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怪总有人说“大树底下好乘凉”,盛夏季节,到处都被太阳烤得焦干,唯有大树底下相对较凉爽。坐在树下,看着骄阳炙烤着的大地,听着耳边一声高过一声的“知了”声,不免有种四周皆燥我处独凉之感。
包幂芸把盘得发麻的双腿伸直,身子微微后倾双手撑在草地上,然后仰起头闭上眼睛轻轻地摇晃着脑袋,一头金色卷发在身后慢慢扫动,舒服得她直想在草地上躺倒。
“谢谢你!”一道冷冷的声音从她身边低低地飘过来,包幂芸睁开眼睛侧过脸,严雨泽一腿伸直一腿弯曲,以双臂做枕躺在她身边的草地上。
包幂芸也索性放开撑在身后的双臂,顺势将身子平方在草地上,一睁眼,皆是蓝天白云。
“谢什么?”
“谢谢你带给我热闹!”
是热闹,而不是快乐!可见,他母亲的死留所给他的阴影还是没有从他心头滑去!
“热闹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元素,如果没有它,又何来寂寞之说?”没事儿,只要他肯出来走走,心头的阴云总会有烟消云散的一天。包幂芸躺在草地上侧过脸,“我没有带给你什么,只要你不讨厌并愿意接受,热闹随处可见!”
她一大早就跑去山庄找他,说是周末冷卉不在家一个人很无聊,然后就拉着他一起来到了公园。这一切明明就是她有意的安排,现在她却一点儿也不承认,只不过是不想让他有任何的心里负担,以及不要对她每次的“计划”产生排斥罢了。这些,严雨泽又岂会不知道?正因为知道她为他做的这一切,一直隐藏在严雨泽心中的那股力量才会一分为二,一股代表善良,一股代表邪恶。这两股力量自产生之日起就在他心头相互扭打、撕扯、嚎叫,好像一定要争个高下,弄得他充满了压抑、和矛盾!
理智告诉他应该离她远点儿,但是,当他每次下定决心下次见到她一定要控制好自己,不要再被她的任何举动和表情牵引时,冥冥中就会有一股力量从心底跳出来,然后死命地推着他慢慢靠近她。他无法抗拒那股力量对他的影响,所以,她每次的出现,无论会带给他什么,他都没有拒绝的能力。
严雨泽放开枕在脑袋下面的胳膊翻身坐起来,从裤兜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然后抽出一支烟来点上,一口一口闷闷地吸着。躺在他身边的包幂芸,不知何时已经摆了个舒服的睡姿闭上了眼睛。严雨泽扭过头看到她白皙中带点微红的脸上轻轻忽闪的长睫毛,眉头瞬间紧锁——那两股力量又开始在他心头打架!
收回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深深地吸上一口烟,快速地把手上刚烧了一半的烟往瓶子里一塞,朝身边的包幂芸抛出一句极冷的话,“走吧!”。此刻,在他心头占了上风的,是那股代表邪恶的力量。
“唔嗯,再睡一小会儿!”闭着眼睛嘟囔一句,翻身换个姿势继续睡。
严雨泽起身的动作僵在空中,看着她慵懒的样子,他心里闪过直接甩手酷酷地走人的念头。但是,那个念头只在心头一闪而过,没有击起半点涟漪。见躺在草地上的包幂芸完全没有起身的动静,他半天后又缓缓地在刚才坐过的地方坐下来。然后重新点燃一支烟,一边慢慢地吸着,一边极有耐心地等待包幂芸很有雅性的草坪小睡。
于是,他不得不相信严尔凤对他说的那句话——这个女孩具有魔力!
包幂芸穿着棉质碎花睡衣,顶着乱草一般的头发,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穿过走廊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经过伏昊宸房间时,发现他的卧室门是虚掩着的,然后她在门口呆站几秒钟,怀着几分好奇轻轻地推开卧室的门……
屋里很安静,床上也没人,连被褥都被收得整整齐齐。卧室左侧的窗帘被拉开,窗户也大大地敞开着,一束阳光越窗而入,照得屋内光线充足,一室温馨。她嘘出一口气,收起戒备心搔搔乱蓬蓬的头发——看样子他已经起床好久了!
