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来,吹动翠绿的竹叶沙沙作响。
葱郁的竹林中,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扭扭的延伸开来。小道的尽头,有座精雕细砌的亭台。亭台为四方造型,西方开阔,连接小道通向丈许外的竹楼,南北围篱,簇拥着红黄紫兰各色花草,东方临水,五六步石阶之便下是一弯氤氲的湖水。
渐近黄昏,湖面袅袅升起一股轻薄的水雾,从湖心扩散到四周,把湖边的景致连同亭台的东面一并隐没了进去。
水雾朦胧了视线,隐约可见几缕模糊的人影。
“清蓝。”
一声轻唤随风钻入耳中,婉转如黄鹂浅吟,动听得竟不似人声。
立刻有人恭敬的应答:“小姐。”
她是灵霄的贴身丫鬟,名清蓝,跟在灵霄身边已快六年光景,她口中的小姐是礼部尚书燕忠的独生千金,燕灵霄。
燕灵霄刚过及笄之年,但已出落成一名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肤若凝脂,眉似柳黛,眸如粲星,唇红齿白。常年的深居简出,更让她多添了一股不落凡尘的脱俗气质。
此刻,她正坐在石阶上,背对清蓝和春晓,双腿没入水中。
和风微微刮过,舞动湖水荡漾,沾湿了灵霄的裙角,她不甚在意,视而不见之后,一边悠然泡脚一边淡淡的开口询问:“宫中可有消息传来?”
倒是清蓝紧张,先把灵霄浸水的衣服细心的往上撩拨了些许,拧干,铺平,然后才把今日在书房外偷听来的消息讲与燕灵霄听:“皇上已为小姐赐婚,下月初一,王爷将迎娶小姐过门,封正王妃。”
灵霄听了,似在预料之中,没什么意外的情绪。
月初,柔妃娘娘凤体抱恙,症述心中郁结,食不知味,睡不安眠,皇上差太医院开方诊治数日,皆无明显好转迹象。无计可施之下,燕忠毛遂自荐自幼爱好医理的女儿灵霄,柔妃娘娘同意姑且让她一试。
灵霄以针灸之术刺其涌泉穴,再辅以番石榴、薰衣草、洋甘菊三味花药泡制茶饮,一日三服,共同治疗。初次下针,柔妃娘娘顿觉宁心安神,开胃嗜睡;再次针灸,神清气爽,寝食正常;不日,其郁结之症痊愈。
皇上龙心大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金口一开,说要重赏灵霄。
只是灵霄贵为尚书之女,锦衣玉食,生活无缺,她又生性淡泊,对钱财珠宝这些贵重财物毫不上心,是以究竟赏赐给她些什么,着实令皇上和柔妃娘娘苦恼了一番。后来念及灵霄已到出阁的年纪,柔妃建言不如给她指派一门婚事,皇上满口应承。
所谓君无戏言,自然,赐婚已成定局。但没想到,皇上竟然将灵霄指婚给了唯一一个封王的皇子夏侯崇宁,不仅如此,还封了她为正王妃。重赏到这样的程度,着实令一干人等没有想到。
灵霄暗自思忖了一番,堂堂崇宁王爷与区区尚书千金,光是身份上的巨大悬殊,这门婚事无论说与谁听,也是她高攀了。
轻轻莞尔,灵霄好似捡了个大便宜的自言自语,“这是好消息啊。”
清蓝却知她是在安慰自己。
灵霄性子恬淡,脸上始终泛着温和的笑意,喜怒哀乐各种情绪表现得并不明显,除了常伴左右的清蓝和春晓能猜透她的心绪外,旁人难以看穿。
但反过来,却是截然的不同。
是以即便灵霄背对着清蓝,看不见她脸上仿佛被狗咬了般的难受模样,也能从她起伏不大的语调里听出强压的不满。
那句话,便是对着她说的。
清蓝索性把心中的郁闷之气都叹出来。
“哎……”
那一声长叹,极为幽怨,活像灵霄被封为王妃是去寻死一样。
这种惆怅的情绪蔓延到了春晓身上,她不喜欢唉声叹气,只是泄愤般两手啪啪拍打着亭外开得正娇艳的桃花。
春晓习武,加上心中气愤,每下一次手尽是铆足了劲,一时间,花瓣纷飞,像是下了一场旖旎的花雨。
花瓣随风飘零,落在灵霄脚边,然后被湖水冲走。花香却萦绕鼻尖,久久不曾散去。灵霄转过身,看着春晓撒泼的样子,笑意渐浓,“春晓,你也不高兴么?”
春晓停下动作,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生着闷气。思及世人对宁王的评价,再回想灵霄美若天仙的容貌,心善如水的性子,不免气道:“那个混账王爷,有什么资格迎娶我家小姐。”
春晓的护主灵霄是知晓的, 可王爷是皇帝的儿子,怎可随便骂的。
轻轻伸开手臂,灵霄对着满肚子微辞的春晓和清蓝说:“今天的时辰到了,扶我起来吧。”
春晓听言,一个跨步蹿到灵霄面前,单膝跪地,弯下腰,一手稳健的扶着灵霄柔若无骨的细腰,一手伸进水里轻柔的托起她细嫩白滑的双腿,打横抱起她。
清蓝亦步亦趋的跟在她们后面。
上了石阶,穿过亭子,再往前走上几步,春晓把灵霄放在一幅轮椅上,清蓝上前替她擦干脚上的水珠,穿好鞋袜,放好裙摆,然后沿着铺满竹叶的小道推着她回屋。
灵霄没有再说什么,清蓝和春晓却了然于心,她是在提醒她们,她一个双腿残缺的废人,能够嫁给王爷,实属恩赐。
虽然夏侯崇宁花名在外,又不受皇宠,但王爷终究是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