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华颜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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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政治啊政治

正翻着日志,文龙喊,大学生,毛巾,地板,你们过来。这里的毛巾,地板,各有其人,名字取自内务分工。我们三个蹲在过道,文龙坐在通铺上,居高临下,说话时,声音在我们头顶飘。

文龙说,新来的,给你们说说规矩。出门进门喊报告。见到警察,先喊警官好,蹲下再说话。蹲下撒尿,撒完尿冲水,晚上不准大便。提审出门,主动关拉门,蹲在门口。屁少放,事多做......后面还有很一长串,我记不住,也听不进去。文龙语速极快,象背台词,可惜不够韵,假如编成评书快板,一定好记。我有这样的想法,可人家不说,****这个心干嘛。

这时,黄强在风场里喊,大学生,过来。文龙给我打眼神,我急忙过去。文龙的眼神里,有异样的光芒,就像金老头说的,充满政治。

黄强坐在风场正中一块白布上,面前摊着一盘棋。棋盘画在一件旧的红马褂上。棋子做的精妙,叠成四方的纸包,一面画方,一面画圆。黄强说,大学生下棋一定高,我跟你练两把。他让我坐,前面说过,我有前列腺炎,我就蹲在地上。黄强叉开两腿,肚子上的赘肉,层层垂搭,形势险峻。我蹲在对面,胆战心惊,担心那些悬挂的肉,忽然跌下来。

棋看三步,黄强是个臭手,只几分钟,兵马被我围困,只待他投降。趁他冥思苦想,我抬眼四处看。风场有七八个平方,两米多高。头顶焊一层密密的钢筋网。风场的墙上,穿过一根钢丝绳,用来晾晒衣服。

头顶灰蒙蒙,望见天,心里顿觉豁亮。离这不远,倚着一座山,半山有个养鸽场。平日里,鸽子成阵飞来飞去,绕过高高的武警岗亭,以及岗亭里,握着枪来回走动的武警。

黄强输了一盘棋,面上发黑,满脸横肉拧在一起,大眼紧瞪棋盘。我想起金老头说的政治,心里大喊不妙。当下说,强哥承让。

第二局,我的炮生锈,马失蹄,全被黄强的车轧死,黄强毫不费力杀进来。士大开城门,惟恐黄强不来讨伐。老帅坐等着,迫不及待被斩首。一局终了,再看黄强的脸,还是铁硬,黑里泛红。他说,大学生,你放水。放水可是看不起我。我想,还是不够政治。

第三局,下得很慢。我在棋盘上精心设计圈套,当然,往圈套里跳的,是我的兵马。跳进圈套前,兵马先是左右兜圈,虚放炮,或者象醉酒胡乱冲撞,好比悲情剧里,即将赴死的人,之前要口吐白沫,表情痛苦惨烈,言语无力,渐渐入死。

眼瞅兵马真跳进坑,我沉不住气啦,一脸痛惜,大喊,呀,我要悔棋!黄强笑的灿烂,那可不行,咱是君子,下君子棋。这一局自然败下阵。黄强铁硬的脸,经过政治智慧的发酵,膨胀许多,面色柔和。他推开棋盘,站起身,在我肩膀拍了一下,大学生,你不是我对手。哈哈。这时候,我觉得,跟领导下棋,赢得惨淡,输得壮烈,真让人增加智慧。

九点半左右,李警进监,宣布学习条文。一干人等,坐在风场里背监规纪律。有两种人不怕背条文,一是文盲,二是大学生刘小小。文盲不怕背条文,仿佛有道理,因为,牛不懂音律。

但是,幼齿小儿对电视学语,可以顺着背诵台词。因此,文盲没有道理顺不出,顺不出条文,当然要通宵值夜班,加强脑力。

有个自称文盲的,连着熬了一个星期,越顺越混。直到有天早饭时,扑通一声跌倒在地,被人抬出去。土匪们要背诵的,有《刑法》三十条,看守所条文五十八条。反反复复,颠三倒四,难怪要把文盲逼疯。

我跟李警说重新编写,他说我多事。后来,又主动找我,说可以编,编了以后拿给他看。我按着时间顺序,从起床到睡觉,编了二十四句七言诗,简洁押韵,腾在一张纸上,署上名字给他。下午,李警把那张纸给我。他说,再改改,语句不通啊。

那些句子下面,被打了线条。我的名字被划掉,边上标注,李xx。细读再三,确无修改的必要,于是原样照抄一遍。署名的问题,说明我不够政治,于是改了名字交给他。

几天后,每个监室里都贴了新版条文,底下署着李警的名。从此,再没有背诵不出条文的流氓。李警又找我,说,把编新条文这事,在日志里交代一下。他抽出两根红塔山给我,咳嗽了一声,说,注意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