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中外文学名作导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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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外国文学(4)

【思考练习】

1.《浮士德》的主人公浮士德是个什么样的形象?他的精神探索经历了哪几个阶段?

2.恶魔靡非斯陀的基本特征是什么?他与浮士德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之中?

3.试析《浮士德》的思想意义和艺术特色。

拜伦

乔治·戈登·拜伦(1788—1824),英国19世纪初最杰出的浪漫主义诗人,也是欧洲浪漫主义文学主要的代表作家。拜伦生活的时期,正是欧洲封建势力猖獗,革命转入低潮,整个欧洲大陆陷入“神圣同盟”统治的黑暗时期。拜伦的诗歌创作和这个时期各国人民的解放运动紧密相连,表达人民渴求民族独立自由的愿望,反映了资产阶级民主派的呼声。《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是他的代表作,诗中塑造了一个以“反抗、孤独、忧郁”为特征的拜伦式的英雄。他继承启蒙文学的传统,以满腔的热情,辛辣地讽刺英国的社会生活,以自己的创作和实际行动,有力地支持欧洲的民族民主运动以及英国工人阶级的早期斗争。他的诗歌创作对许多国家的文学都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代表作有《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唐璜》等。

唐璜(节选)第十二章三

呵,黄金!为什么说守财奴可怜?唯有他们的乐趣才从不变味;黄金辖制一切,像铁锚和缆索把其他大小的乐趣都锁在一堆。你们也许只看到一个节俭人的粗茶淡饭,就暗笑他这个吝啬鬼何以竟爱财如命;但你们可不懂一点点干酪渣能生出多美的梦。四爱情令人伤神,酒色更伤身体,野心剑拔弩张,赌博倾家荡产;但积财呢,起初慢些,以后加快,每一次受苦都给添上一点点,(只要耐心等它)——它可是远胜过爱情、美酒、筹码或要人的空谈。黄金哪!我还是爱你而不爱纸币,那一叠银行票子真像一团雾气。五是谁掌握世界的枢纽?谁左右议会,不管它倾向自由或保皇?是谁把西班牙赤背的爱国者逼得作乱?使旧欧洲的杂志报章一致怪叫起来?是谁使新旧世界或喜或悲的?谁使政客打着油腔?是拿破仑的英灵吗?不,这该问犹太人罗斯察尔德,基督徒巴林!六这些人和那真正慷慨的拉菲特才是欧洲真正的主人。每笔贷款不仅是一宗投机生意,而且足能安邦定国,或者把王位踢翻。连共和国都难逃:哥伦比亚股票已有些卖给交易所的大老板。连你的银质的泥土呵,秘鲁!都难免受犹太人的折扣之苦。七为什么说守财奴可怜?我还要问问这句话:不错,他过得简朴,但圣徒和犬儒学派也这么过,却得到赞誉;凡苦行的基督徒也都以同样的原因被列入圣册,那为什么偏责备富人的刻苦?也许您会说:这对他太不必要,我看他的克己倒更值得称道。八呵,他才是你们的真正的诗人!热情,纯真,眼中闪着灵感的火,他掂着一堆堆黄金;请想想吧,仅是黄金梦就曾引诱多少国远涉重洋!就从那幽黑的矿井金锭对他闪着光,钻石发着火,还有翡翠的柔光给眼睛安慰,以免守财奴看宝石看得太累。

九大洋的两岸都是他的;从锡兰、印度或遥远的中国开来的船无一不为他卸下馨香的产品;他的葡萄园像朝霞一般红艳;他的谷子车把道路压得呻吟;他的地窖可以作国王的宫殿;但他呢,对感官之欲一概鄙弃,只克勤克俭——作理智的上帝。一零也许他心里自有伟大的计划,设医院啦,盖教堂啦,或创办学府以便死后在一座大楼的檐下把他的尖削的脸子高高雕出。也许他想要解放人类,就用那把人类业已夷为牲畜的矿物;也许他想做全国最大的富翁,或者狂喜于自己谋算的成功。一一不管财迷的行为根据是不是这一切,或其一,或竟一无是处,只有蠢驴才把这种“迷”叫作病。请看你一生所迷的那些事物,战争、狂饮或爱情:请问这可比“斤斤计较臭铜钱”更令人舒服?或更造福人类?削瘦的财迷呵!问问浪子的儿子,谁是好爸爸?一二一包金币多么美!钱柜多么美!想想其中装的硬币、金条和现洋!(可不是那种武士头的老金币,那些头和头盔的价值还抵不上给它的薄薄镀金哩!)这是十足的纯金的金币呵,币面有一圈金光围着一个呆板、庄重、妥靠的人物,是呵,现洋本来是阿拉丁的灯烛。一三“爱情呵,你统治军营,宫廷,树林,因为爱情是天堂,天堂就是爱情”,诗人如此歌唱。至于是否当真,却很难说(诗歌一般都难以证明)。也许那“树林”倒还沾一点边际,至少它和“爱情”协韵;但是宫廷和军营是否肯受爱情的摆布,我可很怀疑(有如地主怀疑收租)。一四但假如爱情统治不了,金钱倒行;金钱也统治树林,而且把它砍倒。若没有钱,军营冷落,宫廷一空,若没有钱哪,马尔萨斯都会警告:“千万别结婚”。所以,连爱情都不免受金钱控制,像月亮控制着海潮。至于“天堂就是爱情”呢,为何不说蜜就是蜡?我看婚姻才是天国!

【提示】《唐璜》是一部未完成的长篇叙事诗,是诗人最后也是最优秀的一部诗作。全诗长达16000多行,是一部内容丰富别具特色的诗体小说。作者原计划写25歌,但因参加希腊独立运动,只写了16歌和第17歌的少数几行便中断了。作者以唐璜为线索,主人公的足迹从西班牙到希腊,从希腊到土耳其到俄国,途经波兰、德国、荷兰到英国,几乎让他走遍欧洲的重要国家,通过他的各种冒险经历,展现了一幅18世纪末19世纪初的欧洲社会生活的画卷,是一部反映当时社会的大型讽刺性史诗。长诗的背景极其广阔,在风格与情调上也表现得多彩多姿。既有热情的暴露、辛辣的揶揄,又有温柔的抒情、诙谐的欢笑;既有哲学的沉思,又有尖刻的辩论;既有轻松俏皮的嘲笑,又有犀利愤怒的揭露;既有正面出击,又有旁敲侧击;变化多端又浑然一体。

【思考练习】

1.长诗《唐璜》包括哪些丰富的思想内容?

