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门,大法师自去下面几层乱晃,想从新进学员中找几个不同出来。青衣却闹着要看云奥和十三长老他们练功,紫衣拗不过她,只好从廊上往东走——校长室就在那边。两个屋子中间是些魔法研究员专用房,每年雪山魔法大会上的新玩意由他们来捣鼓,也属于重点保护对像。一面却也对堡下的变化大是吃惊,想不通要何种力量才能造出如此大势来。
来了三日,用“大法师新收弟子”这身份,二女已和一众老人混的很熟。原可不必拘礼,但紫衣老成,进门前还是先打个招呼。免的看上什么东西——里头一群大老爷们,自己俩“姑娘家家”也不怎么好意思:“云校长,你们忙什么?我可以进去吗?”
“林师叔好,里边请……今天倒还真有点新鲜事。”开门的是其中一长老,名做爆炎,声音却比姑娘家还细。按辈分他正该叫紫衣师叔,这些老人把辈分算的最严,怎么也不肯错了称呼,紫衣也只得由着他们去:“什么新鲜事,我看外面倒挺新鲜的……”这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紫衣已看到整个儿困在玄冰里的“王龙”,大是惊奇:“这兄弟怎么回事儿,玩法术走火了?”
那边暴炎回去坐下,正与另十二个长老围成圈向中央的云奥输送魔力——这圈唤做“知机转”,原是蓝舟发明,能在短时间内聚集所有施法者的魔力供给一人。只见云奥一脸严肃,手结莲花,三股五彩毫光从指尖激出向那玄冰上照着。映得房内彩光一片,煞是好看。见紫衣近来,他倒还有余暇说话,看来也不很吃力:“他刚刚冥想走了火,把周围的冰元素全给吸来了,差点闯出大祸。”
紫衣没接口,因为说这话时中央那块玄冰已稍稍见融,潺潺细水化做道小流朝这边蜿蜒过来。还未逼近,一股寒意已有了扑面之感。不由愣了愣神,再开口时好奇心就全被勾起来了:“好神奇,什么冥想走火能有这种效果……刚刚似乎很厉害,我在里边也有点觉着。出来才发现咱这山都大变样了。”
正说着,那玄冰穆地动了下。传功似乎到了关键时刻,每个长老身上都见颤抖。只有云奥身板还挺的笔直,不亏为号称自大法师后的雪山第一高手。但就是他闻言也只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立刻把注意力放在了冰块上——从脸红程度来看,也正卯足了劲呢。紫衣明白“知机转”的奥秘,见状就在空出的一位上坐下,输了股精纯的魔力过去。
“行了!”得大援手,云奥只觉压力一轻,那冰块就随着一声巨响裂开条大缝。王龙囫囵身子翻滚着从里面掉了出来,还唇红齿白的不见半点病态。云奥舒舒筋骨,感慨的直起身子:“弄这家伙太费事了,要不是师叔您搭把手说不准还真悬呢!”云奥这声师叔叫的真心实意:方才紫衣那手既见眼力又见功力,要换了自己还真没本事。
紫衣笑笑,算是默受了这赞许。陪着几人把地上那小子翻过来覆过去的拨弄着,一边随意跟他们谈笑着。打听些雪山趣事,最近几年魔法公开会的盛况,也没怎么把他往心里去——以魔法师的能力,练功走火闯了祸的极正常。这个虽怪异些,倒也钻不出大圈圈去。只是帮着验伤时感觉有些怪异,这家伙似乎和林乐有些相似——没这么巧吧?
“师叔,师叔祖他老人家呢?”弄了一阵,王龙不见醒来。身上却越来越冰,似乎有重新冻结的迹像。云奥颓然放手,与几个长老商量半天也拿不出解释,只好求助于紫衣。
紫衣望着王龙,熟悉的感觉越发强烈。先不管他们的麻烦,急着求证道:“这人哪来的,几代弟子?”
“新收一代,好像是……火云的吧?”云奥回过头去跟一长老确认,后者点着头道:“没错,那三代弟子说是火云来的。”
可能就是他了!紫衣心中闪过道霹雳,料不着正主儿找的这般容易。既兴奋又有着些紧张,暗自盘算着:每次招弟子一个地方就几人,回想起来,那次在老师水晶球内看到的景象也和火云堡相去不远。而一个新学员能弄出这么大动静的,恐怕也非这小子莫数:身负几万辈前人的精神力量,玩个把元素流还不简单?“你这小子。”紫衣心情复杂的望着林乐,莫名情愫不期然的从心底深处成长起来——“还真不是池中之物啊!”
