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钱小三在电话里,心急火燎的跟我说,快来,那人出现了,就在那巷子里。爆炸头开车到了地方,我们三个一溜进巷子,踩过一路鸡毛血水和各种臭味。过了几家米线店。
我看见一个男的,坐在门槛上抽烟,旁边有个灯牌,印着平民旅馆,边上还有一台水泵机嗡嗡响。那男的一身黢黑,虎背熊腰,满脸疙瘩。我无法把眼前的这个人,跟发生过的一切关联起来,虽然,他的胳膊上,确实有钱小三说的那样的一条龙。
那人在摁手里的电话,不停换铃声,脸上挂着笑。那人身后是一个破铁门,大敞门,锈迹斑斑,贴满小广告,进去是楼梯间。走近前,钱小三抽出一根烟给他,跟他借火。我跟爆炸头绕到他背后,然后,爆炸头从后腰里,掏出手枪,顶在他脑门上。
我们把他塞进车里,戴上面罩。这时候,天色蒙黑,天边上还有几片烧红的云彩,四下青灰一片。我的内心很不安静,因为一切真相即将大白。
爆炸头在郊区租了一个仓库,以前我们在那搀兑毒品。四周全是荒地,渺无人烟。我把那人反手铐起,吊挂在仓库的横梁上。揭开面罩,他不停眨巴眼适应光线,脸上肌肉紧绷,额头直冒汗。
他开口说,我们好像不认识。这时,我还不能将眼前的这个人,跟发生过的一切关联起来,除了他肩膀上那条龙。我问他,你认识我吗?他摇头不止。爆炸头抄起仓库里的条凳,嘭地一声,抡他后腰,条凳段成两截。那人咬紧牙,额头上沟沟坎坎,浸满汗珠子,他说,明人不做暗事,做暗事不是英雄。爆炸头说,去你娘的。
我带来李阳军给我看的录像,摆在他面前,放给他看。我又一次看到,那两个闪过去的头盔亮点,看到自己摔在大街上,血流不止,菊趴在我边上,一声不吭。我曾经怀疑过,这些是否真实的发生过。那么现在,或许可以得到证明,因此,我的内心很不平静。
我还给他看我后脑上的一块疤,那个地方缝过针,缺了一块头发,证明那天躺下的那个人是我。那男的看完,低下头,不再说话。我坐他对面,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爆炸头问他,收得谁的钱?那男的不吭声。仓库里,能捡的砖头瓦片,爆炸头都拾掇来,朝他头上砸。他咬住牙就是不吭声。爆炸头后来说,这个人算是条汉子,可是,不幸成了对头。
爆炸头说,你不说后面的人,大家都没活路。那人脑门上汩汩冒血,顺着眉梢,一路淌下,滴到面前的地上。他说,给我一根烟抽。爆炸头折腾累了,停下手,钱小三点了一根烟,塞到他嘴里。他猛吸几口,烟熏到眼,不停眨巴眼皮,眼泪吧嗒掉。烧了一半,把烟吐到地上,跟我说,借你这口烟,送我上路吧,我对不住你。
爆炸头来了火气,但是再也抡不动胳膊,仓库里已经没有值得抡胳膊的东西。爆炸头从后腰里拔出枪,顶在他脑门上,爆炸头说,就给你痛快的。
这个时候,天完全黑下来,仓库外面,是无穷尽的黑夜,假如我们把灯关掉,一切都会沉在安静里。我把爆炸头的枪拿在手里,贴着那人的耳朵,连开三枪。子弹射在地上,蹬蹬又弹出老远。那男的头,蹬蹬颤,左肩膀哆嗦发抖,额头上的沟沟坎坎里,全是血水,仍然闷不吭声。
我跟爆炸头说,放他走吧。当时我想,既然确实是这个人把我打倒在地,那么,钱小三说的那两个,一定是亮,和他那个妹妹,菊说过,那女的是婊子,我还把他打成穆斯林女人。既然知道背后的人,眼前的这个,就不再重要,因为,一切都得到证明。我打开那人的手铐,跟他说,离开这个地界儿,不要让我看见你。他走到铁门口,抹干净脸上的血水,回头望,朝我们鞠躬,窜进黑夜里了。
我跟爆炸头说,假如当时,他跪地求饶,或者听见枪响,哭爹喊娘的嚎叫,那么,我一定不会放他出门。当时,我做好了一切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