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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天子门生

我一边在皇宫里寻找扶苏的踪迹,一边把林光夫人的话从头理了一遍。

扶苏喜欢我?虽然我之前有一点察觉,但我只认为那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没想到他会喜欢我。再我看来我跟他应该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但却绝对不可能会有爱慕之意。

嬴政是我追溯了千年要寻找的梦想啊!我们虽然才在几天前见过面,但他一直是我二十年来夜夜梦见的那个人,甚至还要更早——我在千百世的轮回前就向神灵祈求过他!

我问了很多的宫女内侍都不知道扶苏的踪迹。我径直去了御花园,扶苏既然不在自己的寝宫,就不会在别的宫里,所以应该在这里的可能性比较大。果不其然,我在湖边找到了他。

他正坐在湖边的石头上喝酒,旁边还胡乱倒着几个酒壶。林安站在几步之外守侯。未及走近,刺鼻的酒味就从他的周身散发出来。

“公子,踏雪姑娘来了!”

扶苏猛然回头,一脸的兴奋,“踏雪,你来啦!”

林安很识趣的退下。

“夫人说一天都没见你,所以我过来看看。”

“你还关心我?”

看他喝得满脸通红,一身酒气,胡渣从生,跟以前我认识的那个青年才俊的扶苏还真是大相径庭。

“我们是朋友,朋友关心朋友是应该的。”

我故意把朋友这个词念得很重。

“你只当我是朋友?”

我看到扶苏眼里的落寞,但是我必须跟他说清楚,爱情这东西,本来就自私得很,现在必须快刀斩乱麻以绝后患。

“那次你救了我之后我一直感激你,后来在咸阳遇见你之后我就一直把你当朋友了。”我解释说。

“可是……”

“公子,你是陛下的长子,陛下对你寄予厚望,你应当多努力把心思放在治国安邦上。”

“踏雪,我今天就实话跟你说了。”

扶苏借着酒劲想把所有的话都告诉我。

“在我当初救下你之后你给了我两个耳光,我并没有生气,反而在那时就对你产生了好感,后来在咸阳的饭馆里再次的遇见你,我不得不感谢上苍的安排,你的聪明机智使我从那时开始就喜欢上你,我邀你进宫也是想让母亲看看我心仪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我虽然有三个妾室,但全都是母亲为我挑选的,直到遇见了你我才知道什么叫做一见钟情。”

“长公子……”我想解释,却被扶苏打断。

“你听我说完,本来我是想等父皇身体康复以后就跟你表明心迹的,只是……那晚你执意留在咸阳宫照顾父皇,后来我送回母亲之后我又折回去看你,当我看到父皇抱着你,而你也对父皇说你不会离开父皇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长公子,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的。”

既然他都看到了我也只能婉转拒绝,尽量把伤害减小到最低程度。

“踏雪,你爱慕父皇的权势吗?”

他握住了我的双肩,直视我的眼睛,似乎想从我的眼里把我整个人看个通透。

我冷冷的问道:“公子,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踏雪,你应该等我,我是父皇的长子,将来我也可以继承大统拥有和父皇一样的权势。我封你当皇后,我将给你想要的一切。”

我知道他此刻借着酒劲向我表白十分激动,可是当我听到他说出这种话来的时候我非常气愤。

“长公子,如果我真是个爱慕权势的女子的话,那么你都该开口喊我一声母后了!还有,即便你将来继承大统,我也不可能成为你的皇后!”我甩开他握紧我双肩的手愤然离去。

其实扶苏喜欢我也属正常,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古皆是如此。本来不能相爱还可以做朋友,可我气愤的是他居然认为我是爱慕权势的女子,他如此贬低我的人格使我觉得我们以后见面的情况估计都会很糟糕。

快到咸阳宫了,我停止了对刚才的思考,整理一下情绪,微笑着走进去。侍女告诉我陛下在

御书房。

御书房

“你去哪儿了?朕找你半天了。”我一踏进御书房他就问,“朕还以为……”

“陛下放心,我不会离开的,我只是在宫里随便走走。”

“那就好。”

也许是因为阿房离开得太久,而我的出现也没有丝毫的征兆,他现在总是这样患得患失,只要是一小会儿没见到我就会担心我是不是离开了。他已经痊愈,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此刻正端坐在案牍之前翻看着竹简。

“陛下,您在做什么呢?”

