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幸儿，在想什么？”在空间里，看到蹲在灵植干九的旁边，瞅着那干瘪细长的叶片发呆的曲幸儿，陆文七便矮下身去，和她肩并着肩。
曲幸儿问他：“岳三醒了吗？”
“还没。”
“外面情况如何？”
“那人还没出手，其他人的话，不足畏惧。”
曲幸儿于是靠在他肩膀上：“陆文七。”她喃喃地念他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仿佛想把那每一笔一划刻在心底。
“恩。”
她每念一次，他便答她一声。
“修真每进一层，再看这世界都好像重新装饰过一般。”
“确实如此。”
“按说我的修炼速度已经算快了，你也对我说要慢慢来，但我总心急。”曲幸儿终于道：“越是进阶，越觉得你我差距是如此之大。甚至于其他人修真者之间也仿佛天堑相隔。若不是你在我旁边，护着我，指点我，我肯定早就灰飞烟灭了。”
陆文七心上一颤，“不会的。”
曲幸儿却继续说：“而且我心急，还在于我想要看到你眼中的世界。不仅仅是那个缥缈如空中楼阁般的仙界。而是包括这大千世界，世界万物。凡间的，对一切好无知觉的；汲汲戚戚，攀爬登天，求长生的；天生灵通的，求而不得的。地球上的，远空星上的，还有其他宇宙中许多我不知道的地方的……一切一切，都想看到。”
“会的，你会看到的。”陆文七语气从未如此坚定。
“我从未有过这样的冲动。这样渴望一件事情。这是好事，对吗？”
“是好事。”陆文七说，“你会看到我看到的世界，你也会看到我尚未看到的世界。我们今后，还有漫长的岁月，要在一起的。”
“是啊。曾经的千年，我尚未和你相遇，不曾见证你的艰难困顿，来时一路。但今后，你再也甩不掉我了。”
当岳三终于醒来的时候，梵天云城已经恢复了平静。
不能修真的凡人们又开始外出，正常的行走，生活。在城中最高的象征着权利的宝座上，那个人长出了一口气，虚弱地笑着，对他旁边的大臣们发出亲切的安抚和赞赏。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虚情假意，和没让他看到的阴暗冷笑。
阴霾似乎散去，风雨似乎停歇。笼罩在城上的暴戾之气似是飘去了别处，又似乎被终结了一般。
岳三醒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玩好如新的四肢，看着这宁静祥和的院子。他以为自己到了世外桃源，神仙居所。又突然悲从中来，认为自己定是死去了，要和尘世作别，要过那奈何桥，饮下孟婆汤。
“也好……也好！”他叹了两声。
“什么也好？”曲幸儿问。
“死了也……”岳三终于惊醒一般，看向门口踏进来的人。可不就是曲幸儿？只是她翩翩衣袂，紫色罗衫，乍一看去，仿佛仙子般缥缈美丽。
岳三又不敢肯定了，“曲幸儿？”他试探地问道。
“不是我还有谁？”曲幸儿端着一碗暖汤进来，里面放了些滋补润脉的草药，但都不是很烈性的灵草。
陆文七跟她说过，岳三如今的根基已经算是毁了，需要重新筑基，暂时禁不起灵气大补。
曲幸儿看岳三讲那暖汤饮下，便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岳三一醒来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便开始检查过自己体内的状况。虽然他早有预料，但根基被毁对于一个修真者来讲打击实在不小。而且以他现在的年纪，重新修炼再有所成就的可能性实在不大了……
“哎！”他长叹一声，开始讲自己遭遇的事情。声音再没有原来的清凉活泼，而是苍老沉重了许多。
原来他调查大荒芜的事情，一开始的时候，是非常顺利地。因为城内的混乱，甚至大荒芜门派本身也陷入了一种几乎要失控的混乱之中。
低阶弟子仿佛一夜之间都着了魔一般，戾气暴涨，四处寻衅生事，将好好地一个门派搅得鸡犬不宁，杀伐遍地。
高阶弟子还好，但是因为之前与陆文七他们冲突的关系，长老将门派内的有生力量都暂时召集起来。正好助长了低阶弟子的失控。大荒芜即便是低阶弟子也不是一般修真者能比拟的，他们杀出门派来，到了凡俗人的街道上，在城里面大肆作乱，甚至开始袭击皇城。
“啊！”曲幸儿惊了一下。原来外面发生的事情竟然如此严重。
陆文七在岳三讲述的过程中进屋来，听到这里，冷笑说：“哼，这根本一开始便是他的计划。”
岳三吃惊地看向他，想问那个“他”是谁。