2.拜伦笔下的唐璜与传说中唐璜有什么不同?谈谈你对这一人物形象的看法。

雨果

维克多·雨果(1802~1885),19世纪法国最著名的浪漫主义诗人、戏剧家和小说家,曾为法国浪漫主义文学运动的兴起和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雨果在漫长的创作生涯中,写下了大量优秀的诗歌、戏剧、小说以及文艺论著。他的创作具有震撼人心的艺术力量,生动地反映了19世纪法国复杂动荡的社会生活,在世界浪漫主义文学史上占有第一流的位置。他同时又是一位杰出的社会活动家,毕生为反对封建势力,争取人道主义原则和民主,进行了不懈的斗争。著名作品有诗集《东方集》、戏剧《欧那尼》、小说《悲惨世界》、《笑面人》、《巴黎圣母院》、《九三年》等。

巴黎圣母院(节选)第十一卷

小鞋当流浪人们攻打教堂的时候,拉·爱斯梅哈尔达正在熟睡着。不一会教堂四周继续增长的喧哗同受惊的羊儿的咩咩声就把她从睡梦中吵醒了。她坐起来听着,看着,于是她被火光和喊声骇住了,便奔出房外去看个究竟。那广场上的光景,那骚动的情形,那没有秩序的黑夜攻打,那丑陋的群众,像一群青蛙似的跳来跳去,黑暗里只能依稀看见,那粗暴的群众的嘶嘎的怪叫声,那些像在湖面的雾霭中闪射的流星似的红红的火把,整个景象看起来好像是安息日会中的魔鬼们和教堂上的石头怪物们交战起来了。她从小就习染了吉卜西人们的迷信,第一个念头就是以为真已是受了那些怪物的魔法。她害怕地跌跌碰碰跑回那小房间,求告她的卧榻给她一个比较不那么可怕的梦。第一阵恐怖的烟云渐渐消散了;听到不断增长的喧闹声,和另一些真实事物,她才觉得围困她的并不是魔鬼,而是人类。于是她的恐怖没有增长,却变了样。她觉得那可能是一个要把她从圣地里拖出去的暴动。她会再一次丢掉她的生命,她的希望,和她在想像里常常看见的法比,以及她自己的柔弱无力,她的无法逃遁,她的一无依靠,她的孤立,她的无助——这些思想和别的许多思想占据在她心头。她跪下来,双手抱着头靠在床上,充满着焦急和战栗;虽然她是一个崇拜偶像和异教的吉卜西人,她也啼哭着请求好上帝的保佑,也祷告她的女房东——圣母。

因为一个人不论是什么宗教信仰,到了性命危急的时候,也还是会相信那最靠近的寺院的宗教的。她就这样跪在那里好一阵子,实际上她战栗得比祈祷还多,听到群众的呼喊声迫近了,她愈来愈慌得透不过气,她不明白这阵骚乱的性质,不知道这片喧闹的原因,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想干什么,可是她觉得一定会有什么可怕的结局。正当她这样痛苦的时候,她觉得有人向她身边走来。她回转身去。两个人刚刚走进她的小房间,其中有一人拿着一个灯笼。她迸出一声微弱的叫喊。“别害怕,”一个她听来并不陌生的声音说,“是我。”

“谁?你是谁?”她问道。“比埃尔·甘果瓦。”这个名字使她放心了。她抬起眼睛,看见的确是那个诗人。但是他旁边还有一个从头到脚都蒙住的黑衣人,这又叫她吓得说不出话来。“啊!”甘果瓦带着责备的口气说,“得加里倒比你先认出是我。”那小羊儿的确没有等到甘果瓦通名就已认出他了。他刚一跨进门,它就跑到他身边,温柔地在他膝上揩擦,把那诗人身上擦了一身白毛,原来它正在换毛呢。甘果瓦也抚拍着它。“同你一道的是谁?”那吉卜西女孩低声问道。“你放心,”甘果瓦答道,“那是我的一个朋友。”于是这位哲学家把灯笼放在地上,蹲下来把得加里抱在臂中,真挚地喊道:“呵,这是一个温雅的畜生,无疑的,它的清洁比它的壮大更为可观,但是它很聪明,机警,像一个文法学家一般博学呢!我的得加里,你有没有忘记你的戏法?加克·夏赫莫吕是怎么作的呢?……”黑衣人不让他说完。他走到甘果瓦跟前,粗暴地推着他的肩膀。甘果瓦站起来。——“真的,”他说,“我忘记了我们得赶快啦。——可是,老师,那也用不着像这样向人家发脾气呀。——我亲爱的美丽的孩子,你的生命又有了危险呢,连得加里也是。我们想救你出去,我们是你的朋友,我们是来救你的,跟我们来。”“真的吗?”

她慌乱地叫喊道。“是的,真得很。赶快来吧!”“我很愿意跟你们去,”她吃吃地说,“但是你的朋友为什么不说话呀?”“啊!”甘果瓦说,“因为他的父母都是幻想家,使他有了沉默的脾气。”她听到这个解释也只好满意了。甘果瓦搀着她的手,他的同伴拾起灯笼走在前头。恐怖使那少女昏头昏脑,听他们带着她走。那羊儿跳跳蹦蹦地跟着他们,它因为重又看见了甘果瓦,高兴得只把两角在甘果瓦两腿间擦来擦去,使他时时跌碰。“这就是生活呵,”那哲学家说,“使我们摔跤的往往是我们的好朋友呢!”他们急忙走下塔上的楼梯,穿过那黑暗、荒凉,但是却被喧嚷声震动着——这做成了一个可怕的对照——的教堂,从红门走出教堂,到了修院的庭院里。修院是荒僻的;教师们都逃到了大主教的府邸里,在那儿一同祷告;庭院里空空的,只有几个骇怕着的差役,蹲伏在暗角里。他们走向这庭院开向兑罕的门。黑衣人拿身上带着的钥匙把门开了。读者们知道,兑罕在城区旁边,是一个四面有围墙的狭长地带,属于圣母院牧师会,它位置在教堂背后的小岛的东头,他们发现那片地方完全没人,在那里,空气里已没有那么多的闹声。进攻的流浪人们的各种喊声传到他们那儿已经比较模糊,比较低沉。已经可以听得见水上的风把兑罕岸边那棵枯树的树叶吹响的声音。这时他们离危险还是很近。离他们最近的房屋就是教堂的大主教的府邸。主教府邸里显然有一阵很大的骚乱。那黑暗的房子里不断地透出火光,从一个窗子亮到一个窗子,就像刚刚烧掉了一些纸头,留下一堆灰烬,但成千的火星还在灰上跳跃似的。再旁边是圣母院的两座巨塔,同着支持它们的长长的本堂,在充满巴赫维的红红的火光中突现出来,就像巨人的火炉里的两个大柴架一样。这样就看见半明半暗的巴黎全景。昂布昂的画常常有这种背景。