“师叔……师叔?”见紫衣表情丰富,忽喜忽羞阵红阵白的。云奥极疑惑的唤了几声,等他回神过来才继续问:“师叔祖人呢?我想这事得他老人家才有办法。”
“你先别管了,把人放着——我找他去。”紫衣扯开门,一阵风似的飘了下去。用的却是正宗武学法门,那股精纯内气瞒不了人,直把里面几个吓的一惊一乍,面面相觑。
“他……”一秃顶老者才开了个头就被云奥掩了回去:“法师的事,我们不必参合。别忘了当年!”秃顶面容一肃,停了下话头。其余几人也都开始有些不自在起来,一副想说什么又挺顾忌的样子。云奥四下一望,先命人把这一代弟子扶起来盘着。又提醒一遍道:“回头祖师来了谁也别乱说话啊,老老实实练功。”那十三老者清楚蓝舟脾性,丝毫不觉委屈的点着头——几乎这里每个人都被他作弄过。最惨的一个是直接给施咒变成了头驴子。整整小半个月只能站着干嚎,别人不敢解也解不开——魔法师会的都是些攻击咒语或者防御咒语,顶天也就多加几条治疗的,谁见过这样折腾人的玩意。所以雪山所有高层都对蓝舟很发憷,当然,一些下级弟子倒老念着他的好。跟偶像面对面的机会本就不多,何况这偶像还挺平易近人。
石门“乓”的一声,被巨力撞开,重重打在背后墙壁上。紫衣急急跑进来,先看一眼林乐无事才松口气,朝后嗔道:“老师,您倒是快点啊!”忘形之下声音已无遮拦,尖细娇柔的刺人心扉。众老者小吃一惊,宽厚者尚自疑惑。平日里接触外界多些的几人却露出古怪笑容来,暗道祖师原来也是个不甘寂寞的潮流中人啊!蓝舟慢慢度进房内,先瞪了紫衣一眼。随后便被地上林乐吸引了注意力:从紫衣进门云奥放手那一刻开始,林乐的身体愈来愈冷愈来愈冰,此时居然重又结成块两尺大小的人型玄冰。横躺在地上冒着白气,乍眼看来倒有如珍贵玉器般亮丽。
“这是?”
云奥上前把冰法师的解释又说一遍,末了又道:“此人体质极为怪异,弟子们输了大半元素力去也不见动静,倒像是死物一般。”
蓝舟听得一怔,思索片刻,又凌空在那玄冰上探了一回。
冰块被几道光华直射着,这次却丝毫不见动静,无声无息的躺在地上。里头林乐倒被光芒映出形像,淡眉细目,瘦颊鲜齿,两片薄唇抿的极紧,像个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考据学者。
“这就是你欣赏的人物?”蓝舟放下手指,啼笑皆非的回头低声道:“也太……”
紫衣红了脸,轻轻推了把老师的胳膊:“您先治好他……再说了,这不是换了具身体吗?”
蓝舟终于套出俩丫头对林乐心意,不由大乐,若非旁边十几双眼睛正盯着看,只怕立刻就要笑出声来。紫衣见状更是脸红,直把蓝舟朝前推着:“快点儿师傅,看您手段了。”
这小子浑身被浓厚的冰元素挤压着,几乎快变成纯粹的能量体了……旁人或者看不出,但蓝舟自然明白林乐此时的身体早已称不上血肉之躯,而是被冰元素冷冻崩坏的一堆烂肉。只怕元素一但消散就会崩溃离析,不成人型。这种情况下……若是还能用创造术就能救回来。但我还行吗?蓝舟摊开双手看了又看,心中百感交集。
“师傅!”紫衣语音已带哭腔,急扯着蓝舟衣襟:“您倒是出手啊!”
“好,就让你们看看老夫手段!”蓝舟忽地豪兴大起:再坏的情况也莫过于此了,还担心什么?
“小云子,去把我的宝贝杖拿来!”
“是。”云奥闻言登时喜不自禁,急急的往蓝舟房间去取那把名动天下的法杖:创造。上一次动杖,好像已经是两百年前了吧?看来祖师对那小师叔甚是宠爱呢!这样想着,云奥已冲入蓝舟屋内。抬眼便看到那黝黑木杖斜斜挂在墙上,栓着的精铁比当初封上去时细了将近一半,杖上却丝毫未见蒙尘。所谓神器神迹,果真与凡俗之物不同啊!云奥闲时常来此地感知法杖气息,对墙上任意一处凹凸都熟悉无比。当下便肃容整衫,缓缓的抬手将那精钢以魔力腐蚀,又在法杖掉落前将它虚空摄住:神器择主,不是谁都可以触摸的。
十三长老已依命退到七尺开外,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的排队站着。这群老家伙在雪山辈分极高,平日里到哪都可横着走。但在蓝舟面前却一个个退化成了几岁小孩,只能听和看,半点手也不许动。
“祖师,圣杖取到。”门外传来清朗的禀告,云奥已小心翼翼的摄着创造迈步进来:“请祖师……”话才到一半,那法杖已凌空竖起,似是有灵性一般飞入了蓝舟手里。“去陪他们站着,我好好研究。”蓝舟丝毫不对云奥客气,态度恶劣的让人不忍卒睹:“不许说话不许动,看到怪事也不许惊讶——明白了吗?”
