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深秋时节，层林尽染、黄花满地、寒意乍临，丝丝凉风吹散了最后一缕燥热，正是赏菊的好时光。
灵儿和王宇轩在花园里备了甜点，一块儿欣赏盛放的菊花。
“总算苦尽甘来啦。”他在感叹不用再过“偷偷摸摸”的日子，平日里两人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见面，还可以不时地偷个香吻。
“说得像受了什么天大的苦似的！”她白了他一眼。不就是挨了二十下板子吗，这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她不也在李家祖宗神位前跪了一日吗？除了有两日脚重得抬不起来之外，也并不觉得怎么样啊。
“我可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耶，没良心的丫头。”捏住她的小俏鼻，趁她开口换气的空档塞了颗梅子入嘴。
“你好可恶！”腌透的梅子入口即化，酸得她猛皱眉，“骗人的事也好意思拿出来说。”她把梅核丢到王宇轩身上，想起她上当的经过。
在他俩的事被揭穿的第六天，听说他挨了打，至今仍下不了床，她心急如燎地前去探望，见到他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当即真情流露，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叭叭”地往下掉。“喜欢”这种奇怪的情感就像是生命力极强的野草，无论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最终也能顶开巨石、茁壮成长，她又如何能压制得住呢？
谁知遣退了家仆后，他当即生龙活虎地蹦起来抱着她猛亲，这分明就是做戏给其他人看、以博取同情的嘛。怨只怨她自己一急起来就忘了他是有功夫底子的，根本就不是文弱书生，即使不能运功抵挡，也不至于伤得这么久了，仍卧床不起。
这下可好，一哭不就表明了对他有情吗？害她想赖也赖不掉。
“怎会不好意思？”他戏谑地凝视着她，“若不是这场苦肉计，还不知我的蔷薇儿对我用情如此之深呢。”
当看到她痛哭流涕的样子时，他不禁欣喜若狂，只差没振臂高呼万岁了。
“你还说！”她又羞又恼，对着他胸膛一阵乱打，小女儿的娇态毕露。
两人打打闹闹地没入花丛中，偶尔响起那女的一两声娇嗔，一会儿连声响也没了，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在做什么。
良久，在凉亭里，灵儿倚着王宇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蔷薇儿，我收到三皇子的修书，近两天他会到平康城一趟，届时我可能没时间陪你，你要记得想我啊。”这种静静相偎的感觉真好。
“他来做什么？”她把玩他垂到胸前的黑发，在指间上绕了两圈，就像是玉指上多了个乌金指环。
“信中只提到有点事。但是我还是会抽空来看你的。”他另取了两人的一束头发，把它们缠绕在一起，轻轻地打了个结，以象征结发之意。
“也许三皇子会想要见你。你是我未来的娘子，三皇子一定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姑娘能掳获我的心。”
“不必啦，我才不想见什么皇子。”她不屑地撇撇嘴。皇亲国戚都一个样，目中无人、自以为高人一等、别人都是贱命一条，这种人不认识也罢，免得被他们当奴才使唤。
王宇轩哪会不知她的想法，但也不解释。若三皇子是那种专横跋扈、自命不凡之人，当年他也不会出手相救了。但现在轻风拂面、彩霞满天，正是“无声胜有声”，有什么事都留到以后再说吧。
三天后，以一般富家公子打扮为掩护的三皇子带了几名侍卫，一行七人抵达了王家。虽然贵为皇子，但他相当享受这种微服出游的乐趣。反正没什么大事，可以边走边游山玩水，兼顾体察民情，人多了反而不方便，更缺少自由。
“听说轩弟定亲了？”经过短暂的歇息，儒雅男子已没有一丝疲累之色，两人开始把酒言欢叙旧。
“三皇子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宇轩替三皇子的杯里加满了上好的女儿红。
“好说、好说，小王一进城就听闻百姓在传了。”三皇子幸灾乐祸地接下话，“不过李小姐将要离开平康城一段日子，轩弟要饱受相思之苦了。”
王宇轩不解地挑眉，“为什么？”没听说她要出门啊。难道三皇子此次前来与蔷薇儿有关？可他们素未谋面，怎会……
“听说李家小姐美若天仙，轩弟可否为小王引见一下吗？”