那提着灯笼的人一直向兑罕岸边走去。那儿在临水的地方,有一截朽坏的围墙,上面盖着一些木条,一棵矮葡萄树在那儿伸出一些像张开的手指一样的杈枝。后面,在葡萄架的阴影里,藏着一只小艇。那个人做手势叫甘果瓦和他的女伴上船去。羊儿跟着上去。那个人最后一个上船。于是他砍断了系船的绳子,用一根长长的蒿竿把船撑离了岸,坐到船头上去,拿起两片桡桨,用力向河心里划去,塞伦河这一段水流很急,他很不容易划开岛尖。甘果瓦上船后第一件要紧事就是把那只羊儿放到膝头,他坐在船尾上,因为那个陌生人而感觉非常不安的少女,走来坐在诗人身边,紧紧地靠住他。当我们的哲学家感觉到船已开动的时候,他拍起手并且吻着得加里两只角当中的地方,——“呵!”他说,“现在我们四个都得救了。”他又带着深思的样子加添道:“凡是大事业要得到好结果,有时要碰运气,有时要用计策。”小船慢慢挨近了右岸,那少女用秘密的恐怖心情察看着那个陌生人。他小心地把暗淡的灯光遮住。只看见他在黑暗中坐在船头上,像一个幽灵似的。他的头巾依然披垂着,给他做成了一个面幕,当他打桨时每次张开宽袖的胳膊,你简直可以说那是两只蝙蝠呢。并且,他依然没有讲一句话,透一口气,他在船里毫无声息,除了一来一往的打桨的声音,混合着沿着船舷的水波的冲激声。“凭我的灵魂发誓!”甘果瓦忽然叫喊道,“我们真像猫头鹰一样快乐活泼呢!但我们却沉默得像皮达戈里桑派的哲学家或是像鱼儿一样!天晓得!我的朋友们,我希望你们有一个同我讲讲话呵,——真的,低底姆·达力山得里不是一个平庸的哲学家呢,——讲一句话吧,美丽的孩子,同我讲一句话呵,我请求你,——呵,你不是会作一种奇怪的小小的噘嘴的游戏么!你常常作吗?我的亲爱的朋友,你知道国会有管辖圣地的全权吗?

你知道你在那圣母院的小屋子里非常危险吗?唉,那就像小鳄鸟把巢筑在鳄鱼的牙床上一样。——老师,现在月亮上升了。——别让人家看见我们呵,——为了救出这位女士,我们在作着一种有意义的冒险呢,假若他们捉到我们,他们依然可以用国王的名义把我们吊死的,唉!人类的行为都从两个起点上出发。在一个人那面被诅咒的东西在另一个人那面却被尊崇。崇拜恺撒的人却侮辱加梯里拉。不是吗,老师?你觉得这种哲学怎么样?我呢,我有本能的哲学,自然的哲学,——得了,谁也不搭理我。你们两个都呆若木鸡!我只好一个人说话。这我们在悲剧里叫作独白。——天晓得,——我告诉你们,我刚刚见过路易十一,学来了这句咒骂的话。——天晓得!城区里依然有一阵叫喊声。——那是一个可恶的老国王。他对我的贺婚词很加赞赏,因此他才没有命令把我吊死——那会叫我苦恼透了的。——他对于人们是吝于慈悲的。他很应该读一读沙里凡得?果洛尼那四部著作。真的!他待文人们非常苛刻,他的行为非常残酷,他是一只从人民吸取钱财的匙子,他的财产是一只靠着全国人的瘦弱养肥的肚子。时间的困苦的叹息,王子听起来好像絮语一样,在这个温和的、虔诚的老绅士统治之下,绞架因为绞死人而轧轧地响着,断头台上染满鲜血,监狱涨满得像吃得太饱的肚子。国王一手抢劫一手处人死刑。他是刑台先生和税务太太的保护人。大人们被夺掉了尊严,小人们又不断地背来了新的燃料。他是一个过分的王子。我不喜欢那个君王。你呢,老师?”黑衣人尽诗人滔滔不绝地讲着话。他继续和激流挣扎着。这道激流分隔着城区的头部和圣母院岛(如今称为圣·路易岛)的尾部。“呵,老师!”甘果瓦忽然说,“当我们通过那些密集的流浪人到达巴赫维的时候,你有没有看见你的聋子从国王们的雕像楼廊上往下丢的可怜的小鬼呢?我从下面看见,但是没有认出来,你知道那是谁吗?”陌生人一句话也不回答。可是他忽然停住划船,两只胳膊像断了似的垂下,头低俯到胸前。拉·爱斯梅哈尔达听见他沉重的叹息,她也惊栗起来,这种叹息声她是听到过的。那小船没人划着,顺水向下游漂流了一会。那黑衣人终于又提起精神,抓住两片桨,再向上游划去。他划过圣母院岛的岛角,就向波呵?

凡埠头划去。“啊!”甘果瓦说,“那边就是巴赫波大厦了,——看呵,老师,你看那一堆屋顶耸着那么奇怪的角度——那边,在那一堆又低,又乱,又脏的雪片下面,那月亮又破又散,就像一只打破了壳的蛋黄。——那是一个好大厦。那里有一个小礼拜堂,有一个满是雕刻的穹隆顶。在那上面你可以看见一个很精致的钟楼的尖顶。那里也有一个清爽的花园,包括一个鱼池,一个鸟舍,一个山林女神回声的雕像,一条林阴路,一条曲径,一个养野兽的屋子,和许多阴影掩映的,最适宜于维纳斯的小路。那里还有一棵样子凶恶的称为爱人的大树,因为它曾经作过一位著名的公主和一个聪明快乐的法国将军的约会地点。——唉!我们这些可怜的哲学家,和一个将军相比,不过像一畦椰菜或是芜青,同一座卢浮宫的花园相比一样。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些大人们的生活还不是和我们一样,掺杂着好运和坏运。痛苦总是在欢乐旁边,就像杨抑抑格紧挨着抑杨杨格。——我的老师,我该告诉你那个巴赫波大厦的故事。它的结局是悲剧式的。那是在1319年,在非立甫第五统治之下,他是法国国王们之中在位最长久的一个。这个故事的寓意是说肉的诱惑是有害的和有毒的。我们不要太喜欢把眼光向邻人的妻子望,即使我们被她的美丽迷住了。通奸是一个很放荡的念头。****是别人的欲望的好奇……呵哎!那边叫喊的声音又起来了!”圣母院周围的群众的确增加了。他们倾听着,他们听得很清楚有胜利的叫喊声。忽然,那把武装的人们身上兵器照得闪亮的成百个火把,出现在教堂上面的各处,塔上,走廊上,飞檐底下。那些带火把的好像在寻找什么;一会儿那些远远的喊声清楚传到这几个逃走的人的耳中:“那吉卜西女子!那个女巫!把那吉卜西女子处死!”那不幸的女孩把头垂下,用手遮住脸孔,陌生人便用力向岸边划去。这时我们的哲学家沉思起来了。他把小羊儿抱着,轻轻地离开那吉卜西女孩——她越来越挨紧他,仿佛就只他那儿是惟一的圣地了。的确,甘果瓦心中有点两面为难。他想,依照“现行法律”,那羊儿如果被捉了去,也是要被绞死的,那多可惜呵,那可怜的得加里!他担负不了照管两个犯人的重担,况且他的同伴又那么愿意担负照顾那吉卜西女孩的责任。他的思想中间起了一阵猛烈的挣扎,就像《伊利亚德》里面的周比得一样,他轮流衡量着那羊儿同那吉卜西女孩,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两眼里含着眼泪,咬着牙齿说:“可是我不能同时救你们两个呵!”

