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她和他的一次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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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看穿内心的女性

萧茹适才脑海中飘过的想法,就是在接下来的日子每天都待在母亲身边,倘若母亲现在还没有修改遗嘱,她和萧寒就可以盯着母亲,尽可能地阻止她那样做。倘若母亲已经修改过遗嘱,萧茹还有一种狂想……如果她和萧寒将那份遗嘱毁掉呢?似乎也没有人能证明那份遗嘱原本存在,只要遗嘱没有做过公证,随时都可以将遗嘱销毁。这并不是什么绝妙的点子,但却是萧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萧寒沉默了一会儿,思考着妹妹的提议。说得直白些,不就是这几天一直监视着母亲和萧琦吗,可这样做的意义又有多大呢?

“我们总不能一直看着他们吧?看得住吗?而且等妈出院以后,还能跟着她回家吗?妈如果真想要改遗嘱,我们还是拦不住。”

刚刚从适才的情绪失控中恢复,萧茹的面部还稍微有些抖动,此时她的脸看起来有些扭曲可怕,她低着头又思忖良久。萧寒偏于一根筋,思维直接,在这种时候并不如萧茹有主意,只得依赖她的思路,但他又为不得不依仗妹妹感到莫名的愤怒,又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于是催促道:“你说啊,真的要这么做吗?”

萧茹终于抬起头,阐述自己的观点:“我觉得妈的状况,未必能坚持到出院……只要这两天我们能看紧一点。实在不行,就算妈改了遗嘱,只要我们知道遗嘱在哪儿,还可以……还可以提前将它毁掉。他们未必会在这几天就去做公证。我们得快点去医院看看情况,他们如果改遗嘱,一定不会叫我们先知道的,我们得赶紧去观察观察。”

萧寒似乎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眼下除了尽快行动,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于是他点点头道:“那走吧,去医院吧。”

此时,李医生还在病房里,给萧琦和他的奶奶讲述他的往事。随着午后的时光流逝,浅浅的熹微开始染成橘色,在病房的玻璃窗上轻柔地舞蹈。萧琦泡了一壶茶给说了很多话的李医生,病房里飘散着清幽的茶香。此时的医院显得安静平和,病人们都在休息,走廊里偶尔有家属走动,但他们脚步声很轻,整个下午都没有什么突发情况,医生和护士们获得了难得的闲暇。

“小李,他们说你不是合法的养子,然后你是怎么办的呢……去找曾律师了?”老人很关心这个故事和曾律师之间的联系。

“没错……不过在那之前,我……”李医生忽然停了下来,眼中忽然闪现几分彷徨。萧琦注意到,尽管李医生经常面带笑容地面对每一位患者,但适才那片刻的彷徨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偷偷降临,萧琦本不擅长观察他人如此细致的情感变化,但因为听闻了李医生的身世,在那之后,萧琦仔仔细细地看着李医生,想在他身上寻觅更多和自己相似的地方。当李医生说到养母去世时,他的眼中就曾闪现过和刚才相似的情感,那是一种刻骨的悲伤经过陈年的风化,表面上看起来已经如常,却仍旧散发着内在的悲鸣,虽然它已经渐渐地,渐渐地消散,麻木,难寻踪影,但总有一丝痕迹留存着,昭示着一个人所经历的的人生。

不过,李医生眼中的彷徨一闪而过,他很快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温和,他似乎下定了决心,继续说道:“在我找曾律师之前,我自己写了一份遗嘱,以我养母的名义。”

萧琦奶奶顿时如同被击中般,本来已经疲累困倦的她忽然恢复了精神,她甚至觉得李医生是不是看穿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他在说刚才那些话时一直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不过……应该不会吧?这世上哪儿有人能读懂别人的内心的呢。

萧琦并不知道奶奶近日的心思,他只是觉得十分震惊。伪造遗嘱,他从未想过这种行为的可行性,一时间,他甚至没办法评估这种行为的道德性。李医生是个好人,从他第一次挽救奶奶的生命到现在花费这么多时间如此坦诚地向他和奶奶讲述自己的故事,他都能感受到来自他的亲切、真诚。尽管他曾经怀疑过他的动机,但总的来说,他在李医生身上实际感受到的几乎都是善意。这样的他,当年为什么要伪造一份遗嘱呢?难道真的是出于对遗产的贪心吗?

李医生没有理会两人惊讶的表情,自行讲了下去:“……我在遗嘱上写着,养母要将全部的遗产赠与我,这样,就不牵扯到我是否是合法继承人了。大概就是说,即使我是养母的朋友,和她没有亲缘关系,她也可以通过赠与的方式将财产留给我。”李医生详细地解释着。

萧琦奶奶点点头,催促着李医生说下去,她更关心这份伪造的遗嘱产生的效果。

“……然后,我就带着这份伪造的遗嘱,去了广海市,萧琦,就是你之前去过的曾氏律师事务所,去那里找到了曾律师。那时,也是有朋友推荐我去找她,现在我又以朋友的身份向你推荐,感觉真是挺有缘分的呢。”李医生看向萧琦。萧琦可以想象,比现在还要年轻许多的李医生——也许就和现在的自己差不多大——带着那份伪造的遗嘱去找曾律师,那个眼光犀利,眼里不揉沙子的相当精明的女性。紧张、忐忑、不安,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坐在曾律师的对面,生怕被她拆穿。他自己即使带着奶奶亲笔所写的遗嘱,第一次坐在曾律师面前也觉得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呢。

“那时候,曾律师还很年轻,我当时甚至觉得她比我大不了多少岁。可是她看着我的眼光是那么锐利,就好像能看穿我的想法似的。”李医生笑了笑,“那时的我,紧张,害怕,生怕被她看出来那份遗嘱是伪造的。竟然紧张得接连去了2次厕所,简直是太狼狈了。”

萧琦能够理解李医生当时的感觉,面对曾律师时,确实很容易产生一种强烈的紧张,因为有时候她看人的目光确实很有压迫感,只有内心真的十分坦荡,才敢鼓起勇气面对。

“曾律师看我那份自己写的遗嘱时,我更是紧张得坐都坐不住了……”李医生说这话时,萧琦奶奶莫名也感到有些紧张。

“然后她问我,你自己的意愿是什么,对养母的房产,你自己的想法是什么?”李医生说这几句话时,语速很慢,吐字清晰,仿佛在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曾律师对我也说过类似的话……”萧琦忍不住说。

老人惊讶地看向萧琦,问道:“她是怎么问你的?”