“朕正在处理这些日子堆积起来的奏简。”

我看着已经占据案牍快一半的奏简帛书,想着他竟然每天都要面对着这么多的奏简,我还真是不得不多心疼他一些。

“朕还记得当年朕背着阿房问她有多重,你知道她是怎么回答朕的吗?”

他开始讲述:“她说有一百二十斤,后来朕就说既然你有一百二十斤的话,那朕就要日批一百二十斤的奏简。”

“陛下,您何必为了一句玩笑话而这样日理万机呢?毕竟身体要紧!”

“其实即便是她不这样说朕每日的批阅量也绝对不会少于百斤。”

“陛下如此勤政确乃天下之福!”

史书记载秦王政勤于政务,日批奏简百二十斤。虽然如此,但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我还是被他的勤奋深深震撼。

“陛下还是快些批阅吧,也好早些休息。”

“好!”

他拿起奏简认真的看了起来。看他专注的神情我知道那是一个负责的君主对于政治的谨慎。我不出声,连呼吸都在努力控制,怕影响到他。

我随手拿起案牍左侧未阅的奏简打开来看看,我虽不认识秦篆,但我想我可以大概凭着象形字而猜出文章的内容,然后转述给他,这样可以减少他的工作量,我也不至于无聊。

面对着竹简上一行一行的秦篆,十个字我就有九个半不认识,真有些哭笑不得。好歹我也是大学毕业,可到了两千多年前的秦朝,居然连字都不认得。眼看他这么辛苦,我却帮不了他,骤然发现自己真的很没用。

“你在看什么?”

猛然想起古代帝王不喜欢女人干政,于是我赶紧放下奏简。

“哦,我……我不是有意要参与国家大事的,只是我看陛下批阅奏简太辛苦想帮帮您。”

他会意的一笑,“别那么紧张,朕知道你是好意。”

“可是我帮不上,这些字认得我,我不认得它们。”

“哈哈哈哈……朕到是忘了,一统六国以后,文字统一令也颁令全国实施了。秦篆是以秦国文字为基础,以西周以来通行与周地、秦国的《史籀》大篆为蓝本,又汲取齐鲁等地通行的蝌蚪文笔划简省的优点加以修改而成。秦篆形象匀圆、字体整齐、笔划简略,为官方规范文字,颁行全国。这样可以克服方言障碍和乡音隔阂。”

听他亲口给我讲述秦篆的由来这比看史书容易记忆多了。

“陛下此举是造福千秋万世的英明之举!”

“你不认识秦篆没关系,朕可以教你。”

他要当我的老师?我觉得可笑,我梦过百回千回竟从没梦到过这样的情节。

“陛下要给我当师傅啊?”

“怎么?难道朕还不够格吗?”

他剑眉一挑,一副相当自信的样子。

“陛下当然够资格做踏雪的师傅,我求之不得呢,那……那我可就是天子门生了!”

“朕也从来没收过徒弟,这回也可以过一把当师傅的瘾。”他开心的说。

见他开心我也调皮的问道,“那我是不是还要行拜师大礼啊?”

“这就不必了,以后你在朕面前都不必行礼。”

“那就谢谢师傅了!”

“现在就开始吧。”

“不必耽误陛下的时间,您只要给我读过的书让我自己看就行了。”

他走到案牍一侧的书架上找出了一卷竹简递给我。

“那就先从《诗三百》开始吧。”

我接过竹简,打开它,似乎《诗三百》的第一首诗是《迢迢牵牛星》,哈,第四个字好认,“牛”,这个字的秦篆写法到是和楷书差不多,记得就连甲骨文中“牛”字也是大概这样书写的。

“陛下您看您的奏简,我自己看就行。”

“那怎么成?朕是师傅,可不能偷懒。”

“陛下,您还真是当师傅当的带劲儿啊,这些我大概都知道,我凭记忆也就可以猜出来这些文字了,可千万不能耽搁国家大事啊。”

“那些事情早一天晚一天处理都一样,当务之急是教你认秦篆。”

“这什么可以呢?”