一阵震动告知他们船已拢岸了。城区里还是充满着喊嚷声。陌生人立起来,走到吉卜西女郎面前,想握住她的胳膊帮助她上岸。她把他推开,抓住甘果瓦的衣袖,他在她旁边忙着那只羊儿,他甚至拒绝她。于是她独自从船内跳上去。但是她烦恼地不知应该做什么,或是往哪儿走。她就那样呆呆地立了一会,看看水流。当她清醒了点,她发现自己是单独和那陌生人立在岸上。好像甘果瓦在上岸的那一会儿就悄悄同着羊儿钻到河边格赫里耶街那一堆房子里去了。那可怜的吉卜西女郎看见自己同陌生人单独在一起,不禁战栗。她想说话,想呼喊,想叫唤甘果瓦,但是她的舌头在口里钉牢了似的,嘴唇上发不出一点声音。忽然她觉得陌生人把手放在她的手上。这是一只冰冷的有力的手。她的牙齿打战,她变得比那照着她的月光还要苍白。那个人一言不发,拖着她大步地往格雷勿方场走去。在那一会,她模糊地觉得宿命是一个不可抵抗的力量。她再也没有力气,她听任人拖曳,他走着而她跟在后面跑着。那码头在这一带是往上升的,但她却觉得好像在走下一个斜坡呢。她四面观看。没有一个行人,码头是完全荒凉的。她听不到一点声息,除了那火光红红的纷扰的城区而外,别处一无人声,她和城区仅仅由塞伦河一道水流隔开着,她的名字和喊着处死她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巴黎其余的地方,就像大堆的阴影一样铺展在她的四周。这时那陌生人依旧同样沉默同样迅速地拖着她走,她脑子里记不起她走着的是什么地方。经过一个有灯光的窗户的时候,她挣扎了一下,突然叫喊道:“救命呀!”住在那窗户里的小市民就把窗子开了,穿着衬衣,手里拿着灯出现在窗口上,犹豫不决地望着码头,说了几句话——她没有听到,——依旧把窗帘放下了。这是最后一线希望之光熄灭了。黑衣人还是不发一言,他把她握得更紧,开始走得更快。她也不抵抗了。颓丧地跟着他。她不时地集中一点力气,用被崎岖的路和气喘截得断断续续的声音问道:“你是谁?你是谁?”他毫不回答。他们就这样沿着码头走,到了一个相当大的广场。有一点点月光,那就是格雷勿方场。可以看见广场的当中有一个黑十字架一类的东西直立着。那就是绞架,她认出了这一切,便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了。那个人停步了,转身向着她,把头巾揭开。——“呵,”她骇呆了,吃吃地说:“我就知道还是他呵!”

他就是那牧师。他看起来倒像是他的鬼魂。那是因为月光的关系,在这种月光下,一切事物都好像幽灵。“听着,”他向她道,她一听到她已久没有听到的这种阴惨的声调就战栗起来。那人接着说下去,他心里有着深深的震动,气喘地用很短的句子,一句一顿地说,“听着,我们在这里了。我要和你说话,这里是格雷勿,这是那尽头处,定数把我们放在一起。我要决定你的生死,你呢,你要决定我的灵魂。这里只是一个广场,一个深夜,此外看不见什么东西。听我说吧。我要告诉你……首先不要向我说起你的法比(这样说着,他走来走去,好像一个不能停留的人一样,他把她拉到面前),不要向我说到他。知道吗?

要是你说出了那个名字,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但一定会做出可怕的事情。”说完了这些话,他就好像一个寻着了重心的身体,又复站着不动了。但是他的话没有平息他些微的激动。他的声音愈来愈低了。“不要这样回过头去。听我说,这是一桩严肃的事情。首先,我要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敢向你发誓,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可笑。——我在说些什么呵?给我提一提吧,啊?——那国会下了一道依旧要把你处死的命令。我刚刚把你从他们手中救出来了。可是他们还在那儿追捕你,看吧。”他指着城区,那里真的还在继续搜寻。喊声渐渐近了。格雷勿正对面的那座陆军中尉的房屋的塔上,布满了声音和火光,看得见一些兵士在对岸上跑着,拿着火把,嘴里喊着:“吉卜西女子!吉卜西女子在哪儿?处死她!处死她!”“你看得清楚,他们追捕你呢,你知道我没有说谎。我呢,我爱你,——别把口张开,如果你要说你恨我,不如别说,我已决定不再听这种话了。——我刚才救了你。——先让我说完呵,——我还可以完全救你。我一切都准备好了。这要看你是否愿意。只要你愿意,我就能办到。”他又暴躁地停住,说道:“不,不是这样说法。”于是他又开步跑,也叫她跟着跑,因为他一直没有放开她;他走到绞架右侧,用手指给她看:“在它和我中间任你选择一个。”他冷冷地说。她挣脱他的手,跪倒在那绞架下面,抱着那阴惨的柱子。接着她把美丽的头回过一半来,从肩头上望着那个牧师还是站着不动,手指依旧指着绞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就像一尊塑像。

最后那吉卜西女孩向他说:“它还没有你使我害怕。”于是他慢慢地垂下手臂,带着深深的悲苦望着地上:“要是这些石头能够说话,是哪,它们一定会说我是一个不幸的男子呢。”他又说话了。少女跪在绞台前面,脸孔被长长的头发遮住,尽他说着不去打断他。他现在有一种又痛苦又轻柔的声音,和他倨傲的面容成为一个辛酸的对比。“我呢,我爱你。呵,这是千真万确的,我心内如烈火焚烧,外面却什么也没有露出来么!唉!少女呵,无论黑夜白天,是的,无论黑夜白天都是这样,这还不值得一点怜悯么?这是一桩无论黑夜白天都占据着我的爱情,我告诉你,这是一种苦刑。——呵!我太难过了,我可怜的孩子!——这是一件值得同情的事呵,我向你担保。你看我温柔地向你说话。我很希望你不再对我那么害怕。——究竟,一个男人爱了一个女人,这并不是他的过错呵!——呵!我的天呀!——怎么,你永不宽恕我吗?你还在恨我!那么完了!就是这个使我变坏了的,你看,连我自己也对自己害怕!——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当我向你说话,而且在我们两人的最后边缘上战栗的时候,你也许在想着别人呢!——无论如何不要向我提起那个军官!——怎么!我要向你跪下,怎么!我要吻你脚下的泥土——不是吻你的脚,因为你不愿意,——怎么,我要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我要从胸中掏出——不是话语,而是我的心和肺腑,为了向你说我爱你——一切全都没有用处,全都没有!——而同时你的灵魂里却只有慈悲和柔情,你是最美丽的温存的光辉,你整个儿是崇高、善良、慈悲、可爱的。唉,你独独对我一个人这么冷漠无情!呵!什么样的定命呵!”他把脸孔埋在手里。少女听到他哭泣。这是他第一次哭泣。他立着,哭得全身抖动,比跪着还要凄楚可怜,他这样哭了好一会儿。“哎呀!”

