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来。”岩止眼睛也未抬,轻轻吐出两个字便不再说话了,全神贯注地都在替这个小家伙擦干头发,那神情很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极其易碎的至宝。
“是。”贡桑行礼,低着头踏入王的浴殿之中,将那孩子的衣物轻轻地放在王的身侧,然后又恭敬地退了出去。
此时孟大将军整个头皮都在发麻,眼角的余光不安分地去瞥贡桑送来的衣物上,全是孩子的衣物,小小的中原衣裙,淡黄的可爱颜色,的确很适合一个年纪如此幼小的女娃,粉色的头饰……孟轻尘眼角的肌肉一阵抽搐,她堂堂孟大将军,统帅百万大军,浑身上下向来是干净利落英气逼人的装扮,她最……最……最讨厌的就是这两种颜色了,这回还到齐了!
万幸的是,他们没有再给她一双让她全身抽搐的绣花锦鞋,那双干净利落而又精巧的小胡靴是唯一让她欣慰的事了。
头顶的干布终于撤离,她的脑袋恢复了自由,面前那个男人霸道的气息让她坐立不安,一得到自由,立即像被火烫到一样往后躲去。
岩止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地把孟轻尘这些小动作尽揽眼底,那双幽深的眼睛竟然似有若无地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那张俊朗不凡的面容似乎很有耐心,他用曾经让孟轻尘感到十分挫败的纯正官话再次命令她:“过来,穿衣服。”
“你你你……”孟轻尘受惊不已,小脸涨得更加通红,虽然是孩童之身,可他莫不是要亲自帮她穿衣服吧?孟轻尘的指尖都在颤抖:“我不穿!”
对付小孩他岩止还是头一遭,这个孩子片刻犹豫也没有的回绝让这个强硬又冷酷的男人不悦地敛起了眉,幽深的瞳眸逐渐染上了一层让人心惊的危险寒光。
这一回他没有再给孟轻尘说不的机会,大手一揽把这个小家伙给抓了过来,孟轻尘挣脱不得,急得整张脸从红转黑又变红,血气上涌,浑身暴怒残酷的好战因子都在蠢蠢欲动着,但这个男人一只手轻而易举地一扯就把她身上那件不合身的衣袍给扯开了,然后将贡桑送来的那些衣服往她手里一扔,站起身往外走:“穿上。”
孟轻尘窘迫不已,却又万分庆幸岩止并没有要亲自帮她穿衣服的打算,只是她那句“我不穿”惹恼了他。
在与岩止的正面冲突和那身让她相当不自在的衣物之间,孟轻尘明智地选择了后者。
当她走出浴殿的时候,贡桑已经在外候着了。
“岩止呢?”孟轻尘一脸不快地走出来,开口就问了这么一句,贡桑面上虽没有任何表现,但心中却是被孟轻尘好生一惊。
“王命老奴领姑娘用餐歇息。”贡桑没有回答孟轻尘的问题,只是面无表情地交代了这么一句话,牵起孟轻尘的小手再一次恢复了沉默。
孟轻尘这下知道岩止为何要让贡桑来照顾她了,贡桑也说了一口标准的官话。
浓烈的奶膻味让孟轻尘忍不住皱起了眉,这就是他们的食物,羊奶熬出的稠汤,完整的烤羊腿就这么放在她的面前,孟轻尘轻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蹙着眉头一声不吭地往嘴里塞。
孟大将军虽出生将门世家,但好歹也在外行军多年,并非娇生惯养,对这种刺激得她胃部不住翻滚的食物虽然反感,但也好过当年被困嘉峪关之时与将士们杀马取生肉充饥的待遇。
贡桑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个来自中原的孩子蹙着眉头把羊杂汤往嘴里灌的模样,倒有点像壮士扼腕,相当悲壮,不禁让人好笑,小家伙的个子太小了,直接就站在了椅子上,两只小手抱起羊腿,凑进小嘴就开始啃,满嘴油光。
见孟轻尘皱着一张小脸跌回了椅子上,像是刚打完一场战似的,贡桑微微躬了躬身:“老奴侍候姑娘净手漱口。”
喉咙口总有一股恶心劲要往上冒的孟轻尘艰难地点了点头,用过了食物,洗尽了双手,她被领进了卧房,卧房的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毛毯,似乎不曾有人在这住过,虽打扫得一尘不染,但缺少了一股人味儿。
“这是给我的?”孟轻尘仰着脑袋看向身旁那个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妇人。
贡桑恭敬地点了点头:“这是王的吩咐,姑娘与王的寝宫相邻,不必担忧。”
言下之意,有他岩止在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是他的王宫,他是这里的王,可为什么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呢,否则贡桑又是何出此言?
爬上榻打了个盹,漠北的夜透着一丝清寒,白日里还是烈日骇人,到了夜晚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外头的动静渐渐小了,榻上的人蓦地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哪里是刚睡过的样子。
孟轻尘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穿上小靴子走到门边,这扇门对她来说太过高大,孟大将军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勉强够到凹槽,轻轻地掰开了一条门缝,那双清亮的眼睛微微一眯,贡桑已经不在了,一个人也没有。
今天的月色有些朦胧,天空昏暗无光,厚厚的云层模糊了那弯新月的轮廓。
整个王宫都显得分外空旷,岩止的寝殿在西侧,王殿西侧这一块是不准随意靠近的,王的从仆和王的奴隶通通都住在王殿的东侧,孟轻尘所见到的那些风姿妖娆的女奴们便是住在那,如此一来,这个西殿便显得更加冷寂了,看来岩止今夜并未回西殿入寝。
孟大将军凉凉地勾起唇角,王不在他的寝殿,就是个傻子也心知肚明其中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