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凌已经穿上了一身墨黑色衣衫,他的赤红剑就在手边触手可及的地方,寸步不离,直到感觉胸口险些致命的伤已经停止了流血,稍稍缓过气来的男人才刷地一下睁开了养精蓄锐了一夜,犹如寒星一样的眼睛,他沉默不语地抬起眼,冷峻的脸部线条有那么一瞬间显得不那么僵硬,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站在高处,背对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纤弱背影。
分明是如此柔弱的一个女子,但给人的感觉却是那么的强而有力,他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情绪,但目光却长久地停留在她身上,她清雅的素裙之上原本并无多余的色彩,但现在却沾染了不少触目惊心的血红,那是他的血。
直到孟轻尘转过头来,呈现的是那样一张年轻甚至有些稚气未脱的少女的脸,她的表情是那样从容冷冽,但下一秒她手脚并用地狼狈地从那个高处爬下来的动作,彻底打破了原来那个充满意境的画面。
炎凌冰冷的唇隐约有那么几下抽搐,最终还是一声不吭地别开了视线。
“你的伤虽已经止血了,若是轻举妄动就不好说了。”孟轻尘爬了下来,她的心情似乎不大好,眼睁睁地看着天亮起来,一想到回到大贺城以后岩止发起怒来的模样,她就忍不住叹气,但以孟大将军的作风,怎么可能做了好事不留名就走,保住了那个男人的性命,却不从他身上获得相同的回报呢。
炎凌的左手立即覆在了身侧的赤红剑上,听轻尘这么一说,他的神色更加冷漠,他高大的身躯虽坐在那,却随时可能出手让这个女人一命呜呼。
炎凌出剑杀人的速度,顷刻间而已,他出手毫不留情,并不分对象,就算对方长得漂亮气质凛冽。
轻尘直接在他面前蹲下来,态度仍然清清淡淡的,无视他那个将手覆在赤红剑上的动作与越发冷冽凌厉的危险气息:“你应该问我的名字。”
炎凌浓黑冷酷的眉毛突然间一拧,冰寒彻骨的黝黑眼睛顷刻间陷入一层迷惑,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冷冷盯着这个行事作风总是不能用常理推测的女人,半晌,才冷冷吐出三个字:“你是谁。”
若非看在她帮了他一个忙,此刻这个女人早就在他炎凌的剑下身首分家了。
“你可以叫我恩人。”轻尘的嘴唇微微上挑,表情淡然,眼带着并不浓郁的笑意,语气认真,并非在调侃他。
炎凌浓黑的眉毛依旧冷酷地拧在一起,直到现在才缓缓地松弛开来,冷笑了一声:“说吧,你想要杀谁。”
眼前的这个女人,虽娇弱瘦小,但却和这世上的其他人无异,她会救他,自然会向他索取回报,没有人会毫无条件地出手救谁,尽管更确切地说,当时她分明是被他胁迫,不得不妥协的。
他炎凌虽无情,但从不亏欠别人,炎陵杀人,价码至少千金,这一回算是便宜她了。
轻尘微微一愣,然后竟然忍不住轻笑出声,原来这就是他报答人的方式?果然是个敬业的杀手。
轻尘摇了摇头,盘着腿就在他面前坐了下来,像个男子一样随时随地就能席地而坐,丝毫不介意自己的衣衫会被弄脏,那坐姿更无一点优雅可言,炎凌神色未变,只是眼中静静地凝结出一道诧异,她哪里像是个女人?
不需要他替她杀人?
“你想要什么。”炎凌清寒凌厉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开口说话时,那冰冻三尺的凉意让人忍不住打寒颤。
这个女人不需要他为她杀人,那便是另有所图。
轻尘哪里要他帮她杀什么人?她只是对追杀他的人感兴趣,云中第一杀手,出手冷酷决绝,她虽没有与他交过手,但也知就算是前世的自己竭尽全力,也未必有把握能胜他,更何况杀手炎凌手中还有赤红剑相助,这个世界上有谁有那本事令他重伤,甚至穷追不舍到了漠北,仍然要将他铲除不可?
就算是他的任务失败导致受人追杀,那么对方又是谁,有那本事调动昨日那批纪律严谨训练有素的力量并且让炎凌也无法摆脱?
“是谁要杀你?”轻尘神色一敛,严肃下来。
她眸泛精锐冷傲之气,哪里像是个十四五岁的稚嫩少女!
“帝王。”炎凌言简意赅,神色冰冷。
就是这简单的两个字,犹如平地惊雷,轻尘心中一惊……秦国帝王?
难怪了,普天之下,除了帝王,又有谁能够调动那样一批严谨有素的势力,又令炎凌都难以轻易将对方杀掉呢?
秦皇……那是孟轻尘心里的一根刺,此时她再看炎凌的眼光,竟也变得万分复杂起来!
这个家伙果然是只要收了钱,什么任务都敢接吗?一个被秦皇杀死,一个险些被秦皇杀死,他们这样算不算同气连枝,该同仇敌忾?
轻尘忽然觉得好笑地翘起了唇角,这块寒冰可真是难得如此心平气和地肯回答她的问题,这就是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决定救他的原因,这种人若是欠了你,上刀山下油锅也定会还清亏欠,不愿意与任何人有过多的纠葛。
“秦将军如何。”
“满门抄斩。”
轻尘微微一怔,脸色一沉:“高将军如何。”
“刺配易水,亡。”
亡……
轻尘眸色更沉,而与她面对这面坐着的冰冷男人却依旧神色未变,冷冷地看着她,有问必答。
轻尘无需再继续问下去了,当年跟着她的大将无一不被铲除,秦皇忌惮她,连带着忌惮她孟家的势力,这些为大秦抛头颅洒热血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的大将,恐怕无一幸免,而她当年共同并肩作战的兄弟们,恐怕也是被拔除权力,颠沛流离,连带着他们的家眷亲族,也受她所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