他哭了一阵之后接着说,“我找不出话来说了。我对你说的话是好好想过之后才说出来的,现在我又颤又抖,我在该决断的时候又犹豫起来,我觉得有什么异乎寻常的东西笼罩住我们,我口吃起来。呵!要是你不怜悯我也不怜悯你自己,我要倒在地上了。不要惩罚我们两个吧。要是你知道我有多么爱你!要是你知道我的心是怎样一颗心!呵!我荒弃了多少德性!我怎样把自己丢在失望里!我是个博士,我却侮辱科学;我是个大丈夫,我却败坏我的名声;我是个牧师,我却把弥撒书当作****的枕头,我向上帝吐唾沫!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狐狸精!为了更能够配得上走进你的地狱!但你却不愿要我这个罪人!呵,让我通通告诉你!还有别的,还有许多可怕的事情,哦,还有更可怕的……”说到这最后几句话的时候,他的神态完全变得失魂落魄。他停了一会,又自言自语似的,厉声说道:“该隐呵,你怎样对待你的兄弟呀?”又静默了一会,他接着说:“我怎样待他么,上帝?我曾经护持他,我曾经抚养他,我曾经教他成人,我曾经爱他,我曾经崇拜他,而我却杀了他!是的,上帝,人家刚刚才在我的面前把他的头在你的房子的石头上碰破了,那是因为我,是因为这个女人,是因为她……”他的眼光狂乱起来。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他像一口钟发出最后的震动似的,机械地每隔好一会就重复说着:“是因为她……是因为她……”说了好几遍。接着他舌头再也发不出什么声音,嘴唇却依然掀动着。忽然他好像什么东西崩坍似的倒了下去,跑在地上不动,把头埋在两膝中间。少女轻轻地把压在牧师腿下的那只脚抽回来。他慢慢地用手摸着深陷的两颊,呆呆地向****了的指头望了一会。

“怎么!”他喃喃道,“我哭了哪!”他突然转身向着那吉卜西女郎,脸上带着难以描画的痛苦:“唉!你冷冷地看着我哭呢!孩子,你知道这些眼泪都是火山的溶液么?那么这是真的吗?——人家对于所恨的人毫无感动。你会看着我死而发笑呢。呵!我却不愿意看着你死!一个字,只要一个宽恕的字!不必向我说你爱,只要说你愿意,这就够了,我就可以救你!要不然……呵!时间来不及了,我用一切神圣的名义求你,不要等到我依旧变做石头同那要命的绞架一样!想想我掌握着我们两人的命运,想想我已疯狂了,这是可怕的呵,想想我可以使一切平静,想想我们下面有一个无底深渊,不幸的孩子,你坠落下去我也要永远跟着你!一个好意的字!说一个字呵!只要一个字!”她张开口想回答他。他膝行到她跟前以便虔敬地听她嘴里说出的话——他想也许会是同情他的。但她向他说:“你是一个凶手!”牧师疯狂地用胳膊把她抱住,可怕地笑着。“好吧,是的,我是凶手!”他说,“我要得到你。你不愿把我当作你的奴隶,你就得把我当作你的主人。我要得到你!我有一个洞穴,我要把你拖到那里去。你要跟着我,你一定得跟着我,否则我要把你交出去!漂亮的孩子,你得死去,或是属于我!属于牧师!属于一个背教者!属于一个凶手!就从今晚上起,听见了吗?来吧,快乐吧!来吧,亲吻我吧!笨人!你要选择:坟墓或是我的床!”他眼睛闪着****的粗暴的光。他的嘴唇火热地接触了那少女的脖子。

她在他的臂抱中挣扎。他满嘴口沫地拿亲吻盖满她一脸。“别咬我,怪物!”她叫喊道。“呵!可怕的不洁的妖侩!放开我!我要扯掉你可恶的灰头发,把它们扔到你的脸上!”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接着他放开了她,用一种阴沉的样子把她望着。她以为自己胜利了,接着说道:“我告诉你我是属于我的法比的,爱我的是法比,漂亮的是法比!你,牧师,你是衰老的!你是丑陋的!滚你的吧!”他迸出一声猛烈的叫喊,好像一个受着炮烙的罪人,“那么死吧!”他磨响着牙齿说。她看见他眼光凶狠,想逃开。他抓住她,他摇晃她,他把她丢在地上,抓住她两只漂亮的胳膊在石路上拖着,快步向荷兰塔转角上走去。到达了那里,他转身向她说:“最后一次:你愿意属于我不?”她用力答道:“不。”于是他高声喊:“居第尔!居第尔!那吉卜西女子在这儿!来报仇吧!”那少女觉得手臂忽然被人抓住了。她一看,原来是一只没有肉的胳膊从墙上的窗口伸出来,像只铁手似的把她抓住。“抓好她!”牧师说,“这是那逃脱的吉卜西女子。不要放走她。我去把军警找来,你将要看见她被绞死。”一个喉音的笑声从墙内发出,回答他这几句可怕的话:“哈!哈!哈!”吉卜西女郎看见那牧师向圣母桥的方向跑去。那边有一片马队的声音。少女认出了那可恶的女修士。她害怕得气也透不过来,试着想挣脱。她弯着身子,她痛苦地失望地跳了几下,但那一个却用听也没听说过的大力气把她牢牢抓住,那瘦骨嶙峋的手指拳曲在她的肌肉上,紧紧地把她的胳膊箍住。简直可以说那只手是钉牢在她的胳膊上了。那比一条链子,比一个铁箍还紧,那简直是从墙里伸出的一只有生命有知觉的钳子。她没有力气了,倒在那墙上,脑中生出了怕死的念头。她想到生命的美丽,想到青春,想到天堂的景象,想到各种自然现象,想到爱情,想到法比,想到已在消逝的和快要临近的许多事情,想到告发她的牧师,想到就要来的行刑人,想到早已在那儿的绞架。于是她觉得恐怖一直上升到她的头发根上,她听到女修士凄厉的笑声,并且低声向她说:“哈!哈!哈!你要被绞死了。”她面色死白地转向窗口,她从铁栏中间望见了那女修士的凶狠的样子,她差不多一无生气地说道:“我对你做了什么呵?”那女修士不回答她,却用愤怒的、讥笑的、唱歌似的声音喃喃地说道:“吉卜西女儿!吉卜西女儿!吉卜西女儿!”那不幸的爱斯梅哈尔达重新垂下头来,头发披了一脸,她知道她不是在和一个有人性的人办交涉。

那女修士忽然又叫喊起来,好像那吉卜西女郎的话经过了这样久才到达了她的脑子里似的:“你对我做了什么。你说的!——啊,你对我做的么,吉卜西女子!好吧!你听着。——我有一个孩子,我!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孩子!一个孩子!我告诉你!——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我的阿涅。”她在黑暗里吻着一件什么东西,接着又凶狠地说,“好吧!你知道吗,吉卜西女儿!人家把我的孩子拿去了,人家把我的孩子偷去了,人家把我的孩子吃掉了。这就是你对我做的。”那少女像只可怜的小羔羊一样回答道:“唉!那时候我也许还没有出世呢!”