“怎么?才认了师傅就敢不听师傅的话啦?”他到是一本正经。

“师傅,不是徒儿不听您的话,只是您也不能耽误国事。这样吧,我先自己练习,一会儿您检查,不合格的话您再指点如何?”

“那也行,不过要认真看知道吗?”

“是!”

既然他喜欢上了师傅这个角色那么我也不能扫他的兴,也要配合好徒弟这个角色。

为了不打搅他,我特地坐到了左侧离他十来步的案牍旁去练习书写。我手执毛笔在空白的竹简上书写,一笔一画仔细的临摹,然而依然特别吃力。

我没有特别练习过书法,只是念小学的时候业余时间胡乱的写着玩,所以用毛笔写字就又成了一项我难以攻克的项目。笔画少的字还容易对付,可是笔画一多我就练得特别的辛苦。

还是楷书好,将秦篆圆转的字形、笔划改为了扁平、分折,书写更加简便、流畅。可现在身在秦朝还是应该入境随俗学习秦篆的。

我逐字逐句的书写着,记忆着,凭我已有的文学和历史基础,想要学写秦篆应该不至于太难。

“练得不错!”

我被背后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跳。

“朕吓到你了?”他关切的问。

“哦,没事。”

“说明你很专注,这很好!”

“师傅有交代,我不敢偷懒,再说也是我自己要学的。”

我仰头望着他。他满意的笑了笑,俯下身来看我练习的‘成果’。

“嗯,这个字不对。”他给我指出错误。

“这笔力、笔势、笔意无一不是通过用笔而产生的,只有‘求工于一笔之内’,方能‘寄情于点画之间’。‘凡学书,欲先学用笔’,这蒙恬发明的毛笔还真是有很大的乾坤在里面的。你看看,握笔要这样,执笔要立,掌心虚空,肘要悬空。”他拿起毛笔给我做示范。

他教我拿毛笔,然后在竹简上书写,“你看,这个字的起笔是先一横,行笔先是左弯,然后由上至下……”

他非常认真地书写,一笔一画都写得十分仔细,而且苍劲、流畅。

写完了这个字之后,他看看我:“会了吗?”

我点点头,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注意他写的字,而是直直地看了他专注的神情好半天,直到他开口了我才回过神来。原来他非常专注地做一件事的时候也同样这么迷人!

“来,朕教你!”

他坐在我的左侧,紧紧地贴着我的后背,我被他圈在了臂弯里,他左手稳住竹简,右手则握住了我的右手,拿起毛笔在竹简上书写起来。力度从他的右手传递到了我的右手,我的手随着他的手运行,而心也伴随着他在我耳畔的呼吸而跳得更加剧烈。

“再写一遍!”

他教得很认真,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教我。不知是他对我的吸引力太大还是我原本的记忆力就不错,不一会儿我就已经熟记了第一卷里的字。

“不错,学得很快!”

“是师傅教得好!”

我不敢居功,能有这样的师傅已是我莫大的荣幸了。

“你这徒弟也不错。”

我们相视而笑。

“陛下,今日的奏简批完了吗?”

“不批了。”

“怎么不批了?是不是我耽误您了?”

“不是,是朕觉得有些累了。看来朕真的是老了,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日批一百二十斤奏简时的勤奋已经过去了,现在批阅奏简,坐久了便腰酸背痛,看多了就会昏昏欲睡,朕觉得有些精力不济,体力不支。”

“陛下日理万机、不辞辛劳地为国家大事忧心,如此日积月累的确是会有些疲惫,陛下您还是早些歇着吧。”

“那你呢?”

“我再练一会儿,把今天学的牢记在心。”

他笑笑,摸摸我的头,“朕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勤奋!”

我笑笑,“陛下,您先去休息吧。”

“那好,你也别太晚了。”

“嗯,我知道。”

我目送他走出御书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还真有些心酸。从他身体呈现的状况来看,他的确是累了,多年以来,他从来不让臣子们看到他软弱一面,他展现在众人面前的都是钢一般的坚强,铁一样的意志!可是包裹在这坚毅外表下的,其实是一颗脆弱受伤的心。让我怎能不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