是我害了他……我不该让他跟我一起干这些欺神弄鬼的事情…….如果不跟我在一起,他说不定还活得好好儿的……”
我和秦子安都没有出声,知道他心中难受,只听着他自唉自怨。
“我和彭路发从小一起长大,又都是孤儿……所以自然而然感情就特别好,直到十多岁那年,为了生计,我和一个游方的术士离开了村子,给那个术士当了徒弟,四处游荡……其实我师傅也没有多少真才实学,只凭一张嘴坑蒙别人,这几年我耳濡目染,也跟他变得一样了,但说起真正的玄术,却只懂得皮毛,只不过我平时听得多,见得广,所以有些事也比较清楚。”
我听了恍然大悟,难怪王自军葬礼那天晚上的事情他能说得头头是道。
“后来呢?”秦子安问。
“后来我离开师傅,回到了村子,那时侯彭路发和我都已经是老大不小的小伙子了,他在村子附近靠出卖苦力糊弄生活……我找到他,两人靠一些小聪明,也像师傅那样闯起了江湖……装模作样的收鬼、算命……甚至挖墓……什么都干,彭路发老实憨厚,一向为我马首是瞻,不过他还救过我几次命,可是如今……却……”
“昨天晚上我也察觉到了这个地方有点蹊跷……但我认为是自己多疑,也就没有在意……”对于这一点,我也颇为自责。
“是吗?”秦子安问。
我给他们讲了昨天晚上看见的情况。
戚刚抬头望了我一眼道:“你那是被鬼遮了眼,看到的全是幻象。这座房屋是座凶宅,坐落在山凹之中,地势极阴,四周又是成片的树林,除了早晨那会儿,一天日照都很少。我刚才为彭路发选墓址的时候,看见这座房屋前后几百米处,各有一座坟墓,这种情况称为‘二鬼抬轿’,在这房间住的人,如果煞气强、运势高,就能镇住这抬轿的二鬼,安享荣华富贵,如果镇不住,他们就会将这座房屋抬到阴曹地府,至使他们家破人亡,如果我猜得不错,昨晚你见到的一家老小,就是这座房子的主人,遭此厄运,全家死绝,那边的几个坟堆应该就是他们的栖身之所。他们死后,这里有人曾经做过法事,镇住了他们的冤魂,可是因为年久日深,所画的符咒和封印经过日晒雨淋都失去了效应,所以他们才能重新猖獗起来……”
傍晚时分,我们好不容易才回到山下,看到袅袅炊烟我不禁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秦子安的身体还有点影响,要求我带他到卫生站去买点药。
“你有什么打算?”分手的时候,我问戚刚。
“还有什么打算呢?”他苦笑了一下,“弄成这副模样,我明天就离开这里,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做点事……你呢?”
“我明天也要回去了。”我说。
我的任务和目的已经完成了,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至于藏宝,那可能只是恒古流传的一个不变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