“呵!出世了!”女修士又说,“你一定出世了。你就是她们中间的一个!她就是你这个年纪!的确!——我在这儿十五年了,我痛苦了十五年,我祈祷了十五年,我把头向四壁碰了十五年。——我告诉你,就是一些吉卜西女人把她偷去了的!你听见了吗?她们用她们的牙齿把她吃掉了。——你有人心没有?想想看,一个嬉戏的孩子,一个吃奶的孩子,一个睡觉的孩子是什么样儿。那么样天真无知!——好,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她们把她拿了去,她们把她杀了。好上帝十分知道!——今天,轮到我了,我也要吃吃吉卜西女人,——假如刽子手不阻止我,让我好好儿咬你吧。我的头都胀大了。——那可怜的小女儿!正当她睡觉的时候!要是她们带走她的时候把她惊醒了,她一定要哭得很厉害呢,因为我不在那儿呵!——啊,吉卜西女儿的母亲们,你们吃了我的孩子!来看看你们自己的孩子吧!”于是她笑起来——或是磨起牙齿来;在这张愤怒的面孔上,这两样动作简直分辨不清。天开始破晓了。一线灰色的微光照耀着这个景象,绞架在广场上愈来愈看得清楚了。在另一面,在圣母桥的地方,那可怜的犯人相信听到了一片马队的声音近前来了。“夫人!”她双手合十,双膝跪下,骇得头发蓬乱,慌慌张张地说道:“夫人,可怜我吧。他们来了。我没有对你做过什么,我敢保证。那太可怕了。让我逃命吧。放开我!慈悲呀!我不愿意像那样死去!”“还我的孩子来!”女修士说。“开恩呀!开恩呀!”

“还我的孩子来!”“放开我吧,看在上帝分上!”“还我的孩子来!”这一次那少女又跌倒下去,神昏力竭,眼睛透明无色,就像坟墓里的人一样。“哎!”她吃吃地说,“你找你的孩子,我呢,我找我的父母。”“还我的小阿涅来!”居第尔接着说,“你不知道她在哪吗?那么,死你的吧!——我要告诉你,我曾经是一个妓女。我有一个孩子,人家把我的孩子拿去了。——是吉卜西女人们干的。你知道你是该死的了。当你的母亲来问你在哪儿,我要向她说:‘母亲啊,看那绞架吧!’——要不就还我的孩子来。——你知道我的小女儿在哪儿吗?等着,让我给你看,这是她的一只鞋儿,她剩给我的惟一的东西,你知道在地球的那一头,我也要膝行着去找寻它。”说着,她从那小窗洞里伸出另一只胳膊来,把一只绣花的小鞋儿给那吉卜西女郎看。那时天色已亮,看得清那鞋儿的样式和颜色了。“把这只鞋儿给我看,”吉卜西女郎颤抖着说,“天哪,天哪!”同时,她用那只没有被抓住的手,急忙把她戴在脖子上的哪个装有绿玻璃片的小袋子解开。“来,来!”居第尔咆哮道,“把你的鬼符拿出来!”忽然她自己住口了,全身发着抖,用一种发自肺腑深处的声音叫喊道:“我的女儿!”那吉卜西女郎刚才从她的袋子里扯出一只小鞋来,和那另一只完全一模一样。这只鞋上还贴着一张羊皮纸,上面题着这样的句子:此鞋若成对,汝母抱汝臂。不到一个闪电的工夫,那女修士就把那两只鞋比较了一翻,读了那羊皮纸上的句子,把她充满快乐和吉祥的光辉的脸孔凑到窗槛上,喊道:“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我的母亲!”吉卜西女郎回答道。这里我们无力描写了。墙和铁窗槛隔在她们中间。“呵,墙呵!”女修士喊道,“呵!看见她都不能拥抱她!手伸过来!手伸过来!”少女把手伸进窗槛,那女修士扑到这只手上,把嘴唇贴上去,久久停留着,全神贯注在亲吻里,除了胸前一起一伏发出一个叹息声,别的生气一点也没有。这时她在黑暗里,在寂静里,泪如泉涌,仿佛一场夜雨似的。那可怜的母亲把十五年来一滴一滴地注满了的黑而深的泪井的所有的眼泪,一齐大量倾注到这只手上。忽然,她又抬起头来,把额前的灰色头发掠开,一句话也不说,开始比一只牝狮还要凶猛地用双手摇那窗上的铁槛。那些铁条都很牢固。于是她到屋角里去找来一块当枕头用的石头,使劲向那些铁条捶去,一根铁条就迸出无数火星,折断了。再一下就把那挡在窗口的铁十字完全捶断。于是她便用双手把那些生锈的铁条一根根拆掉,有的时候一个女人的手也有超人的力气呢。不到一分钟,就把通路弄清爽了,她把她的女儿拦腰抱住,抱到那小屋里去。“来,让我把你救出火坑!”她喃喃道。当她的女儿到了小屋里之后,她便把她轻轻放在地上,接着又把她抱起来,把她放在眉头上,仿佛她还是她的幼小的阿涅,她在那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走着,如痴如醉,非常快乐,走着,唱着,吻着她的女儿,向她讲话,快乐地放声大笑,一会又是号啕大哭,一切都热切地同时迸发了。“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她说,“我爱我的女儿!她在这儿了。好天爷把她还给了我,你们,你们全都来吧!可有一个人看见我有了我的女儿了吗?耶稣我主呵,她多么漂亮!你让我等候了她十五年,好天爷,但那是为了使她长漂亮了才还给我。——那么吉卜西女人们并没有把她吃掉吗?那是谁说的?我的小女儿,我的小女儿!吻我呀。那是些好心的吉卜西女人!我爱吉卜西女人们。——这的确是你。这就是为什么你每次经过都使我心跳的缘故了。我还以为那是因为怨恨呢!原谅我吧,我的阿涅,原谅我吧!你发现我很凶狠,是吗?我爱你。——你脖子上的记号,还在吗?让我看看。它还在你脖子上。呵,你是漂亮的!是我使你有那么大的眼睛呢。吻我吧。我爱你,我也和别人的母亲们一样有孩子呢,现在我可以笑她们了,让她们来吧。这儿是我的孩子。这是她的脖子,她的眼睛,她的头发,她的手。哪儿再找得到和这些一样美的东西!呵,她将会有很多爱人的,她!我哭了十五年。我所有的美貌全失掉了,都跑到她身上来了,吻我吧!”她还向她说着成千种事情,音调都很美,她解开那可怜的女儿的衣服,把她脸都羞红了,她用手理着她丝一般光滑的头发,吻她的脚、膝盖、额头、眼睛,对一切都赞不绝口。那少女听她摆布,间或用极低的,带着无限温柔的声音叫道:“我的母亲!”“你看,我的小女儿,”女修士又说,她的亲吻使每一句话断断续续,“你看,我多么爱你。我们要离开这儿。我们会很幸福的。我在雷姆承继了一些财产,在我们本乡。你知道吗?雷姆?啊,你不知道这个,你那时还太小了!要是你知道你在四个月的时候有多美丽!人们从七哩外的埃赫雷来看你的小脚!我们将有一块田地,一座房子。我要让你睡在我的床上。我的上帝,我的上帝!谁会相信这件事呢?我有了我的女儿了!”

