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散文杂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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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从欧洲到美国(2)

我就不再说话。

这会场的布置,和中国差太多,虽说叫座谈会,却是大多数参加者坐在学生席,讲台那一面放一张长桌,会议主持人和我们外来客人坐在台后,面对听众,卓女士讲话时倒还正常,等我往中间一坐时,台下笑了起来,我左右一看,不由得背上一阵冷汗往下流。台上一共7人,左边是陈若曦、张信生、曹又方;右侧是於梨华、王渝、卓以玉。6位女强人不仅笔下生花,而且口尖舌利,12只眼睛往我这儿盯,我的舌头就有点不听使唤。我只好结结巴巴地向听众说:“各位看看我的处境,一定会有所同情,一定会原谅我今天讲演可能出现的差错,我相信只有‘超人’才能在6位女士的监督下正常讲话,可我只是个普通人,写小说的,我祝愿朋友们以后演讲时不会落到我这种境遇……”

台下一阵鼓掌,会场活跃起来,下边谈我自己的创作道路,就顺畅得多,还得感谢几位女同胞,在座谈中多方为我创造条件,使我能畅所欲言而不避开了麻烦的话题。会议顺利结束了。

会一散就送卓以玉去华盛顿,然后回家休息,养精蓄锐,晚上去参加亚马逊河上的招待会。

招待会的主人,是位犹太裔的美国地产商,纽约著名富豪,他有一只豪华游轮,每年春夏两次举办答谢晚会,感谢各界知名人士对他事业的帮助,实际上借此进行社交活动、联络感情,请帖本是只请校长夫妇的,但梨华说我们都去他会格外高兴。

从校长家到码头,要走好远一段路程,天黑才到达,主人已80多岁,但身强力壮,毫无老态,戴一个船形帽,穿一身海关服,一副船长期装束;夫人也年已古稀,看来却像40多岁,穿一件鳄鱼皮大衣,二人站在甲板入口处欢迎宾客。看我们几个华人同到,梨华又介绍了各人的身份,老夫妇十分高兴,特别感谢校长为他带来的尊贵的客人。

我们先参观了一下船,这船上中下3层甲板,按同样模式布置成3个客厅,一样的餐桌,一样的灯饰,在同一个位置上安排下同样人数的乐队。中国人讲究不偏不倚,我们选择中层甲板一个靠近乐坛的桌子坐下,取来饮料食品,海阔天空地神聊一通,有两上题目聊得最久。一个是关于中国人的“风症”,什么事都会成“风”。大陆上甩手呀,气功呀,特异功能呀,家用电器,一哄就是一阵风,台湾也不示弱,前两年兴吃蘑菇,就处处蘑菇,餐餐蘑菇,直吃到看见蘑菇就想吐,这才罢休;近来又看风水,紫微斗数,玩古玉,炒股票,真是一风未住一风又起,她们偶尔回趟台湾,要被看成土老帽儿,因为赶不上风气!

第二个题目关于西藏,近来****在美国发动宣传攻势,美国人被说得大动“恻隐”之心,****的人开演讲会,门票卖40美元一张坐无虚席,若曦去听过一次,讲什么呢?说****政权杀死西藏人120多万,若曦提问:“西藏一共有多少人口?杀死这么多人还剩下几个人?”演讲的人答不上来,一些美国人却嘘陈若曦,说她有意为****辩护。几个有爱国心的华裔人士,自备经费去西藏考察,回美国作演讲介绍真相起了不小作用,他们为进一步作好这件事拟请西藏作家访美,现身说法介绍一下情况。

看到我们总坐在那儿不动,美国朋友好奇怪,便邀我们下场跳舞。我们便离开桌子,跳狐步、跳伦巴、跳迪斯科。最有趣的是乐队指挥领导全场跳集体舞“雄鸡”,把手举在头上作冠子,弯着身,弓着腿,一边迈步一边唧唧叫。

散会时已是午夜,主人亲自把客人送上码头,再次对我们光临表示感谢,我们开车回家时却出了岔子——於梨华的车在后边,不知拐那个弯时她又走丢了。

好容易找到梨华,把车开到家门口,大家说:“感谢上帝,总算平安到家了。”

我说:“先别高兴,我觉着不那么平安。”

她们问:“怎么了?”

我说:“我的皮包忘在船上了。”

“里边有什么?”

