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尘的话音忽然戛然而止了,一阵沉默,她忽然苦笑地摇了摇头,他们为什么要听寻川的?她自己不也差一点就听命于他了么?
原来他就是用这样的手段控制了西域诸国,不知岩止是否察觉到了端倪,这些西域诸国皆依附于如今俨然就是西域实力最强盛的大国的匈奴,寻川此人,果然城府极深,即使是当年的弓青也不是他的对手啊!
轻尘想到自己也曾差点就被寻川牵了魂,受他控制,看来西域诸王也是如此,那么景项呢?
轻尘抬起眼,有些担忧地看向景项,似乎想要用这一双眼睛将景项不着寸缕地看透一般。
“那你呢?”
景项微微一愣,然后笑了,那双诡异的红眸越发妖冶:“真龙天子如何能轻易让他得逞?我大秦岂能轻易任一个妖人摆布。”
他选择与寻川合作,不过是坐收渔翁之利罢了,岩止一死,匈奴必将颓败,这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这是西域内乱,景项,我并不希望你插手此事。”轻尘一身青色衣裙,孑然而立,青丝如绸,明眸皓齿,分明是一个如此清瘦的女子,可此时说话的口气神态,从容而威严的气质在景项这样一国之君面前,俨然丝毫不逊色。
“你想要说服我放弃与寻川的合作?”景项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似乎早就料到轻尘会这么说,他曲指成拳,虎口抵于唇边轻咳了几声,竟是扯到了胸口的伤,脸色也跟着泛白起来。
轻尘上前几步,托手扶了景项一把,景项摆了摆手,示意无碍:“你且说说说服我的理由。”
“大秦如今虽繁盛,但你毕竟才在位三年,昔日你接手大秦之时,举国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你我都心知肚明。如今正是百业待兴,巩固统治的时候,我曾是为将之人,纵使你才华过人,但行军之事我必是能比你多说几句话的。以大秦如今的兵力,绝对不足以应对过多的战事。大秦与匈奴素来交恶,即使是当年的我,也是一心一意要横扫匈奴,覆灭匈奴,但今时不同往日,岩止是一个好君王,至少在他统治下的这些年,励精图治,匈奴日益强盛,但却不似以往那般肆意侵袭大秦边关,屠杀无辜子民。何不趁此机会,两国交好,不战,于你于岩止,都是一个值得考虑的决策。”
景项赤红的眸子闪过一抹异样的光,此时竟也是颇感兴趣地静静听着轻尘到底能如何说服他。
“当年秦皇不是要命我和亲匈奴么,如今你何不就此接纳他的‘好意’,只要我百年未死,可保匈奴大秦两国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况且,寻川城府之深,你又如何能保证他日西域落入他的掌控之中,对大秦不是一种威胁?”
“倘若大秦与匈奴终有一日对峙杀场,你当如何?”低沉磁性的嗓音如珠玉掷地,景项蓦然开口。
轻尘定定地直视着景项的眼睛,朝殿之上一时间竟寂静无声,半晌,她才挑唇笑了:“那你们可别太容易被岩止打败啊,否则我会很为难的。”
景项亦笑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古人诚不欺我也。你终是我大秦的子女,不可厚此薄彼啊。”
景项起身,广袖一拂,方才还显得苍白的脸色竟也恢复了些血色:“上郡如今被围困,形势不佳,当今匈奴王果真非良善之辈,下手颇狠。我将亲自坐镇上郡,你可要随我去?”
上郡被围,强撑数日已是奇迹。
蔚蓝的天空下,金色的沙漠中,黑色的马如同闪电,马蹄声回荡在天地之间,扬起的黄沙漫天飞舞,匈奴大军的气势越盛,上郡守将的脸色就越发难看。
而那位残酷莫测的匈奴王却如同一只优雅的雄狮,根本就无意于一举将上郡扫荡屠杀尽,他似乎在慢慢欣赏着秦将绷紧神经战战兢兢的模样,研磨着他们的恐惧神经,直到他们惶恐到了极点,彻底崩溃。
上郡分成内外两城,但城防工事简陋。最矮的墙段随便一枝匈奴的骑兵都能越过,环城的护城河已经干涸,留下一条深沟。
匈奴大军的袭击来得猝不及防,上郡的守将已经派出一名士兵星夜往咸阳而去,向陛下求援,算起来,上郡被围困的消息应该早已经传到陛下的耳中了。
阴郁无力的太阳斜照城池,空气闷得可怕。突然,仿佛惊雷一般,北方传来震撼天地的马蹄声,竟是那些肆无忌惮的匈奴人又一次发动进攻了。
匈奴士兵们穿着黑夜一般的盔甲,从山脉的隘口一涌而出,不一会儿便布满城前的荒漠。低沉的号角划破长空,战局已开,上郡守军拿起武器引弦而战。但,城中百来人怎么抵挡着黑色大海呢?
“野狗要上墙,挡住!小心!”上郡守军喊道,不断挥剑砍断绳索。但很多绳索被砍断,更多的绳索抛了上来。
一个年轻的士兵看着远处的敌人,惊恐地喊道:“看!蛮子抬着云梯来啦!”
“警戒!匈奴人进攻南墙啦!”秦国将军急急奔下烽火台指挥作战。火炬照亮了城下的黑色怒潮,罗列起的长枪像森林一样惊人,他们簇拥在低矮的南墙,上郡守将霎时间又陷入了新一轮恐惧之中。
咸阳来的军队前来为上郡解围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落日西沉,城墙的影子不断向东扩大,光影像白昼一样消失在地平线的彼端。守军倚着城墙休息,他们的长剑已经布满缺口,盾牌伤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