“砰——”从隔壁传来一阵关门声,包幂芸转身拉开被风吹上的卧室门,冷卉瞪着圆鼓鼓的眼睛站在伏昊宸卧室门口。看到包幂芸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从伏昊宸房间走出来,她倒吸一口冷气,双手塞到嘴边,做出一副万分惊恐状。
“看什么?”早起没洗脸刷牙,形象是欠佳,不过也不用拿像看外星人一样眼神看她嘛!
冷卉跨上前一步,伸长脖子朝伏昊宸卧室瞄瞄,又将目光落在包幂芸脸上,压低声音问,“你昨晚在这屋里睡呀?”
什么跟什么嘛!包幂芸一眼瞪回去,“我路过,见门没关就进来看看,你有意见?”
冷卉嬉笑着搂住包幂芸的肩膀,依旧是一副很欠揍的嘴脸,“你不用掩饰或者解释啦!房子本来就是你的嘛,要睡哪间卧室全凭你高兴啊!”伸出手在包幂芸肩膀上重重地拍两下,“放心,我不会告诉严雨泽的啦!”
她在胡说什么?又扯得上严雨泽什么事儿?包幂芸被气得差点儿一口气提不上来,连辩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穿成这样要去哪儿?你今天不是放假不用上班吗?”注意到冷卉一改往日的性感打扮,换上了一件黄色T恤和一条七分牛仔裤,脚上的十公分高跟鞋也被换成了平地帆布鞋,纯得就跟个大学生似的。一向以性感和时尚著称的冷卉,这副打扮往包幂芸面前一站,还真会给她一种从良的感觉。
“上班穿成这样门卫说不定都不让我进!”把挎包的肩带往肩膀上拉一拉,伸手隆一隆满头咖啡色的卷发,“我不是去上班啦!”
“那就是去勾搭校园里的纯情小男生?”
“我的口味儿没那么淡!”
“那么你去哪儿?”
冷卉神气地瞥她,一眼抬起胳膊看看手腕上的表,然后急躁而忙乱地说:“行啦!行啦!你问题怎么那么多?我都快来不及了!”说完旋风一般地从包幂芸面前刮过,朝楼下冲去。
伏昊宸不在家,冷卉也要出去,真是众人皆忙她独闲哪!包幂芸看着冷卉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身影,抓抓头,转身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啊——”门口传来冷卉的尖叫声,包幂芸装没听见,上完厕所接着洗漱——那丫头干啥都慌慌张张,难说是跑太快撞到门板上了!
镜子里出现一个头发凌乱却气色不错的混血美女,包幂芸拿起木梳梳理一下被睡乱的头发,然后朝镜子里的自己笑一笑,好心情一下子就被这个微笑给唤醒。用橡皮筋把头发竖起来,在洗脸池中放满水,细致地洗过脸,涂上防晒霜,起床清洗宣告完毕!
把竖起的头发重新放下来,用梳子再打理一遍,目光从洗手间的窗户溜到窗外——今天天气真好,阳光灿烂万里无云,郊区说不定还会“鸟语花香”呢!待会儿,还真得找点事情来打发一下“独守空房”的寂寞哦!
“嗯?”洗漱完毕走出浴室,在客厅看到一道熟悉而又令她意外的身影。
严雨泽一身休闲装扮,双手在裤兜里,一脸严肃地站在客厅中央。难怪她刚才会听到冷卉的一声尖叫呢!
“你怎么来了?”包幂芸朝他靠过去,仰起头,正视着他。
“我要去一个地方,你愿意一起去吗?车子就在外面!”严雨泽简明扼要地说明他的来意。
“好啊!你等我一会儿,我上楼换好衣服马上下来!”
“好!”
包幂芸从严雨泽身边走过,快步跑上楼。她刚才还在琢磨着该找点儿事情来打发时间,转眼严雨泽就帮她找好了,岂有拒绝之理?
换好衣服走下楼,严雨泽从沙发上起身,一言不发地同她一起走出房门。他的那辆黑色保时捷就停在院子里,上午的太阳光不是很辣,照在车身上,发出一圈圈黑中带白的光亮。
“我们要去哪儿?”坐上副驾驶座,包幂芸好心情地问道。严雨泽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沉默不语。包幂芸以为她的问题这回又是打了水漂,不料严雨泽把车子开出院子,驶上大马路后幽幽地回答,“到了你就知道!”