“有护照。”

这一下又炸了窝,大家赶紧下车打电话。电话打到码头,码头说船已开走了,只好等天亮打电话到地产公司,打听游轮的去向。

校长说:“你们安心睡觉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第三天一早,梨华又嘱咐校长一遍,叫他派人去找我的皮包,我们仍按计划进行我们的活动。

上午张信生女士陪我去拜访了此地作协主席。下午我在梨华的课堂上给学生讲了课,然后又为教师和研究生们作了个关于中国当代文学状况的演讲,两次讲演成功失败都各占一半。凡讲到理论部分,美国人都冷漠;讲到具体例证,他们就活跃起来。听众中有不少华人,台湾来的和大陆来的都有,台湾学生提问专注于艺术方面,倒是大陆大学总想问点敏感性政治题目。我的回答是劝他看人民日报海外版,那上边比我说的清楚。

晚上校长为举行家宴,学校派来两名厨师和两位女服务员。我们回到家时,菜都准备好了,可是校长却不在,梨华大为生气,说马上客人就来了。他上哪儿去了呢?不一会儿,校长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笑着说:“抱歉得很,我回来晚了,我给邓取包去了。这是个人私事,我不能派公务人员去,只能下了班我自己开车去,现在好了,大家可以安心说笑了。”

我除了向校长致谢,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晚会到了几十个人,和我谈得最久的,一位是与辛格合作写剧本的女作家,一位是东欧某国前驻越南大使。女作家对幽默文学有研究,和我讨论中国幽默与西方幽默的异同,大使先生到过中国,对中国怀有友好情谊,我也到过他的国家,自然话题就多些。

为了礼貌,我特别称赞了两位厨师,我说:“今天的菜真好吃。”女作家说“听说校长夫人的中国菜更好吃,可惜那是校长的专利,别人很难吃到。”我告诉她:“校长夫人的菜我已领教了好几天了,如果她不是我的同胞,我真想说她学中国菜学得很像了。”

女作家说:“这是中国幽默。”

第四天送走了王渝,张信生女士开车带我们去看红叶。

美国的红叶,不像北京西山,一点一点,也不像日本奈良,一片一片。而由北往南,几百里方圆海潮一样铺地而来,匆匆而去。

我们跑出去很远,我怀疑已出了纽约州的范围,登上了一座小山。山顶还盖上一层新雪,天朗气清,望下去从浅红、金黄、杏红到紫红,一片锦绣的海洋,令人心旷神怡,但山风阵阵,颇有寒意,拍了几张照就下山了。在附近一个“麦当劳”吃快餐当午饭。

饭后闲谈时,信生女士要为我看一下手相,信生女士也是凌云大师的信徒,虽不及卓女士有半仙之誉。但人们称她是:“四分之一仙。”我本不大想看,我想,如果看得不准,白搭时间;若看得准更槽,比如到来之前天天盼着多急人。反过来,若看出我几年后会交厄运,我先知道了又会天天犯愁,岂不把眼前的欢乐也错过了?但信生女士诚挚可信,我不由得把手伸了出去。

不看则已,看后她说一番话来,不由我不认真了。

她先说我过去,说得很准,准得可怕;又说我未来,我谨记在心,不敢大意。至于什么内容,事关天机,又有个人隐私,我是绝不对外人讲了,只是这一夜又睡得不大安稳,次日起来,由梨华、信生、又方3位押解去麻萨诸塞时,一路上头脑都不大清楚。

到麻省去又是浩浩荡荡一大队人,除去王渝已回纽约外,梨华、若曦、曹又方和张信生全一起前去,说是陪我,其实她们也借机会玩玩,虽说都在美国,纽约距麻萨诸塞也不远,平时各忙各的工作,来往机会也并很多。