“三皇子忽然移驾平康城是与灵儿有关吗？”
“是有点关系。主要是来探望轩弟，其次嘛，宫里的贵妃、娘娘、公主们对金织纺的绣工早已赞不绝口，特地命人接李小姐进宫、向宫里的织娘传艺，小王便做个顺水人情啦。”
原以为轩弟会为与未婚妻分离而焦急，自己也可以看看笑话，没想到却瞧见轩弟在微笑，不会是两人的感情不好吧！
“三皇子确定要接的便是在下的未来娘子？”看来三皇子也弄错对象了。
“难道轩弟的未婚妻不是李家大小姐？”他不解。
“李家有两位小姐，其中一位乃是义女。”王宇轩为他解惑。
“喔？这事小王倒不知。那么传言中绣工天下无双的李小姐……是那位义女？”三皇子的脑筋也转得极快，一下子就领会了他话中的含义。
王宇轩微笑着点头。蔷薇儿舞刀弄剑还不错，舞针弄线的话是如何也比不过娟姐的。
“难怪轩弟一点也不着急，反倒是小王枉做小人了。”三皇子大笑。
“好说、好说。”王宇轩学着三皇子先前的语气开玩笑，之后两人继续畅言前事，自是不必多提了。
次日，三皇子由王宇轩陪同来到李家，表明身份、宣读了皇后的懿旨，“李传安，请李小姐出来吧。”
李父哪敢有二话，当下赶忙命丫鬟唤两位女儿，“快快叫小姐到前厅来，有贵客到。”
“三皇子，您先喝口茶，小女即刻便到……这茶当然不及宫里的珍品，勉强还可入口，请三皇子勿要见怪。”三皇子尊贵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尊敬。即使家资殷实，可毕竟只是无官无爵的普通商人，这龙子可不是经常能见的。
“爹，什么贵客？”灵儿人未到声先到，话问完了人才跨过门槛。云娟跟在灵儿的身后，看到一名陌生的锦衣男子坐在堂中正位，当即把头垂下。
“放肆，没看到有贵客吗？”李父对这个古灵精怪、风风火火的女儿感到十分头痛，“三皇子请勿见怪。小老儿教女无方，让您见笑了。灵儿，还不过来见过三皇子！”
三皇子？灵儿吐吐舌头，飞快地瞄了一眼，装着乖巧地上前一福，“民女李灵儿见过三皇子。”可趁大伙没注意的时候，她又悄悄对王宇轩做鬼脸，责怪他不提早通知她三皇子到了的事。
三皇子看到两人眉目传情，已猜到这位清灵的美人就是王宇轩的未婚妻，那么后面垂着头的姑娘才是自己要找的人啦。
“免礼。灵儿姑娘不必太拘礼了。”他不得不佩服宇轩的眼光，比起平日里规规矩矩的女子，这种别具一格、落落大方的姑娘更能令人动心。
“民女李云娟给三皇子请安。”云娟也跟着上前。
“免礼。”他想瞧瞧将要带回宫的女子究竟长什么样，可她偏偏低着头。
“姑娘能否抬起头来，让小王瞧瞧。”
都说出口了，还有让人说“不”的余地吗？假惺惺！灵儿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是。”云娟轻轻地应了声。
好个秀丽端庄的美人！当她抬起脸后，一旁的侍卫们都惊呆了。胜雪的肌肤、墨黑的长发、细细的柳眉、黑玉般的眸子、俏丽的鼻尖、弧度优美的菱唇……而且清丽中还隐约透着股贵气，与宫里的娘娘们有得比。
再看三皇子，他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了一般呆立不动，直勾勾地望着云娟。
好诡异！众人面面相觑，云娟也赶紧低下头。
该不会中邪了吧！灵儿想。
李父与李母则忐忑不安，不知这种情形是福是祸。
“三皇子？”王宇轩上前轻推，提醒他的失礼。
“哦！”像如梦中惊醒般，三皇子急步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握起云娟的手，“你……你……太像了、太像了……”他自言自语着。
“你干什么！”灵儿大叫。这个人竟然敢吃娟姐姐的豆腐，太可恶啦！她才要上前报以老拳，王宇轩马上把她拉住了，以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他相信三皇子不是轻薄之人，不寻常的举动一定是有什么隐情，先且看看再说。
“三皇子请放手！”云娟又羞又急，吓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二老更被这变故吓住了。
“姑娘别怕，小王没有恶意。”三皇子仍握着她的手急急地说：“只是……姑娘，你的左肩是否有三颗成品字形排列的朱砂痣？”
云娟也愣住了，她的左肩确实有三颗这样排列的朱砂痣，古来女子的肌肤是不能让丈夫以外的男子见到的，可与她素未谋面的三皇子如何会知晓？
“你怎么会知道？”灵儿帮众人道出疑问。
“真的有？”三皇子看了众人的神色已猜到答案，激动得改握云娟的肩膀，“找到了……找到了……”
