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一冲动,就把自己赔了进去,万一我是骗子,或者拿你作暂时的安慰,以后你发现了后悔了,找谁哭去?”他笑一笑,叹了口气。
“你喜欢谁也好,为谁设想也好,不要毫无保留,这个社会有太多陷阱,太多难测人心,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我……”
“不是说挖心掏肺地待人就一定不好,但有的事、有的话不能轻易许诺,一时感动一时激动最容易叫人钻了空隙。笨姑娘,小心将来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温暖的语调,淡淡的玩笑,再含蓄的拒绝一样刺痛人心。
这一回,是哪种心情更强烈呢——
知道卓绪有女朋友,还是被眼前的人推拒?
现在又有多少种复杂情绪纠葛在一起,理缠不清?
她模模糊糊地想。
难堪、难过、难为情?她这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这么容易被这样表层的感觉迷惑,所以不叫情?
向磊伸个懒腰,掀开衣裳长身而起,笑道:“很晚了,走吧,我送你回家。”见米晓妍低头抱膝仍蹲在地上不起来,便拉她,“干什么,耍赖不走啦?”
“别别别,我脚麻!”米晓妍蓦地惨叫起来,挣了一挣拨开他的手,苦兮兮又哭又笑,“刚才蹲太久……啊,你别碰我啦!” 向磊失笑,上前扶她,“瞧你这点出息,麻个脚也能叫得这么惨绝人寰。”
“可恶!叫你别碰我啊……”脚麻痹得像针扎蚁啮,钻心钻肺,直不起腰站不起身,米晓妍用力捶向磊,哭哭笑笑中眼泪如珠,一颗颗沾染上他衣襟。
人是有着奇怪情绪的动物,比如说感情投到另一个人身上希望得到回馈,等对方有所回应时却不自觉闪躲;或者,拒绝对方伸出的手,而别人收回手的时候却又感觉失落。
依向磊的性格,会嗤笑这种情况纯粹欠抽,完全属于自作自受不值得半点同情。
如果放在自己身上,那么,就是他目前更通俗化一点儿的自嘲形容——贱骨头!
以前米晓妍天天拉他出去玩时,他叫苦不迭嫌她麻烦,现在小姑娘不找他了不陪他了,他又觉得寂寞。
寂寞——
像荒草一样在心里疯长。
时间这么慢;屋子这么空,电视节目无聊得要命,书翻开看不下去,瘫在沙发上死活睡不着……
如果,有个人能跟他说说话多好。
第四天打沈雪的电话了,仍然是“您呼叫的用户目前正在通话中……”
她在忙?或者不想接?
不是没再找过她,不是没试图与她沟通达成共识,但她已决心放弃,来去匆匆的身影让他也觉得无望。
是不是,没有了曾经的坚守,没有了等待一个人的信念,才会这样寂寞。
邻居又在阳台向楼下大声唤:“老李!都几点了,快带欢欢回来吧——”
他开始考虑把邻居家那只小肥狗拐过来做伴的可能性有多高……
翻着手机通讯录,随手拨了一个号码。
“喂,小宋,忙什么呢?”
电话那头声音嘈杂,小宋的舌头有点大,“喝呗……”
向磊被挑起兴致,“跟谁喝啊?”他也要去凑份!
“今天岳母生日,就是一群亲戚。”小宋热情邀请,“来来来,到这儿来一起热闹热闹。”
“不了,我不去看你现眼,你当心明早起不来迟到,又挨老张刮。”
“去!老张算个P,我怕他?哼……”
小宋显然喝高了,没顾忌地好一通哼唧牢骚,向磊嗯嗯啊啊应了一阵,及时在他进一步嗦醉话之前说句“那你慢慢喝,吃好喝好啊”,然后切线。
换个号码骚扰。
“小卓,回家没有?一起喝酒去。”
“没空。”
另一端的回答简洁明了,让向磊大为不满。
“还陪女朋友哪?你也别太腻了,一两个小时差不多就成啦,知不知道什么叫距离产生美?没事多学学相处艺术,小年轻的这么想不开,还没结婚就绑定了怎么行……”
“滴——”那边挂机。
更加干净利落!
向磊瞪着手机屏,暗咒句小卓这个混账,见色忘义!
继续翻通讯录,要好的同学都不在本市,在本市的又不算很熟。张三、李四、王五……米晓妍?唔,这名字很Q好听又可爱……
手指一歪差点就按了拨通键,狠狠骂自己一句:向磊你这个贱骨头!接着往下翻。
“喂,老张,长夜漫漫无心入睡吧?喝酒去不去?”
爱吃喝的老主管立即兴奋道:“行啊!”下一句马上算计算计,“谁请?”
“废话,我找你,当然是我请。”
张主管积极回应:“我现在就出门,哪儿见?”