都不肯提前说,这么神秘?包幂芸了解严雨泽寡言少语的性格,也就不再说话,摇下车窗的玻璃吹着晨风,静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欣赏窗外的风景。
坐他的车子也不是第一次,可每次坐上来都会有不一样的感觉,每一次的感觉都新鲜得就像是第一次。他车子里的装饰并没有经常更换,坐垫还是以前的那套鹅黄色,就连挡风玻璃处的物品摆放台上,也还跟以前一样空空如也。不知为什么,她跨上来就是有种陌生而熟悉的新鲜感。
窗外的风景除了大马路和拥挤的人群以外也没什么特别的,车子所走过的路,有些是她熟悉的有些又是她陌生的。严雨泽静静地开车,她也懒得找话题跟他聊,反正问了也不见得他就会回答。百无聊奈中,包幂芸弯下腰去翻弄严雨泽放在车上的那些碟片,碟片不多,总共就只有三张。一张是琵琶演奏曲,一张是古筝名曲,还有一张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一些老歌。没有当下最火最时尚的流行音乐?包幂芸把三张碟片拿在手上,侧脸看一眼严雨泽,他正目视前方认真地开着车,对她的动作不理不睬,完全就是一副你爱翻就翻爱看就看爱听就听的姿态。虽然她不知道严雨泽喜欢什么风格的音乐,但是,琵琶曲、古筝名曲以及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岁月金曲,显然不会是他喜欢的类型。那么,这些碟片会是谁的?谁的碟片又会放在严雨泽的车上?
严尔岚!这是包幂芸唯一能想到的一个人!上次严尔凤带她去严尔岚生前住过的那间房间,她就曾在那间房间里见到过一把琵琶和一把月琴。严尔岚是懂音乐的,那么,车子里的碟片必定也是她的了。包幂芸觉得自己手上的三张碟片也称得上是遗物了,一定被严雨泽视为珍宝吧?忽然,那个绝色佳人的形象在她脑海里闪过,手上的碟片也变得异常沉重起来。带着崇敬之心,她重新弯下腰,把手上的三张碟片整齐地放回原处。一低头,她又在原来放碟片的地方发现了第四张碟片。由于车子的颠簸和晃动,那张碟片已经滑到抽空的最深处,难怪她刚才没发现。她伸手把那张碟片取出来,一看竟大大地吃了一惊,因为那张碟片是她爸爸的!
碟片外盒呈神秘的黑色包装,正面包亚天的头像占去了三分之二的位子,另外的三分之一的空位上赫然写着“国际音乐人士包亚天鼎力巨作”几个字样,背面全是白色字体显示的曲目名,包幂芸一看那些曲子,上面收录的全是她爸爸近三年来的杰作。悄悄的抬起头看一眼一脸严肃的严雨泽,他依旧保持先前的姿势目不斜视地开着车。
这样的一张碟片怎么会在他的车上出现?难道他喜欢爸爸的音乐?那么,他知不知道我就是包亚天的女儿?不过……就算他喜欢爸爸的音乐又能怎样?这并不妨碍我们之间的来往啊!伏大哥不也是馒头的偶像么?明星和粉丝碰到一起,只能说明世事真是有太多太多的巧合罢了!
包幂芸把那张碟片连同另外的三张一起放回到原来的位置,思绪却开始飘忽起来。
“到了!”车子颠簸了好一阵子以后,严雨泽没带多少温度的声音飘过来。
从座位上直起身子,抬头透过挡风玻璃往外面一阵张望,发现,他带她来的这个地方她完全陌生。
下车,关门。眼前的建筑灰顶白墙,占地面积约一千平米,既不像住宅区也不像学校,当然更不会像寺庙或者教堂。一道大铁门关得严严实实,门口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周围全种着树。
“这是哪儿?”仰着脑袋四处瞅,半天没研究出个结果,包幂芸索性开口问站在一边的严雨泽。
严雨泽停好车,把钥匙往裤兜里一塞,朝她指了指大门口的方向,“那儿有牌子!”她顺着他指点的方向跑过去一看,大门口的左侧还真是挂着一块很小很小的牌子,上面写着“同心孤儿院”五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