“三皇子，您弄疼我了。”肩上的力道让云娟原本含在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
“对不起。”他急忙把她放开，“我太高兴了……云娟，你很可能正是父皇失踪多年的九公主，是我的妹妹啊！”
他丢下一颗炸弹，炸得一屋子的人目瞪口呆，头脑一片空白。
“九公主？”
“妹妹？”
“十四年前小王七岁，而九公主当时还只是个三岁的小娃娃。一日，父皇陪着众皇子、公主们在御花园里玩耍，忽然有两个刺客从天而降，想要刺杀父皇，”他顿了顿，试图平息太过激动的情绪，“要知道，宫中的侍卫甚多，且训练有素，这些刺客无异于以卵击石。过了不久，有一个刺客就被侍卫击毙了，另一个也受了伤，可正当众人想把他活捉的时候，他却拼死越过众人、踢倒奶娘，把九公主抢走了。当时为了顾及九公主的安全，侍卫们不敢放箭，追出去却追不上，从此九公主就失踪了。父皇与母后十分着急，派了大批人马四处查找，可仍是没有皇妹的下落，而这位被掳走的公主的左肩正有三颗成品字状的朱砂痣。”
听到这，云娟已经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原以为这辈子她都不可能知道生身父母是谁了，可没想到……当今的皇上竟是她的亲爹，皇后是她的亲娘，而且还有许多的兄弟姐妹，这是她从不敢想的事啊！
在梦中，她曾勾勒过种种画面，想象自己的双亲也许是佃农、猎户，由于生活的压迫而被迫遗弃了她，又或许是由于某种忽如其来的变故而让她走失了，但皇家啊……那真是遥不可及的梦。
三皇子的眼里也湿湿的，“没想到今天竟能……皇妹长得太像母后了，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若不是血亲绝不会如此相像的。”
当年皇上痛失爱女，把整个京城都查遍了。在以后的几年间还命人南下暗访明察，但只查到两个刺客为叛将冷佑铖的家臣，给旧主子报仇不成才抢走了九公主。那刺客抱着九公主逃出皇宫后便如石沉大海、踪迹全无，连带九公主也下落不明。
原来，那刺客抢了九公主后，本想取她性命的，但见怀中的小人儿粉雕玉琢，又是个不懂事的娃娃，一时不忍心下手，便把她抛在城门外的荒林里，让上天来决定其生死。正巧，有个乞丐婆路过，瞧她哭得可怜，心生怜惜就把她抱走了。
于是，九公主被取名为云娟，跟着乞丐婆在各地流浪。直到云娟六岁那年，她们来到平康城，乞丐婆旧疾复发死了，云娟也被灵儿领回李府，这期间多少辛酸自是无法一一尽数了。
验明了身份，三皇子当即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向皇上、皇后报告喜讯，而云娟仍留在李家，等着宫里派人来接。
“唉……”
“娟姐姐，你应该高兴才对，你找到了亲生爹娘。为什么还要叹气？”灵儿不解地问。
认亲之后，云娟便一直是蛾眉轻锁的模样，眼里也含着轻愁，“灵儿，你不明白。有时幸福来得太快也是会使人害怕的。”
她从小就在宫外长大，对宫里的生活根本没有概念，而且宫中规矩甚多，若是不小心触犯了什么禁令……总之，她对未来充满了不安，无法想象那高高在上的父母及尊贵的兄弟姐妹们会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她这个“九公主”。
其实如果她与三皇子没有相认，一辈子留在民间做一名李家的义女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她在这儿生活了十多年，李家一家人都待她极好，已经把她看成真正的亲人对待，最重要的是她向往这种平凡却温馨的生活。若回到皇宫，她这个突然出现的公主能分到多少爱呢？刚开始众人的眼光会集中在她身上，因为她是失而复得的，但感情是需要积累的，没有人能够在一夕之间把遗失了十多年的亲情找回来。她如何能弥补十多年的空白，代替其他的皇子公主们逐年地、朝夕相处地积存起来的感情啊！是她杞人忧天了吗？但有些事她真的不能不去想。
“你说什么我不太懂。但是娟姐姐，我觉得只要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就好了，如果你在宫里过得快乐，你就高高兴兴地过下去。若是有人对你不好，你就回来，咱们还是像过去一样过日子。”
灵儿和云娟从小就贴心，她当然舍不得云娟离开，但认祖归宗乃人生大事，她没有权利阻止，不是吗？
“谢谢你，灵儿。”云娟走至窗前，望着夕阳里的归鸟。她，也要回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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