23:40,将被灌趴下的张主管架回住处,向磊也有些过量了,晕晕地吹了一阵风,头脑才清醒些。
深夜里的霓虹灯依然绚烂斑斓,街上早已空旷冷清,没骑摩托车出来,不然真想就这样微醺地在路上飙行,一定过瘾得很。
一群年轻男女喧嚷着从某家KTV推门而出,大声说大声笑,在寒凉的夜里形成一股翻腾的热浪。
向磊懒懒倚在花坛石台上,眯眼瞧过去,看他们打打闹闹、吵吵嚷嚷,都已近凌晨,仍然活力四射地推搡说笑。那种快乐的氛围似乎隐隐扩散开来,也感染了他,让他不由自主,跟随着一起微笑。
这群人三三两两地散向不同方向,各自拦车回家,有的人经过他身边,好奇地瞄过来一眼,他不动,笑笑回看过去,看得别人反倒不好意思了,赶忙快步而去。
人声渐渐消散,静夜恢复冷清,深秋时节,除了五光十色的城市灯光,谁还在这样寂廖的夜里无声驻留?
“喂!”
一只秀致的皮鞋尖踢踢他裤角,抬头看,脸颊红红的女孩站在面前歪着脑袋打量他。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他笑,心情忽然愉悦起来,拍拍身边石台,“过来坐。”
米晓妍一口拒绝:“才不,冰死了!”
“坐这儿吧。”他拍着自己膝头玩笑道,“天然暖炉,保证纯绿色无污染。”
没想到这妮子犹豫都没犹豫,居然真就过来大大方方坐上他的腿,让他着实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只好扶住她以免她摔下去。
“你喝酒了?”
“你喝酒了!”
再一次异口同辞让两人都笑了,向磊了解了,原来是酒精的作用,难怪平时的害羞矜持都不见了。
“这儿怎么了?”好笑地戳戳她腮上贴着的一块胶布。
她脸蛋红得像苹果,真想捏一捏……
“这些家伙太可恶了!我早担心他们会灌我酒,就准备了胶布贴好说牙痛,谁知他们还是不依不饶,非说既然疼就应该用冰啤镇一镇消肿,结果真的开始牙痛了。”她气愤又委屈地强调,“我下回再也不参加同学会了!”
向磊闷笑不已,被米晓妍揪住逼问:“说,你呢?老实交待,去哪儿鬼混了?”
真粗鲁的质问,一点儿没有女孩子该有的贤淑文雅气质。可是,听在耳里,却有那么一种说不出的舒服亲昵。
“刚在酒桌上解决掉老张,让他跟我叫板!”上回聚餐有女同事在场,不好太狠下手,这次只有两人,所以他没再客气,半斤白酒就把张康奇撂倒了。
“呸,酒桶!”
女孩斜眼睨他的神情实在可爱,可爱得他几乎要冒出放弃邻居家小肥狗转而拐走她的想法了。
她又嫌坐得不舒服,咕哝着往上挪了一挪。
靠得太近了,胸膛贴着纤细的背。
向磊觉得自己可能也有些醉。
这样的醺醺然,这样抑不住的一种渴望,想要……想要抱一抱面前这具柔软温暖的身躯,填补怀里的寂寞心里的空,哪怕这具躯体,并不是自己的恋人。
“你留在松远,是为了她吧?”
热气呼在耳边,米晓妍仰在他肩头,轻轻问。
他的醉意褪了,渴望仍在冲动却散了,笑一笑将她身体一转,双臂使力,把她托了起来,吓得米晓妍花容失色哇哇乱叫。
“太晚了,我送你回家。”
“放、放下我,我不坐醉鬼的车!”
“还想坐我的车?今天没机会啦。”向磊笑着,将叽喳惊呼的她放下来,向路上驶来的出租车招了招手。
上了出租车,开动不到五分钟,米晓妍就歪在坐椅上睡着了,一直到下车也没醒。
向磊有幸见到睡神的巨大力量,又唤又拍又摇这妮子硬是没醒。不得已只好把她拖下车。谁知她竟直接往地上滑倒继续睡,不得已再把她背上楼。
整栋居民早已熄灯休息,只有米晓妍家所在的单元户六楼还有一扇窗子亮着灯。向磊猜想乖乖女的父母通常都是操心牵挂型,便直上六楼冒昧按了那家的门铃。
“是米晓妍家吧?她喝了一点酒睡着了,我送她回来。”
本来想实话实说是在外头正巧遇上的,但在女孩父母略微吃惊的目光注视下,一向磊落的他居然有些狼狈起来。
“快进来!”
米家父母急急将他迎进门,然后——
苦命的向磊同志在米晓妍沉浸在香甜梦乡时,被米氏家长盘问了半个小时才蒙赦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