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励志有一种距离叫遗忘
25018100000064

第64章 野兔

七月,穿过麦茬地的野兔/没人在意/抬手挥汗/田野上/人们甩落的/大把大把的/阳光/如火样燃烧着远方

——《七月,穿过麦茬地的野兔》

野兔向远方奔去,记忆的窗口,我最初的故乡依然栩栩如生。

1990年,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只野兔是如何从我的视线里穿过田野的。那个夏天,是我最后一次帮母亲给干裂的土地浇水。事实上,我根本帮不了母亲,只是想跟在母亲的身后,看她如何做那件对她来说十分神圣的事情。此前我一直是个一手拿笔一手拿纸的孩子,之后,我将远走他乡,不知道会在哪块土地上停留。母亲小时候读过一些书,知道我爱写些分行的文字,只是不知道它们是诗。而那时候的我正一昧地追求着花哨而无聊的爱情诗,所以母亲从来不读,也不反对,而是一次次用行动告诉我,应该朴素地记录下我在田野里劳动的乡亲。在母亲的眼里,劳动是最美的,劳动的人民也是最光荣的。可我那时却没有意识到,白白地忽略了很多本该认真记住的东西。

野兔从田野穿过的时候,所有的乡亲都心无旁骛地忙着,没有谁去注意。只有我不时地回着头,极力搜索它消失的方向。我还不止一次打量过站在田里的人们,觉得他们的生活方式太枯燥,没有一点诗意。母亲却要我记下他们的面孔与表情,说那会比我记下的任何事物都更具意义。1996年,当我为那个镜头写下这首诗歌,突然发现母亲竟是那么智慧,境界也那么高。我不得不相信,农民就是一首诗,一首无边庞大又无限深邃的诗。

母亲还曾告诉过我,乡村的词典里没有享受这个词,无论是收获还是播种都牵系着他们的神经。就像现在我在这首诗里搜寻着那些人的影子,而远方的田野上,所有的劳作者依旧那么认真,那么面含深情。他们没有心情寻找诗意与安慰。太阳高高地照在天空,炙热的气息不停地冲击着脆弱的庄稼,冲击着乡亲们的心灵。

天气预报播着的是昨天的信息,雨水还是很遥远,没有期限。当自然让人类看到灾难的时候,谁也不能为此无望地乞求。面对酷暑,我的乡亲永远不会放弃对庄稼的拯救,无论手提、还是肩挑,他们既努力又认真,没有什么能令他们改变对庄稼的爱。在乡亲的眼里,庄稼不仅仅是庄稼,像孩子,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

我记着那群人,记着操劳且不知疲倦的母亲,他们同样深深地爱着我。每次看到母亲对庄稼注视的样子,我都会倍受感动,她的目光,像当初看着我们的成长一样。其实,母亲并不过多看我,也不对我抱有太多的期盼。她清楚知道,我只是她靠码文字为生的儿子,不能像庄稼,给她欣慰、给她照彻田原的丰收。她却很满足,时时刻刻关心着我的生活,我能感受到她的爱,也能在她每一次的微笑里感到生活的沉重与艰辛。

那时候我还买不起相机,没办法把那个镜头拍下,可我相信它已经在我的记忆里定格为永恒。当我用笔把他们放进我仿宋体的文字里,他们已经成为永远,成为完美的画图。而每次想起他们,我都会感到留在那片土地上的爱和情感,看到在生命最浅处的飘扬的纽带,听到从胸腔深处传出的语言,一切是那么平静又无限温暖。

现在,我再次在秋天抵达故乡,看着田埂上几尽枯萎的荒草和头顶掉下的落叶,突然有些伤感。而几个认识我的乡亲微笑着发出问候,表情像从前样亲切,新翻的泥土里不久前播下的麦子已经露出,我的内心又变得甜蜜起来。

穿过麦茬的野兔越去越远,它没有回头的意思。我不会一去不回,无论将来行走多远我都将最后回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