但陆文七示意他继续讲后面的事情。
“后来我找到了一个在大荒芜做杂事的外门弟子，他甚至还没有筑基，在混乱中艰难逃窜，正好被我遇到。也算是我幸运。这人刚好在一个高阶子弟的院子里做事，而这个高阶子弟与某一位长老关系非常亲密。他于是也间接听到不少事情。
“我保他从大荒芜逃到我住的地方——当时那里还没有陷入混乱。他心生感激，对我也信任起来。于是我旁敲侧击问了他许多问题。才知道大荒芜的收藏秘籍功法的地方，最近似乎住了一个人进去。不……不应该说最近了，他说在他开始当值的时候，那人就在了。估计已经住了几十年。
“大荒芜的长老，都对这人非常尊敬。那人也不出门，但长老会经常去拜会他。而且很多对门派重要的决定，重要的事情，都要秘密先请示这个人才能做出！”
“难道他不是大荒芜的宗主？”曲幸儿问。
“绝对不是。”岳三肯定道。
“怎么知道？”
“因为据他说，大荒芜的宗主，在百年前，已经魂飞魄散了！他亲耳听到那高阶弟子和旁人说的！”
曲幸儿并不太相信，但没有继续追究。“后来呢？”
“后来我想要带他来见你们，但那时混乱已经开始蔓延。不只是大荒芜的低阶修真者，陆续有一些法力相当高强的修真者也开始迷乱心智，加入了杀伐战斗之中。
在我们过来的路上，就遇到了一对师徒……那师傅有绝尘期的修为，徒弟也与我功力相当。一看到我们二话不说就打了过来。几乎一招就让那大荒芜的外门弟子爆体而亡。我自然是不敌，拼力逃走，但还是被毁了根基……”
说到这里，岳三有些黯然。
“还活着就好。”曲幸儿安慰他，“你想不想跟我们去我来的地方？”
岳三眼睛一亮：“自然是想！”
“你问都不问，就说想。那要是阴曹地府，你也去吗？”
“你怎么会是从哪种地方来？”岳三道：“而且，现在的梵天云城与阴曹地府又有什么区别。只要能离开这里，在哪都是好的。”
曲幸儿看了一眼陆文七，说：“可是好像今天开始，外面渐渐平静了？”
陆文七道：“暴风雨之前的宁静罢了。”
岳三点头，“是啊，我也有不好的预感。还有更可怕的事情要发生！”
“那我们还等什么，赶快离开这！你还有没有亲戚朋友？要不要回去拿些东西？”曲幸儿问他。
岳三摇摇头，神色黯然：“我要的东西，都随身带着。而且，我也没有其他亲人了。”
曲幸儿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陆文七道：“如果他也跟咱们一起走的话，还要等等。他现在的身体，恐怕承受不了如此远距离的传送。”
“要筑基吗？”
“恩。不过也并不难。一天便可。”也只有陆文七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凭其他的任何一个修真者听到他的话都要惊得眼睛从眼眶里掉出来不可。
根基被毁的修真者，基本就等于判了死刑，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再筑基呢？还是短短一天时间！？
然而果真在第二天的同一时间，岳三再次睁开双眼时，他又重新拥有了仙基！
从知道陆文七能帮他再次筑基的狂喜，到真正失而复得的真实感，他就像做梦一般，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这都是真的吗？”他禁不住怀疑地问道。
曲幸儿笑他：“跟我们陆仙长在一起，就要熟悉奇迹降临的感觉嘛！”
“神奇！太神奇了！”他无数次地运转内息，查看内腑的情况，越是看得仔细，越是心惊动魄，又喜悦万分，“这……比我原来的筑基还要牢固！”
陆文七却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去惊讶：“好了，准备一下，是时候离开了。”
因为混乱的原因，城门一直关闭刚刚才开启，而且查得很严。
“不能瞬移去传送点吗？”曲幸儿问道。
岳三道：“幸儿姑娘有所不知，因为梵天云城修真者众多，为了防止出现混乱，所以有诸多禁制。跨城墙的传送、瞬移就是其中被禁止的。而且在城墙城门的上空，也是不可以飞行的。”
曲幸儿撇撇嘴，“真麻烦。”
陆文七道：“其实我主要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这禁制有些古怪。”
“怎么说？”
“好像从今天杀伐之气散去的时候开始，原来的禁制就发生了变化。虽然产生的作用相同，但是总让人不安。”
“那我们还是走城门好了。”
“恩。”岳三道：“大荒芜如今自保不足，就算有什么想要针对你们的，恐怕也要耽搁了。”