从奥伯尼到麻省,一条大路直往正北,这时枫叶正从北往南红过来,一路上我们就走走玩玩,足走了三个多小时,路边景色越走越红,麻省大学就像红叶海洋中的一片小岛,这地方和奥伯尼一样,仍分不出城在哪里,大学在哪里,梨华开车在前边带领大家转了许久,像是在城里转也像是在大学校园内转,忽而在古曲、现代、超现代各派建筑楼群中穿行,忽而在火红、金黄、翠绿、彩色斑斓的树海中飘流,最后承认无法找到郑清茂家了,便把车开到一间卖意大利皮札店前,派又方进去打电话询问,又方回来高兴地说:“郑清茂家就在我们旁边五十米外。他在自家窗口看我们半天了,想看看我们到底还想往哪里转”。梨华就说:“我说我不会把路领错,你们不信,怎么样?我们到池家门口了吧?”又方按问来的路线指挥着把车子调个头,拐个弯,就看见郑清茂拉着两条狗迎面走了过来,我们要停车,他连连摇手说:“你们先到家去,秋鸿在等你们呢,我得先陪狗去散步回来再陪你们。”

在美国,遛狗是件大事,狗在家庭中的地位,大概相当于中国的独生子女,甚至还有过之。美国有狗旅馆,狗医院,狗托儿所,狗学校,狗宾馆,狗殡仪馆,有专为狗做时装的时装店,有专为狗作美容手术的美容院,律师们不时还要出庭为狗作辩护,有时狗官司从地方法院一直打到最高法院去,曾经有位参议员在最高法院为他的狗打官司时向大陪审团发表了一篇演讲,题名为“狗的礼赞”演讲后得到一片掌声,于是当地人就为他的狗树了座纪念碑,把这演讲辞刻在碑上,至今这碑已成了密苏里州的一景。由此可知,在美国到达了遛狗时间,把客人放下先去照应狗,谁也认为理所当然,没有人会对此有异议,于是大家就对清茂说:“别客气,您快陪着狗先去遛吧,我们会找到。”清茂往身后一指道:“找什么,就在这儿,”抬头一看,原来树后就是他家门口。

清茂的夫人秋鸿正在门口等我们,仍然是那一套程序:车子停好,先领我们看好各自的住处,然后聚到厅里喝咖啡神聊,一般客厅和餐厅都靠着,所以女士们可以一边聊天一边准备晚饭。

郑清茂的家是二层楼,一进门就是楼梯的中间,往上走一半是上层,往下走一半是下层。清茂的家从家具到陈设都有浓郁的日本风味,只是门口和楼梯转角处挂了许多风铃和镜子,是地道中国产物,这是受凌云大师指点用来驱凶辟邪、招财迎喜的。他们夫妇和大师是朋友,不同于师徒关系,以前大师不那么忙时,还常到他家来作客,大师一来,前呼后拥,总要跟着双位数的门人信徒,一时郑家热闹非常,很有节日气氛,有次大师来时,恰好半仙卓以玉女士在此。她一见大师,立即行五体投地参拜大礼,口中念道:“参见二哥,我的一切都是二哥给的……”使清茂夫妻看了十分感动,作为朋友,秋鸿曾数次陪大师出游过,她告诉我确实亲见过大师呼风唤雨的本领,有次在印度,大师与印度僧人盘法,大师手中握着朱砂和粮食,双眼微闭,念着咒语,刹时间飞沙走石,只见幡杆上旗帜呼拉拉摆动不停,那印度僧人认出是真神来临,赶紧下拜……不过大师一向谦和,从不许人叫他师傅,只准人称他二哥,所以卓女士口称二哥。

他们在做饭,我插不上手,看到一个盘里有几个葱头似的东西,便想帮着剥皮,秋鸿一看忙说:“你别乱动,那是我买的水仙花。”我问:“水仙花怎么这个样子?”答曰:“美国的水仙就长的这个模样。”这时两条狗先后蹿上来了,随后清茂也上了楼。他倒了两杯酒,我们就坐在一边闲聊。清茂是道地台湾人,中学以前受日本教育,中文是光复台湾以后才学的,不久就写起小说来,而且满有成绩,大学毕业后到美国留学。学的是历史。此后就在美国教书,从此也就放下了写小说的生涯,中、日、英文都一样的运用自如,他教的是中国文学和中国历史,平日生活,社交用英语,而使用的许多资料又都是日文的。有次我和他在一个餐馆吃饭,餐馆小姐为了表示欢迎,唱起日本小调来。每唱一个他都跟着哼,许多几十年前的歌曲,连现代的日本青年都不会唱了,他还会唱。他学问广博,在美国学术界有满高的声望。但还没熬到终身教授的档次,这教席仍不算十分稳当。前两年,麻省大学换了位领导,是位少数民族,就碰到场危机。因为这位领导要在学校扩大他那民族的学科,使宣称中国文学历史等课程没有存在必要。想由此挤出经费来实现他热爱自己民族的计划,过去我们对美国的少数民族和有色人种受的苦难,介绍不少,记得黑人教士马丁路得,金被刺身亡时,我们的领袖还发表了极为动人的声明。每当我们谈到全世界被压迫人民和被压迫民族是我们最可靠的朋友时,当然把美国少数民族朋友列在其中。从美国国内角度来看,华裔美国人和其它少数民族,有着共同利益,按理说中华文化也是会得到支持的。不料世界上的事常常和我们想的不完全合拍。偏偏是这位有色人种的领导人,向华人文化使出了杀手锏。只是这件事牵扯的面太大了,引起了美国所有中文学者的愤慨,大家联名写呼吁书给国会才把中国文化在美国大学中的地位保留下来。郑清茂也才保住饭碗。