“呵,我的母亲!”那少女在感动之际终于找到了说话的力气,“吉卜西女人告诉过我。我们里面有一个善良的吉卜西女人——她去年死去了——她常常像奶姆一样待我。就是她把袋子戴在我脖子上的。她常常向我说:‘小乖乖,好好保存着这件宝物。这是一个宝贝。它会使你找到你的母亲,你把你的母亲戴在脖子上吧。’她早已预言过了,那吉卜西女人!”那女修士重又用胳膊把她的女儿抱住。——“来,让我吻你!你讲得多好。当我们回到故乡去的时候,我们要把这双小鞋拿去给教堂里的幼小的耶稣像穿上。我们的确欠着善良的圣处女那么多东西呢。我的上帝!你有一个多么美好的嗓音!当你向我讲话的时候,那简直就是音乐!啊,上帝我主!我找到我的孩子了!但这可以令人相信吗,那段历史?人是不会为了什么死去的,因为我竟会没有因快乐而死去呢!”接着她又拍手又笑又叫喊:“我们会幸福的!”这会儿那小房间被一阵军队和马蹄声震动了,那好像是从圣母桥那个方向来的,而且距码头愈来愈近。那吉卜西女郎痛苦地扑倒在女修士的胳膊里。“救我呀!救我呀。我的母亲!他们来了!”女修士面色变得惨白。“呵,天!你说什么?我忘了!他们在追捕你呢!你做了什么呵?”“我不知道,”那不幸的孩子回答,“但我被判了死罪。”“死罪!”女修士好像挨了一棒似的摇晃起来,“死罪!”她又慢慢地说着,两眼盯住她的女儿。

“是啊,我的母亲,”那慌乱的少女说,“他们想杀死我。他们是来绞死我的。那边绞架就是我要被处死的地方!救我呀!救我呀!他们来了!救我呀!”那女修士像一尊石像似的好久没有动弹,接着她怀疑地摇着头,忽然大笑起来——她先前的可怕的笑声又回复了:“嗬!嗬!不!你是在一个梦里同我讲话。啊,是的!我失掉她,过了十五年,但是当我重新找到她之后,不过才一分钟,人家又要把她拿去了!她现在是漂亮的,她长大了,她同我讲话,她爱我,而此刻人家又要来吃她了!就在我这个做母亲的人的面前!呵,不!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好天爷不准这样的事情发生的。”现在马队好像停住了,听得到远远地有一个声音说:“从这儿去,特里斯丹大人!那牧师说我们会在老鼠洞里找到她的,——”马蹄声又响起来了。女修士站起来失望地叫了一声,——“逃命呀!逃命呀,我的孩子!我现在全记起来了。你说得对。他们是来杀死你的!可怕呀!诅咒他们!逃命呀!”她把头伸出窗口,又很快地缩了回来。“待着,”她用短促而凄惨的声音说,紧握住那吉卜西女郎死人似的手。“待着!忍住呼吸!到处都是兵士,你不能出去。天已经大亮了。”她的眼睛干燥如焚。她有一会没有说话,她只有在小屋里大步走着,时时停下来在头上扯下几束灰头发,把来用牙齿咬住。

忽然她说道:“他们迫近了。我要去同他们讲话。你到角落里躲起来。他们不会看见你。我要告诉他们说你逃跑了,说我把你放走了,一定!”她把她的女儿放在洞里的一角——因为她一直抱着她,——从外面是看不见的。她教她蹲下,仔细替她安排,不使她的手脚露在黑影外面,又把她的头发打散,给她披在白袍子上作为掩饰,把她的水瓮和石块——她仅有的家具——摆到她面前,满望这水瓮和石块能把她女儿遮住。安排好了,她便跪下来祈祷。那时天刚破晓,小屋里还很黑暗。正在这时,那牧师的声音——那厉鬼般的声音,在离小屋很近的地方叫着:“从这儿去,法比·得·夏多倍赫队长!”听到这个名字,这个声音,藏在角落里的拉·爱斯梅哈尔达轻轻动了一下。“别动!”女修士说。她刚刚说完这句话,一大队人马就停住在小屋四周了。那母亲赶快立起来,走去站在窗口上挡住。她看见一大队武装的人有步行的和骑马的,排列在格雷勿方场上。那领队人下马向她走来。——“老妇人,”那面目凶横的人说,“我们要把一个妖女找出来绞死,有人告诉我们说她在你这儿。”那可怜的母亲尽力装出冷淡的样子,回答道:“我不大懂得你的意思。”那人说:“天罚的!那么那可恶的副主教胡扯些什么呢?他在哪儿?”

“大人,”一个兵士说,“他不见了。”“既然这样,老疯子,”领队的人又说,“人家交了一个妖女给你看着,你可把她怎么了呢?”那老妇人不打算全部否认,为了怕引起人家疑心,便用诚实气愤的声音说:“如果你说的那个人家交给我看管的大姑娘的话,我告诉你,她把我咬了一口,我只好把她放掉了,就是这样。让我休息吧。”那领队的军官做了一个失望的鬼脸。“别打算向我撒谎,老妖怪,”他又说,“我名叫特里斯丹·雷赫米特,我是国王的好朋友,特里斯丹·雷赫米特,你听见没有?”他又四面望望格雷勿方场,加上一句:“这个名字在这一带是很响亮的哪。”“即使你名叫撒旦·赫雷米特,”居第尔重新恢复了希望答道,“我也只能向你说我并不怕你。”“天罚的!”特里斯丹说,“这倒是一个会说话的家伙呢!啊!那妖女逃跑了!她从哪儿跑的呢?居第尔用坦然的声音回答道:“从慕东街,我相信。”特里斯丹回过头去,向队伍作了个手势预备开步走了。女修士这才透了一口气。“大人,”忽然一个弓箭手说,“问问那老仙女,她窗口上的铁槛为什么破成那个样子。”这个问题重又使那可怜的母亲心痛楚起来,然而她还没有完全失掉神志。“它们一直是这样的,”她吃吃地说。