云奥不敢多嘴,乖乖过去与长老们站到一处。眼睛却不肯离开蓝舟片刻,惟恐错过他一举一动。
厅中光芒一盛,只见蓝舟与紫衣的身子似是被光遮了起来,模模糊糊只看见个轮廓。片刻后,光芒略敛。却见蓝舟神色肃穆的高举那黝黑木杖,长发无风自舞,那双似笑非笑的红色眼眸逐渐转黑,而四周隐隐已有风雷之声。地上那块裹着林乐的人型玄冰剧烈震动起来,随着蓝舟法杖之势上下摆动。
“创造术!”云奥见此情景,突然想到传说中的那招,早已忘了一切的疾呼出声:“是祖师爷的创造术!”
蓝舟抬头远远瞪了他一眼,有若实质的目光把这边吵闹硬生生压回喉咙里。一边却举杖指天,但见一道细蒙蒙的红光从窗外空中直射下来,与那法杖连成一线。渐渐的,蓝舟浑身已被这红色浸透,周围一尺内弥漫着同样的氤氲之光。而地下玄冰已应声阄裂,被震成一粒粒细不可见的小冰块。又瞬间升华至空中,成了那光华的一部分。“王龙”的身子滚得几滚,立时被卷进了光华之中。恍惚间他似乎已醒转过来,却迷茫的瞪着眼睛不知所措。
窗外雷声巨响,晴天霹雳,风疾雨疾。那红日似是受了感召,逐渐黯淡下去,而魔界其他地方的大雨却神乎其技的停了将近盏茶时辰。那些孕育中的各种魔兽纷纷催长出来,进入生命第一历程后就齐齐向着天空狂吼厉嚎,一时间飞砂走石乌云盖天,恍若世界末日一般。
云奥等人被充满在房间内的无形能量紧紧压到墙边,只觉得浑身皮肤紧绷血管暴涨,每个毛孔都要渗出血来似的。不由大骇,立刻互相抓着手传功保命,心中俱是暗暗叫苦。“紫衣,帮忙他们。”蓝舟见状有些不忍,传音过去:“别让我家小子们死绝了。”
“是。”
紫衣口中答应着,脚下却不见动。蓝舟身上溢出的那些天地之威在距她半米处时已自动滑开,丝毫不能对这汇集弥衡八人之力的身体有所影响——师傅全力施展“创造”术的机会实在难得,让她们两个也欢喜的忘了一切。只看着“王龙”的身体一变再变,从僵硬至柔软,又从瘦弱到壮硕,看着他浑身毛发疯一般的成长又缓缓缩回。直像是亲眼见证生命发源似的震撼,哪还肯移动脚步。
“紫衣!他们快不行了。”蓝舟不能收发自如,眼看要把一班徒子徒孙活活挤毙在墙上,只得喝出道音波在她耳边炸开:“咄!醒来!”
“啊?哦!对不起!”紫衣回神,忙掠到云奥等面前,张开内劲将他们护在里面——虽然她会的是魔法,但这身体似乎更习惯于使用武学。
异像又持续了将近一刻钟,满室红光才渐渐褪去。窗外天变未止,怕也不是一两日内能恢复的。蓝舟平举法杖笑的虚弱至极:“咳……咳,刚刚一时开心……好像玩过头了。应该闯不了什么大祸吧?”
云奥等还惊魂未定,又沉醉于刚刚蓝舟表现的神迹中,只双目痴迷喃喃自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紫衣忙着照顾林乐没空理他——林乐刚刚醒了一下子,很快又被怪异的“创造术”弄昏过去,也不知有没有受伤。是以刚刚施展出魔界最伟大最传奇魔法的大法师却生生被晾在那里,既无鲜花又无掌声,只能吃不住劲的缓缓坐倒。一面还不顾身份的抱怨着:“唉呦……我的腰啊!”
黝黑的“创造”杖泛着神光,在蓝舟手里不住翻滚着,似乎为几百年后又一次呼啸天地而兴奋。蓝舟轻轻抚摩着它,喃喃自语:“居然……又使出来了。我的力量……”大法师看看自己洁白晶莹的双手,迷惘着:“又回来了吗?
“他醒了!”紫衣一声尖叫把所有人从迷梦中惊醒:“师傅!师傅!他醒过来了!”
低叹一声,林乐费力的睁开眼睛,只觉的眼皮上似是压了千斤巨石般沉重:“这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