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项……”
轻尘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景项笑着打断了:“但是也总不至于急于一时,晚上我在宫中设宴为你接风,皇后也会很乐意见一见你。”
“皇后?”轻尘眨了眨眼睛,抬起头来却对上了景项始终凝视着她的,带着温柔与怀念的眸光:“你已册封皇后?”
景项的眼里并没有笑意,语气也是淡淡的,只是轻尘问了他便回答而已:“也只是这段日子发生的事而已,我曾派使者请你来观礼,不过你没有来。但那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没来也好。”
“既然是景项你册封的皇后,那定然是一个很好的女子,我也会很期待见一见她。”轻尘心里到底还是为景项高兴,景项年少时处境艰苦,经历不无数的苦难与折磨,如今他贵为大秦皇上,文韬武略,励精图治,是个好帝王,但不知为何,轻尘见了他却仍然觉得揪心,总觉得他还是和年少时一样离得人很远,就像一只受伤的猛兽,在人前总是威风凛凛,却孤独得太久了,有那么一个人能够与他比肩,那是一件让她极其欣慰的事。
轻尘听不出景项话里的意思,还满脸欣慰和欣喜地模样,景项看了她一眼,眼底竟有些无奈:“想必你赶了一路也累了,晚些时候我会命人来唤你,先去休息吧。我知道你喜静,这处宫殿宫里的人也不会常来,你可以安心休息。”
“嗯。”轻尘点了点头,景项并没有再说什么便离去了。
景项走后没多久,便有宫人陆陆续续捧着头饰和翡翠玉石纷纷而入,这一回来侍奉轻尘的宫人与先前不同,她们都是从无名楼挑来的,先前的宫人见了轻尘都不免战战兢兢,这一回四五个女子反倒行事稳重,不卑不亢,见了轻尘便自然而然地呼了一声“主子”。
“主子,您原就是宫宴的主角,不失礼总是好的。”宫人温声细语地说着,却字字在理,全然为轻尘考虑。
轻尘点了点头,举步随着她们的引领来到妆台前坐下,宫人见她配合,眼里露出了笑意,相互看了一眼,纷纷上前来,纤细的巧手挽起轻尘的青丝,另一双手小心翼翼地将螺黛描细眉,玲珑珠佩,金色钗头一件件地安到了轻尘身上,轻尘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原本一张清冽俊秀的小脸霎时间雍容了几分,娇媚高贵,竟让她自己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主子真美。”
一顿摆弄摧残之后,这是几位宫人今日对轻尘说的第一句赞美她容颜的话,这几个丫头下手利落,收手也利落,几乎是同一时间撤手退立到了一侧。
轻尘忽然觉得脖子有些沉重,大秦女子头饰华服之复杂与匈奴是不一样的,长裙曳地,广袖垂坠,璎珞环佩,从来没有人教导过轻尘应该像其他女子一般温文尔雅,举步如莲,这些年在匈奴更是如此,此时被她们这么一折腾,她竟连正常行走都困难,曳地的长裙层层叠叠,走路时,发上的珠翠钗头遍摇摇晃晃,似要坠落,曳地的长裙似乎也是为了被她踩到脚而备的。
皱了皱眉,轻尘遂将摇摇欲坠的钗头卸下,凤含明珠的光袖华袍也被她干净利落地褪下,昔日岩止往她腕上套一个镯子都让她皱眉许久,更何况她们往她身上竭尽所能地套上珍贵珠饰。
这五个丫头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轻尘褪下许多件她们精挑细选的饰物,虽仍高贵,却少了几分雍容,眼见着她又要染指她们好不容易为她上好的妆,五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态度倒是不卑不亢:“主子这是为何?”
“太重。”略显清冷的嗓音十分倘然地吐出这二字,几人面面相觑,终是叹了口气,主子并非寻常女子。
从衣袍到钗头,皆是意义不凡,皇上所赐皆为涨主子身份,从后宫到朝堂,无人敢怠慢主子高贵的身份,但她们都忘了,这个女子又岂是寻常女子,纵使没有这些外物,她与身俱来的清冽气质也足以让人不敢低视。
“姑娘,皇上请您至房明宫。”尖细的阉人的声音传来,适时地打断了轻尘接下来的动作,五个丫头皆同一时间松了口气,轻尘微微蹙眉,却碍于时间不容许,只好放过了自己脸上的妆容,正了正色,便随着宫人去了。
房明宫是秦皇设宴款待贵客之所,此处所宴皆国宴规格,轻尘眉间蹙得更紧了,不知该不该怪景项不知分寸,他是否是故意的?她既非以秦国孟将军的身份归来,也非以公主身份见他,更非以匈奴王妃之名出使大秦,而今他却以国宴这样的规格款待她。
到房明宫的时候,宴席已经开始了,夜的咸阳依旧喧嚣,这与漠北的景象颇有些不同,在大贺城,入了夜便会一片寂静,而咸阳城之繁华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宫里宫外,今夜都注定彻夜通明。
轻尘悄然入座,并未惊动他人,斟酒的侍女在她入座的第一时间便为她满上了酒,案前摆着美酒佳肴,轻尘一手捏着广袖的一角,一手漫不经心地执着酒杯,却不饮。
她静静将目光从这座觥筹交错铉丝管乐不断的宫殿上扫过,宫殿两侧入座的竟皆非生面孔,没有朝中官员,也没有过多的后宫佳丽,一眼望去,今日入这房明宫的竟皆可算是她的老熟人,这些昔日的军中部下早已不复当年,他们大多已经辞官归田,儿孙满堂,想必景项并没有告诉他们今日为何设宴,又为何单单却让他们陪席,因为这些将军们一个个脸上都挂着一副纳闷的样子,可是见了在席之人竟然都是当初出生入死的兄弟,老将们刚毅的脸上都有些老泪纵横,只当皇上仁德,功成名就,不忘他们这些曾为大秦抛头颅洒热血的老骨头,一时间气氛慷慨,让人颇为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