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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今夜请将我遗忘

咸阳宫偏殿

天渐渐暗下来,夜幕降临,偏殿没有掌灯,我独自蜷缩在墙角思忖。冰冷的墙角让我火热的心渐渐冷却,我可以理智的静静思考。我知道,今日在大殿之上他没有杀我,那么今后也不会。没想到这一次事态终于没有在我的控制下弄得两败俱伤。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是该考虑何去何从的时候了!

长期以来他都是我的精神支柱,他让我有无穷的力量坚强而勇敢的面对任何艰难险阻,而今,我失去了这样的力量,连自己都不知道我还能支撑多久?

深宫的嫉妒阴谋,嫔妃的勾心斗角、相互陷害,我听得太多,也看得太多,如今我再也没有力量去与这些势力抗争。

我坐在铜镜前,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憔悴不堪,情,竟真的能如此伤人!莫非我要坐看红颜老去,等待痴情的君王给予我更多的无情?

或许真的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我留恋的看着宫里的每一项事物,诺大的皇宫再也不会有我的身影,咸阳宫里再也不会有我的喜怒哀乐,而他的身边,也再也不会有我的爱怜痴缠……

我独身而来,今日我也将独身而去,我把爱深埋,留下我的关怀挂念,仅仅带走一条雪花项链和一颗早已破碎的心。

再见了,咸阳宫!再见了,我的爱人!我会记得在这里的每一个微笑和每一滴眼泪,我会记得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和每一句话。无论我走到哪里,与他一起的岁月都将是我毕生最美好的回忆!

我缓缓步出宫门,再回首时已是泪满双眼。我轻轻低吟着歌,宣泄内心的悲伤。这是我一直很喜欢的一首歌,听了很多年却从未听厌过,以前每每听到总有一番感触,而今我才真正体会到《情关》歌词的意境。

“英雄美人,情关难留,

是什么时代什么样的人,才能完成这个梦,

我本有心,我本有情,

奈何没有了天,爱恨在泪中间,聚散转眼成烟,

秋风落叶愁满楼,儿女情长谁捉弄,

这次孤行没人相送,看来只有挥挥衣袖,

飘啊飘的风,吹的是谁的痛,

欠山欠水欠你最多,但愿来世有始有终。”

灯火辉煌的咸阳宫,热闹非凡的咸阳城,就当我是一个匆匆的过客,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一切都只当是一场浮华春梦,梦醒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心灰意冷的时候总是能想到家的温暖。好想回去,好想念爸爸妈妈,好想念表姐,想念家里的一切。可是我该怎么回去呢?难道我只能在两千年前的秦朝独自了此残生?

我在咸阳的街道上漫步,再也没有以往的激情去欣赏街景。我将一只头钗当了一串五铢。有了这串五铢我还可以暂时维持一段时间。

“姑娘,去邯郸吗?便宜了,三十铢。”车夫招呼我。

邯郸?去邯郸就去邯郸吧,只要离开咸阳就好,去哪里都无所谓。我不想继续留在这伤心地,这里的每一件事物都有可能让我继续沉沦。

车上已有两对夫妻,我上了车,马车就开始出发踏上了去往邯郸的路。

车轴与车辙不间断的摩擦,我正在渐渐的离他远去……

咸阳,再见了!蓝沁夫人和赵高,你们的计谋终于得逞了!陛下,请多珍重!今夜请将我遗忘,如果明晨醒来还有我的影子,请将我当成你梦里的一个过客,几缕清风便可以将我吹散……

几日行程。

我看着马车驶过的路旁一块石碑上刻着“金州”。金州?我又回到了金州!如此说来邯郸很近了!我又来到这个曾经被劫持的地方。回想着昔日种种,似乎都还历历在目,可岁月却已悄悄从身边溜走。

雨冷风急冬意浓。天空开始飘着小雨,冬天的雨伴随着阵阵寒风吹来,我不禁打个寒战。突然响起了马的嘶鸣声,我们的车也停了下来,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各位好汉,我是送人回乡省亲的,还请各位好汉放我们过去!”车夫在说好话。

“老子们在这里等了三天都没个人打这里过,今天你们来得正巧,叫车上的人统统下来!”一个十分粗鲁的声音。

抢劫?我的天,屋漏偏遭连夜雨,还真是祸不单行!