萧琦边回忆边说:“我来找她,是我自己的意愿还是您的意愿。她问我,我自己的想法是什么,究竟想不想继承您的遗产。”

李医生笑道:“看来这么多年来,她还是一直坚持自己的风格。”

老人却有些诧异,一时间没有理解那位曾律师这样问的用意,或者说这样问究竟有什么实际作用?

“琦琦,那你是怎么答的呢?”老人问。

“一开始……我说这是我自己的意愿。因为我不希望我这么大了,什么事都搬出您来,既然是我自己来到广海市,我就希望那件事由我自己来承担。但是……曾律师当时对我说,她对这个案子没有兴趣,叫我回去。”

听闻这些,老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很难理解那位曾律师的思维。既然已经来找她了,是孩子的意愿还是她的意愿不都是一样的吗?二者究竟有什么区别,何必这样追问?而且她还曾经说对这个案子没兴趣,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什么给她感觉态度十分傲慢?这样的一位随性为之,对造访者很不负责任的律师,真的可以信赖吗?

“后来我告诉她实际的情况,我说我并不太清楚自己的意愿,是按照您的意思来的,她才给我提出了那些建议,就是修改遗嘱的建议,之后她的态度就和缓多了。”见奶奶已经开始露出对曾律师的强烈怀疑,萧琦赶忙补充道。“在那之后,曾律师对我一直都很关照。”

“可是我当时说的是,是我养母的意愿,我只是按照她的遗嘱执行。曾律师也说了同样的话,她对我说,对我那个案子没有兴趣。”李医生略带自嘲地笑了一下,“当时,我整个人都要失控了,几乎当场和曾律师吵起来。我说,‘我跑了那么远,专程来找你,你竟然就给我这样一句话就要把我打发了。我问她你以为你是谁,你不感兴趣还有别人。’”

听到这里,萧琦也不禁打了个寒噤,一方面,他很难想象眼前如此温和,看起来脾气这么好的李医生失控的样子,另一方面,在那个极富压迫感、有时甚至叫人觉得有点儿恐怖的女性面前说出那样的话,会是怎样的后果?萧琦不敢想象。

萧琦奶奶本就对李医生所讲的曾律师的态度感到困惑,这下更加听得一头雾水,她只得发问:“小李,我完全没听明白……可能我是老糊涂了……但是,那位曾律师是在耍着人玩吗?怎么无论怎么说她都不感兴趣?那干脆一开始就那么说不就好了?”

其实至今为止,萧琦也不完全理解曾律师当时那样问他的用意。他觉得曾律师是想要试探他,这一点可以肯定。但是试探的内容是什么呢?他曾经以为,曾律师是不愿意帮助一个存有私心的,对遗产贪心不足的人,所以当时一开始他如果就按照实情回答,曾律师应该不会说“对这个案子没兴趣”,但是眼前李医生说,他当时说那是他养母的意愿,曾律师也说了同样的话。究竟是她自相矛盾,还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曾律师自己改变了想法?毕竟距离李医生去找曾律师已经隔了数年,她自身的判断标准变化了也说不定。总之,他只记得曾律师当时仿佛强调要自己好好思考自己的想法,一定要考虑自己想怎么样……萧琦觉得,曾律师好像很擅长不断拆穿一个人伪装的面具,试着让他一步步地面对真实的自己。如果这个人不是好人,曾律师就会无情地揭下他的伪装吧。

李医生解释道:“我觉得曾律师她,是希望一个人在她面前能说实话。她有一种才能,总是能让人在她面前卸下全部的伪装,你在她面前没办法说谎。之后,她再根据她的价值观,判断你这个人是不是她愿意帮助的。她是个很严格的人,一向如此,并不是所有人她都愿意提供援助。老人家,您肯定觉得她这样有些傲慢吧,不过,曾律师真是一个相当富有正义感的人,我这样说,不仅是说在情感上,更是在法理上。其实我就是想对您说,曾律师是一个可靠的人。”

“那当时你对曾律师说了那些话,她是怎么回答你的?”萧琦奶奶想进一步了解。

“曾律师当时只是笑笑,对我说‘她对这个案子不感兴趣,也不会有其他律师对这个案子感兴趣’。”李医生笑着叹了口气,“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看穿了我的遗嘱是伪造的。她说,如果有其他律师相信这份遗嘱是真的,那这个人根本不配当律师,而且,她也会不遗余力地出庭作证,证明这遗嘱是我伪造的。我当时就觉得我找错律师了,碰上她真是倒霉。”

萧琦奶奶的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李医生所说的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她甚至也开始觉得找这位曾律师是一个错误,如果换作其他律师,会否没有这样眼光独到?就不会看穿遗嘱是伪造的了?现在曾律师既然有识破的先例,她所写的遗嘱在她那里也未必过得了关。她听起来又是一个对原则如此坚持的人,恐怕很难通融。想到这儿,萧琦奶奶感到一阵沉郁,她意识到她内心迫切想要实现的愿望也许至死也不会如愿了,也许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