陆文七却仍旧忧心：“他们虽然说自保不足，但毕竟是如此大的一个宗派，这点力量总还是有的。”
“你是怕……”曲幸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但她突然想起岳三在场，没有继续说下去。
陆文七知道她的意思，“我又有何怕的？就算是那人知道了我的存在，亲自过来与我为敌，也不过与我不相上下。想要分出伯仲还要几天几夜的功夫。”
三人出城倒是顺利。出了城后，曲幸儿也感觉轻松了许多。
她反正也不认得路，便跟着陆文七走。似乎还是之前来梵天云城的那条路，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
“文七……”
“恩？”
曲幸儿听到陆文七回应自己的声音，竟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喊：“你不是陆文七！”
她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但就是知道。
“怎么？我是陆文七啊！”陆文七讶异曲幸儿的变化，看她脸上惶恐又愤怒的表情，急忙上前去，想要把她搂在怀里。
然而后者却将他狠狠推开，转身跑开。
“幸儿！不要乱跑！”
陆文七心里着急，忙去追赶。此时岳三竟然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反正是没有跟上两人的脚步。
曲幸儿看后面那人追来，更加的惊恐万分。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但是她一定是跟那两人走散了。这个假陆文七便跟在自己的身边。跑着跑着，她突然跌倒在地。向四周看去，目之所及是高耸入天的巨大林木。她竟然跑到了森林里，虽然是白天，周围却被密叶遮蔽，看不到多少日光。
曲幸儿心跳如擂鼓。她竭力抑制自己恐惧的心情，强自镇定下来。
抽出身上的护符，现在周身设置了防身咒。而后又将几样攻击符咒捏在手里，随时准备掐诀发动。
她无法辨明方向，不知道是该留在原地，等陆文七他们找过来，还是选好一个方向一直向前。最终她决定离开，为的只是怕另外那个假陆文七追来。
不能选之前来的方向，她另外挑选了一个看上去并不是很阴暗，林木比较稀疏的方向前进。
罗衫的下摆已经被泥泞弄脏，曲幸儿也顾不上那些。她小心翼翼地一边行走，一边警戒四周有什么动静。
虽然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但曲幸儿从小到大，好歹也看了不少冒险题材的电视电影或者小说，倒也真有模有样。
然而她的内心是充满忐忑，并且茫然的。她总想着陆文七他们现在在哪？他们是怎么会走散的？那个假陆文七又是怎么回事……？
想着想着，就越发觉得不安和伤心。
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甚至不是在地球上，她和一直与她相伴，唯一能带她回到地球的人走散了。
如果他们再无法相遇，又会如何？
前所未有的，她开始想，其实陆文七也只是一个人，他并非万能。
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天渐渐黑了下去。曲幸儿越发紧张，而且她听到了右边，从丛林深处，似乎传来了诡异的声音，好像野兽的吼叫，又像风吹过丛林时的声音。
她捏紧咒符，一刻也不敢放松地注视着那个方向。
突然，那声音清晰了起来，好像真有什么东西奔跑过来。
“啊！”她看清了，是一头仿佛猛虎般的兽类，浑身发出蓝色光芒。
那猛虎向她扑来，她将灵力注入符咒，发动，但对它毫无影响。
曲幸儿向后退去，越发感到绝望。
正在此时，有一只手臂从她的身后握住她的腰，“走！”
那声音是如此熟悉。
“陆文七！”她叫他的名字。
一个瞬移，他们出现在了传送阵的旁边。待曲幸儿还没看清楚，陆文七已经以肉眼无法辨识的速度，将灵石填充完毕。他拉着曲幸儿和岳三进入阵中，毫不犹豫地启动大阵。
待曲幸儿再睁开眼睛，她们已经回到了地球上。
那个出发时的长白山，眼前一片夜色下闪着银光的白芒。
她如释重负，刚要说什么，却感觉到一个人倒在自己的身上。
是陆文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