我们全部下了车,几个身形彪汉的蒙面人手持明晃晃的大刀站在我们面前。雨虽不大,却也能渐渐湿透衣衫。

“把值钱的东西统统拿出来!”蒙面人叫嚣着。

几个人都听话的开始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往外掏,我身上没有银两,只能乖乖的取下首饰递给他们。

“全部都拿出来,一点儿都不许留,否则要你们的命!”

带头的蒙面人眼睛直盯着我的脖颈看,我下意识的护住我的雪花项链。那是我身上唯一仅有的和他有关的东西,绝对不能给任何人!

那人走到我面前伸手过来就要抢,“给我取下来!”

我死死的拽着项链不放手:“不给!”

项链勒得我的脖颈生疼。我和他扭打起来。

“把项链给我,否则杀了你!”那人凶狠的说道。

“不给!死也不给!”我倔强的说。

我抓住那蒙面人紧握我项链的手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一松,我的项链得救了!

那人叫嚷着把手撤回,疼痛之余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我一时没注意,脚下一滑,跌进了路边的深沟昏厥过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一所小茅屋里。简陋的小屋,简洁的环境,一切似乎都似曾相识。我努力的想坐起来,外屋走进来一个妇人。

“姑娘,你醒了,还记得我吗?”

我仔细一看,惊呼:“牛婶!”

“对啊,你终于醒了!”

牛婶见我醒了,笑呵呵的看着我。

“我怎么在这儿啊?”我疑惑。

“是你牛叔上山狩猎,后来在深沟里发现了你把你背回来的。”

“原来如此!”

我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那你怎么会掉到深沟里去呢?”

“我在路上遇见了山贼,被他们抢劫财物的时候不慎跌下去的。”

“你放心,到了这里你就安全了,好好养伤。”

牛婶拿来的草药要给我敷伤口,“你的脖子也受伤了,把项链取下来吧。”

这时我才知道我的脖颈也被勒伤了。

我小心翼翼的取下这条我用生命换来的项链,将它紧握在手心护在胸口。药敷在伤口上生疼,我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忍着不喊出声。

“朕知道很疼,你忍一忍。”

“别折磨自己,疼的话就握紧朕的手。”

“别怕,有朕在!”

“不许再把自己弄伤了!不然以后留疤可就不好看了。”

“没关系,当是给你分担一下痛苦。”

……

他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我握紧了我的雪花项链,仿佛握着它就握住了他的温暖的手,泪却无声无息的滑落。

伤势渐渐好转,我谋生了留下来的念头。我在这边无亲无故,又无处容身,幸好有好心的牛家救了我。

这日饭间我开口:“牛叔牛婶,谢谢你们救了我,我现在无亲无故,也没有去处,还请你们收留我,我知道我既不会种地也不会打猎,可是我可以学,我也可以帮着牛婶在家里料理家务。我只求你们能收留我,我就感激不尽了。”

牛婶心疼的看着我,对牛叔说道:“夫君,看踏雪姑娘这么可怜,我们跟她也算是旧识,再说家里也不缺粮食,我们就让她留下吧。”

“爹,姐姐从外面来,肯定懂得不少东西,如果把姐姐留下,我还可以请姐姐教我识字呢。”晓杰也替我说话。

我们三个人都同时看向牛叔,等着他拿主意。

“好,你就留下来吧。也好教教晓杰识字。”

“谢谢,谢谢你们!”我激动的说。

我终于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不至于流落街头,那么我就该打算在这里安定下来,不再四处漂泊。

我褪下了精致的绫衣,换上了普通布衣,首饰已被山贼抢去,红粉绿黛也早已离我远去。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如今我素面朝天,我再也不用为了讨谁的欢心而施脂涂粉,再也不用为了博谁欢笑而精心装扮,现在终于可以做回我自己。荆钗布裙配上这田园般的生活,或许这才是我最好的归宿。

我现在开始了另一种新的生活,我的生活里不再有宫廷的勾心斗角,不再有皇权的至高无上,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过着平凡的日子,我也尽量让自己尽快适应这里的田园生活。或许我也能从这田园般的生活里活出另一番滋味来。

我随牛婶到河边洗衣,河水凉得有些刺骨,我的手冻得通红。心凉了,这河水再凉又怎么会比心凉呢?