清茂是极有风度也极有修养的人,谈什么都不愠不躁。谈到这件事时也仍然感慨多于愤怒。他说民族偏见不只是大民族有,少数民族也有。那位先生是想多挤出点经费开展他那个民族的文化研究,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中国学者在这里受到不公正待遇是常事,许多学校中国老师教的学生出来当了系主任,当了研究室负责人,而老师仍然在学生领导下当他的教员。这是屡见不鲜的。他已投身教育多年,无法再改变,只能认命。他不明白有些在国内极为有成就、有名气的作家、诗人,何以要放弃在国内的优越地位,上这里来改行谋生。想来总是有难言之苦吧。

在家政管理上,秋鸿看来比於梨华要强得多。这晚上她做的一顿中国饭,是我从出国后吃的最好的。有酱菜、什锦火锅,还有海鲜,而且喝了地道的功夫茶。台湾近来受日本茶道影响,也在喝茶上下功夫了,成套的茶具中,除了壶、碗,还有一套闻杯。茶先倒进闻怀中,端起来嗅其芬芳之气,观其柔美之色,并欣赏茶具之精,然后再倒进饮用的杯中,轻轻啜饮,很有兴味。我们国内出口的茶具,似乎至今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喝茶时当然伴随着聊天,这天聊的主要内容是不久前秋鸿随凌云大法师去中国朝圣的情况。大师不久前曾去过西藏,随后又去了北京和西安。大师到天安门上去看了一下,说比起来西安比北京的运气更好些,北京有些不良现象,其中之一是北京青年人头发留得太长,把运气压住了,应该劝北京青年不要再留长发。改革开放的成效会有更明显的成绩。

清茂家待客的规矩是,早餐客人自便,他把冰箱的位置,灶具的开关方法,各种食物放置的地方全向你交待清楚,早上起来你爱吃什么自己动手。因为他们夫妻是要迟起的。

我起床后照例先出去锻炼,平时是打太极拳或练气功,到一个生地方就借此机会漫步闲游,这天我就观看周围环境。清茂的家是坐落在一个小山谷里,这山谷里共有两户人家,另一户是位很有名的诗人,哪一派的已忘记了,我出门时他正抡着把扫帚打扫落叶。山上树很茂密,金黄和褐色的叶子落满山道。工作量很大,但看得出他干得很有兴致。见我出来,很友好地笑了一笑,冲我说了一大串话,大概是说我的朋友清茂起得太晚,看不见这落叶缤纷景色有点可惜。我回答说:“古得毛宁”。因为我不会说别的。

走出山口,就上了一段小公路,沿着这小路走不远就到了昨天打电话的皮札店。继续走下去,就来到一个小教堂的门前。旁边一条街上有些商店。卖早点的店已经开门了,但吃的人不多。从商店的橱窗看,这些店虽小,但货物很齐全。吃穿用学,几乎什么都能买到,但仍不知这是在大学范围内,还是大学在它的近旁。

转了一阵,回到郑家,主人客人还没一个起来的。我就动手弄自己的早饭。弄的是地地道道的美式早餐。果汁,黄油,起斯,火腿,水果,面包。就是一个原则,不动烟火。倒不是客气,实在是他那套电气灶具太复杂,昨天秋鸿讲解半天,我当时以为会了,现在一看,根本没门。好在吃到一半时秋鸿起来了,为我煮了咖啡,不然这顿冷餐够肚子受的。

