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来了,又何苦藏头缩脑。”我皱了皱眉,适时出声。
异样的踏风声掠到头顶就停了,忽然扑通一声,那人的脚下一滑,整个人从我的茅草屋顶穿透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稻草瓦片稀里哗啦地砸了一头,灰尘四起,咳嗽声不断,是个男子。
我一阵默然地抬起头望了望破了一大缺口的屋顶,有些庆幸自己正坐在床榻上了,若是再往前站一点,只怕要有生命危险。
一片废墟之中,一名青衫男子甩了甩头,挥掉了身上的草屑和瓦砾,衣衫有些零乱地垮在身上,一通咳嗽之后抬头懒洋洋地看着我,笑道:“孟轻尘,别来无恙。”
他喊我孟轻尘……
我看着他,一张陌生的面容,慵懒的神态,与我说话的口吻又是那么的漫不经心,好似我们原本就认识,况且,他还叫得出我的名字。
可是他是谁呢?
我按住了头,忽然一阵阵地刺痛,让我不得不颤抖起来,脑袋里什么也捕捉不到,想不起来,可是本能地,这个人那漫不经心的神态却让我感到刺痛,那不大安稳的感觉,是仇家吗,可又似乎不是……
见我面色发白,那男子似乎也察觉到了古怪,眯了眯眼睛,依旧随随便便地坐在一地草屑瓦砾之中,灰头土脸而依然怡然自得:“孟轻尘?”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那样放肆又大胆的眼神让我的头更疼了,我强忍着剧痛,咬着牙问他:“你知道我的名字,你认识我?”
他愣了愣,似乎在怀疑我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好半晌,才似笑非笑地咧开了嘴:“我是弓青,你我也算幼年相识,几年前你还与我一同生活过一阵,只是这些年有好长时间不见了,莫不是就这样把我忘了?”
“弓青……”我喃喃重复着这二字,努力地回想,然而却一无所获。
我与他认识这么多年了吗?还一同生活过?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我们之间的关系很亲密?
弓青终于起身,洋洋洒洒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每一个动作竟然都是这么漫不经心,懒洋洋到了极点,他看着我,脸上的神情飞速地变化着,似乎想要从我身上看出些什么,末了,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果真什么也不记得了?那么‘岩止’二字呢,也不记得吗?”
“岩止……”我还是茫然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这个自称弓青地男子忽然肆无忌惮地爆发出了一阵笑,笑得我有些气恼,他完全不觉得自己刚才从屋顶上滑脚掉下来有多么的尴尬,若无其事一般放肆大笑:“竟连这二字也忘了,看来世上之事有因必有果,你可以将我忘了,同样也可以将别人忘了,小轻尘啊小轻尘,你从小就这么没心没肺么,记性竟如此之差,可真叫人伤心。”
我被他笑得气恼,别过脸去,闷声道:“发生过的事怎会忘记,我只是还没想起。”
“诡辩。”弓青笑骂我,却让我隐隐有些不自在,我不能确定,我们真的有那么熟么,可看他的反应如此自然,让我不禁有些迷惑了。
弓青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话神态一直都是这么吊儿郎当,温温吞吞,好似天榻了也不会惊动他:“小轻尘,你见到我,难道不欢喜吗?”
“我应该欢喜吗?”我皱眉,脱口而出一句:“见你未死,我倒是松了口气。”
说完这句话我便愣住了,我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看来从前或许我的确是认识弓青的。
弓青也是一愣,继而唇角一抹笑,笑得人比花娇:“小轻尘,我便知你并非铁石心肠之人,不枉我对你的安危一番记挂。往事忘了便忘了罢,既然是记不起来的事,想来也并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值得你记忆的事,早晚都会再忆起。”弓青一笑,指了指头顶的一大块窟窿:“这屋顶得补一补了,太不结实了。”
这人说话做事真是荒唐,一会正儿八经,一会却喜欢胡说八道,可我竟觉得此人说话好笑,忍不住也扯动嘴角笑了一笑:“只怕要你费心了。”
在莫谈老先生回来之前,我也只能对这大窟窿无能为力,眼前能干这活的,恐怕也只有弓青这个罪魁祸首了。
弓青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然后袖子一挽,依旧是那样天塌不惊的散漫,晃晃悠悠地跃身而起,略带束手无策地在那窟窿旁转了一圈,嘴里的话却说得一派轻松:“既然小轻尘都如此说了,这点小事还难不倒你弓青哥哥我。”
弓青补好了屋顶的窟窿,从上面跳到了我面前,冲我笑:“现在能否赏脸陪我用顿饭?”
用饭?怎么突然提用饭?
我有些为难地四下张望,茅草屋外只有前几****简单搭起用来煮茶的炉子,什么也做不了,况且,我似乎原本就并不擅长做这些。
“走吧,随我去个地方。”弓青耸了耸肩,有些嫌弃地瞥了眼我那简陋的炉子。
“我为什么要随你去?”
弓青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我忘了,你比我忘了更久,今日是你的生辰。”
“生辰……”今日,是我的生辰吗?
“你果真连自己的生辰都忘了吗?是啊,你忘了十多年了,独独我一人记得。”弓青的神情忽然变得感伤,似乎想起了什么并不愉快的回忆:“你小时候就喜欢跟在我身后,拽着我的衣角,像个小尾巴一样,弓青哥哥长弓青哥哥短地叫。挨打了就躲起来哭,那一年也是你的生辰,我偷偷藏了一截羊腿来给你吃,你死活不肯吃,说要留着给你娘吃。你说你的家乡是个很美的地方,便每日缠着我问,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将来真的有回家的一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