“踏雪姑娘,此次见你不如上次见你开心,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牛婶一边洗衣一边问我。

我默不作声。

“其实人生在世匆匆数十载,凡事为何不看开一些呢?像我们一家,虽然只是普通的人家,但是我们一家人能生活在一起,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而有的富贵人家,尽管衣食不愁,但是为了名利权势却费尽心机,反而是徒增烦恼,你说是吗?”

牛婶的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牛婶,你说得对,其实凡事都是看自己的心境,心宽自然天地广!”

我和牛婶洗完衣,然后汲水回家。牛叔和晓杰也已经狩猎回家。

“姐姐,你教我写字好不好,我好想学。”我刚进门晓杰便拉着我说。

“可以啊,不过在学写字之前还要准备几样东西,要有笔、墨、砚和竹简。”

“笔和竹简我可以自己做,但是墨和砚就要等爹去集市的时候才能买回来。”

“这个好办,我明天去集市买。”牛叔说。

“太好了,谢谢爹!”晓杰高兴的说。

我好奇的问:“牛叔,你怎么会特别重视对晓杰的教育呢?”

“你不知道,有一年我去集市卖东西,结果算错了账,使得全家都跟着挨饿,后来我就下定决心等有机会一定要让晓杰学识字算帐,再也不能像我这样。”牛叔道。

“原来如此,牛叔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教晓杰。”

“谢谢你了踏雪姑娘!”

“牛叔你别客气,这是应该的,要是你们不收留我,我还不知道该去哪里呢,以后叫我踏雪就可以了。”

次日,牛叔从集市回来,带回了晓杰需要的东西。晓杰兴奋的拉我教他写字。灯下,我教晓杰研磨,然后展开竹简。我想一个人要学写字应该先学写自己的名字,于是我在竹简上写下了“牛晓杰”三个字。我眼看着晓杰笨拙的抓起笔就要往竹简上写,我赶紧接过笔来教他。

“你看,握笔要这样,执笔要立,掌心虚空,肘要悬空。”

我拿起笔来给晓杰做示范,然后一笔一画的指点,我惊奇的发现我所教晓杰的,竟是有意无意的在重复他的话。晓杰很聪明,一学就会。晓杰对秦篆很有兴趣,一遍又一遍的练习。

曾几何时他也曾握着我的手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教我写秦篆,而今事过境迁,或许也是天意,我又将他教我的东西传授给了他的子民。

牛叔把从集市听到的消息带回来给家人,“今天我在集市听人家说皇帝派出海的使者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什么灵药,听说吃了可以长生不老。”

自我从咸阳离开就再也没有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今天牛叔从集市回来居然带来了他的消息,而我的心竟是一荡。

“真的吗?世间还有这么神奇的灵药?”牛婶好奇的问。

“肯定有,不然皇帝怎么会不惜人力财力都要派使者去海外求呢!”

“不过那也是皇家的事,跟咱们扯不上关系,咱们还是过咱们的日子。”

在一旁教晓杰练字的我把牛叔听得清清楚楚。出海的使者始终是回来了,这一次这些方士不知道又要官晋几级,封户若干。他始终还是沉浸在长生的迷梦中不能自拔。我的劝谏始终没有令他清醒。

我努力抑制自己不去听、不去问、不去想。咸阳的一切早已成过眼云烟,跟我也再无任何牵连,只是希望他能多珍重,而我也只管在这里安心过我的田园生活,但是为何,离开了,却变成人离了,心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