终于全体都起来了,热热闹闹的吃完已不算早的早饭,送梨华等上路。梨华他们的车在前,清茂开车和我在后边相随,开到州际公路边上停下来,互相握手告别。看他们走远,清茂就开车拉着我去游览市容。我们先从郊区看起。车到河边,登上了一个了望台似的小塔,整个城市全展现在眼底了。原来清茂的家是在个小山谷里,而城市和大学是在一个大山谷里,河水就从城中流过。河很宽大,有轮船在航行,叫什么名字却没记住,但可以肯定不叫亚玛逊也不叫密西西比。我在美国一共就玩过三条河,密西西比在新奥尔良,上那儿去之前我重读了马克吐温的小说,不会弄错。至于亚玛逊河,才把护照从那里找来,至今惊魂未定。也不会忘怀。这条河去前既未作准备,事后又没丢东西,记不住是难免的了。河两边有不少菜田和一个很大的木材场。清茂告诉我,这里是英国人最早的殖民区,以前有很多农场,后来工业发达,农场反而衰退了,所以地价有一度很便宜。许多华人移民,看到这里地价贱而菜贵,就在这里买地经营农场种植蔬菜,有一个留学生毕业后没找到职业,便贷款开办菜园,发了好大的财。说到这里笑了笑说:“这一个农场里还住着你的一个熟人呢。”

“谁?”

“林希翎!”他说林从法国来到这里后,和中国之春王秉章那批人闹翻了,她不会英语,又没有职业,生活颇狼狈。这里一位华人农场主出于同情,就接她到这里住了下来。并且出资帮她办了份刊物。不过这位财主只资助一期,估计第二期就要停刊,创刊号就是终刊号。听说林也要离开此地了。塔上风很大,看了一会儿我们就下来去开车漫游。他还拉我在林小姐借住的农场外绕了个圈儿,林刚来时他在一个华人集会场合见过她,后来便没什么来往了。清茂是个作学问的人,不太愿意参加政治意味太浓的活动。

他拉我到一个中国餐馆去吃饭,这个餐馆就是原来生意不好,被凌云大师指开财路,起死回生的那个。我看了凌云大师指点另开的门和挂祥物,确是妙不可测。

晚上七时,我在大学礼堂作演讲,到的人比奥伯尼是少多了,也难怪这里演讲费比那里少得多,好处是在坐的全是中国人或中国血统的美国人,只有两个白种人,还会说汉语,这样我就可以不用翻译,我觉得讲得倒比奥伯尼还要自如洒脱些。演讲完后,一位年轻女生跑上来问我道:“邓老师,您还认得我吗?”我一看:这不是我们的小陆吗!

小陆是我们中国作家协会外联部的翻译,和我一起工作好几年,非常单纯可爱的一个孩子。前年离开中国到美国来留学,但我没想到是在这个学校。他乡遇故知,叫人高兴。清茂告诉我小陆还在他们系里打工,当助教。今晚为我开的家庭酒会,请的客人也有她。

这晚上的酒会请的人不多,但都是炎黄子孙,吃中国饭,说中国话,谈和中国有关的事。所以非常亲切。除去小陆还有位女士是我朋友的妹妹。这位女士已经延期一年,快要回国了。说起初来时的打工生活,她一肚子气。她说一些美国老板对中国临时打工的人之残酷就像奴隶主,令人不堪忍受。正说着有位久居美国的华裔来插话了,他表示对她的看法不以为然:“什么叫剥削?不是你自愿去干的吗?他不是给了你挣钱的机会吗?他要不给你这机会你也许要挨饿不是?再说他还要承担经营的风险呢。”于是就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几位从国内去留学的孩子反驳他时措辞之锋利,阶级观点之鲜明,是我近年在国内很少听到的。我估计他们几个人在国内也没有为此这么激动过。我倒真希望有几个国内青年听到这场争论。几个人举出的实际事例,如今在国内已经见不到了,改革开放以来,虽有了小型个体企业,但在社会主义法律保护下,是绝不允许采取那样苛刻的雇佣手段的。其实在美国这样的超经济剥削也不被法律允许,就因为不少中国人舍此便没其它活路,或是其打工行为本身就不合美国之法。老板们当然就肆无忌惮的露出其阶级本色来了。

这场争论对我还有个好处,使我无意中了解了一个本家叔叔在美国生活的真实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