“呸!”那个弓箭手又说,“昨天它还是一个使人起敬的好好的黑十字形呢。”特里斯丹斜斜地望了女修士一眼。“我相信你这个会说话的家伙也要说不清了。”那不幸的人觉得一切全靠她能够假装镇定,她虽然心里痛苦得很,她还冷笑起来。母亲们往往有这种力量。“呸!”她说,“这个人喝醉了。一年以前,一个装满石头的车子碰在我的窗洞上,把铁槛碰破了的。我还咒骂了那赶车人一顿呢!”“真的,”另一个弓箭手说,“那时我亲眼看见的。”往往有些人什么都像是亲眼看见的。这个弓箭手的意想不到的见证,又把女修士鼓动起来,那个盘问,对于她,就好像要她在刀锋上跨过万丈深坑。但她注定又受到意外的一惊。“假若是一辆车子碰坏的,”前一个弓箭手说,“那这些折断的铁条就应该向里弯,怎么它们却是向外弯的呢。”“嗯!嗯!”特里斯丹向那个兵士说,“你倒有着一个加特雷的审判官的鼻子呢。回答他的话呀,老妇人!”“我的天!”她被逼得止不住满眼含泪地叫嚷道:“大人,我向你发誓,是一辆车子把这些铁条碰断的。你听到那个人说他亲眼看见的哪。而且,这对于你们的吉卜西女子有什么关系呢?”“哼!”特里斯丹咆哮了一声。“见鬼!”第一个兵士受了上司的夸奖,又得意地说,“这些铁条的断痕还是崭新的。”特里斯丹摇摇头。女修士脸色发白。“你说,从那车子碰坏你的窗子,到现在有多久了?”“一个月了——两个礼拜了,也许——大人。我记不清楚了。”“她先前说是一年以前呢。”那个兵士说。“这很可疑。”那长官说。“大人,”她依然紧靠在窗前,发抖着怕他们起了疑心就会把头伸进窗口朝小屋里看,“大人,我向你发誓说是一辆车子把这铁槛碰坏了的。我凭天堂里天使们的名义向你发誓。如果不是一辆车子碰坏的,我情愿永远坠入地狱,永远不信上帝!”“你发这个誓发得多么费力!”特里斯丹用审判官的眼光看了她一眼说。那可怜的妇人觉得渐渐没有把握了。她心里难过极了,知道自己错说了不该说的话。

这时,另一个兵士跑来,一面喊道:“大人,那老仙女说谎。那女妖不是打慕东街逃走的。那条街上的链子整夜都是好好的,看守链子的人没有瞧见一个人走过。”脸色愈来愈阴沉的特里斯丹,转身向女修士说:“你还有什么话讲?”她仍然试着对这个新的意外强辩:“我怎么知道呢,大人,也许我说错了。我想她也许是过河去了啊。”“那是在相反的一个方向。”那长官说,“她不见得想回到人家正在追捕她的城区里去。你说谎,老妇人!”“并且,”第一个兵士帮腔道,“河的两岸边都没有一只船呢。”“她也许是泅水过去的呢。”女修士说,一步一步守护着她的防线。“女人们也会泅水吗?”那兵士说。“天罚的!老女人,你说谎!你说谎!”特里斯丹大怒道,“我倒很想不去管那个妖女,却把你捉了去呢。只要一刻钟的刑法就会使你供出全部实情了,来!你跟我们来。”她急忙抓住这几句话。“随你的便,大人,捉我去呀,捉我去呀,刑法呀,我很愿试一试,带我去。快,快!马上就走。”——她想:“在这当儿,我的女儿就可以逃掉了。”“天诛的!”长官说,“他想尝木马的滋味呀!我真不懂你这个疯妇人是怎么回事。”一个头发灰白的卫兵从行列里走出来,向长官说:“大人,她的确是疯子!如果是她把那吉卜西女子放走了,那不是她的错,因为她是不喜欢吉卜西女人们的。我在这里当巡兵已经十五年了,我每夜总听到她用无限的恶言诅咒那些吉卜西女人。如果我们追捕的正是那个带着小山羊儿的跳舞女郎,那更是她特别憎恨的呢。”居第尔使了一下劲,说:“特别憎恨她。”

那些兵士一致向长官证实了那老兵的话。特里斯丹·雷赫米特没有从女修士口里得到一点线索,非常失望,转身背过她,她带着不安的眼光看着他向他的马走去。“走吧!”他咬着牙齿说,“上路!我们再去寻找。那吉卜西女子没有绞死我是睡不着觉的。”他在上马之前又迟疑了一会。看到他向广场四面探望,就像一只狗嗅到猎获的野兽就在近旁而舍不得离开,居第尔在生死关头禁不住心跳。终于他摇摇头跳上了马鞍。居第尔骇怕的心,这才放宽了,自从那些人来了之后,她一直没有敢向她的女儿望,这时才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你得救了。”那可怜的孩子一直待在角落里,不呼吸,也不动,想着死亡就在面前。她母亲和特里斯丹之间的那幅情景,她完全知道,她母亲的一切痛苦,都传到了她的心里。她听到了那仿佛将她挂在悬崖上的丝线一根根断裂的声音,她相信她已经看见它们断了二十次,最后才敢呼吸一下,才觉得脚踏在实地上了。这时,她听到一个声音向长官说:“哎呀!典狱长先生,这不是我的事情,绞死妖女不关我们这些军人的事。队员都在下面。我让你独自干你的去。你知道我得回我的部队去了,他们在那儿没有了队长带领呢。”——这个声音,是法比·得·夏多倍赫的。她有了一种难以描绘的心情。他在那儿,她的朋友,她的保护人,她的倚靠,她的圣地,她的法比!她站起来,她母亲还没有来得及拦阻她,她已扑到窗口上,叫道:“法比!到我这儿来,我的法比!”法比不在那儿。他刚刚骑着马飞跑过古特勒里街的转角去了。可是特里斯丹却还没有离开。女修士吼了一声便向她的女儿扑过来。她狠命把她拖回来,用力太猛,指甲都掐到她脖子上了。一个雌老虎一样的母亲可没有预料会有这一下呵。可是已经太迟了,特里斯丹已经看见了。“嗯!嗯!”他笑得牙齿全露了出来,像一只狼一样,嚷道,“老鼠洞里有两只老鼠呢!”……

【提示】《巴黎圣母院》发表于1831年,描写的是15世纪的巴黎,反映的却是19世纪反封建反教会的现实性斗争主题,小说展示了善良无辜者在中世纪封建****制度下遭到摧残和迫害的悲剧。巴黎圣母院副主教克洛德·佛罗诺对美丽纯洁的吉卜赛少女拉·爱斯梅哈尔达产生邪念,企图占为己有。当他发现她爱上了卫队长法比时,便在他们幽会时刺杀法比,又嫁祸于爱斯梅哈尔达。她被判绞刑,行刑时被巴黎圣母院丑怪的敲钟人加西莫多救出,安置在受到宗教法规保护区的圣母院避难,并对她倍加保护和照顾,使副主教的霸占企图未能得逞。当流浪人得知爱斯梅哈尔达的避难权被取消、前来围攻圣母院救她时,副主教趁机将她劫出,威逼她屈从自己,遭到拒绝后便将少女交付给追捕的官兵,并在圣母院楼上观看她被送上绞架。当痛苦万分的敲钟人发现她是被自己一向崇敬的副主教所害时,便愤怒地把克洛德推下顶楼活活摔死,然后潜入公墓自尽于爱斯梅哈尔达的尸体旁边。整部小说充满了美与丑的对比,既有内外均美的吉卜赛少女和内外皆丑的副主教的对比;也有外丑内美的敲钟人和外美内丑的卫队长的对比;还有外表内心统一与外表内心矛盾的对比……而爱斯梅哈尔达则是作家心目中最崇高的最美的理想形象。小说情节复杂,人物性格夸张,色彩浓烈,语言优美,充满了浪漫主义气息。

【思考练习】

1.分析《巴黎圣母院》的主题及艺术特色。

2.简述雨果创作中的资产阶级人道主义思想。

3.《巴黎圣母院》是怎样用美丑对照原则来塑造人物形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