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女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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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沙尘暴来了 (5)

乡上的会很快召开,一听县委真要任命他为书记,王树林突然叫了起来:“不行,这绝不行,朱书记说啥也不能走,他一走,这工作,我干不了。”

“谁说让他走了?”林雅雯打断他,她就担心这一点,下面的人都说,王树林是朱世帮的影子,看来这话一点没错。王树林习惯了跟在朱世帮后面跑堂子的日子,一旦让他挑大梁,弱势就显了出来。

“不让他走就让他接着干书记,这书记我当不了。”王树林又说。

“怎么,你也要撂挑子是不?”林雅雯忽地就来了气,别的乡都是乡长赶着让书记走,好早一天坐到一把手位子上,这儿倒好,乡长硬是拉着不让书记走。

“不是我撂挑子,林县,胡杨乡情况特殊,朱书记走了真不成。”王树林说得很诚恳。

“有多特殊,我就不信离了他朱世帮地球不转了?老王你别再讨价还价,县上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是拿胡杨乡当儿戏。”

“林县……”

“好了,别再婆婆妈妈了,班子的事就到这儿,下面讨论另一个议题,抗旱保苗。”

会议开了大半天,一谈起旱情,王树林就激动起来,他全面而详细地汇报了胡杨乡的旱情,就眼下情况看,百分之八十的苗田急需灌水,还有将近六百亩林地也亟待浇灌,可水从哪来?

“水管处怎么说?”听完王树林的汇报,林雅雯也犯了急,这些日子精力都让流管处跟沙湾村的矛盾占去了,反把旱情给忽视了。

“还能咋说,狼多肉少,分不过来,年年都是这情况。”

“机井呢,井灌能保证多少?”

“就算把全部的泵都打开,一天二十四小时抽,怕也保证不了百分之二十。”王树林的声音软沓沓的,听了让人沮丧。

“怎么会这样,去年不是能保证百分之六十么?”林雅雯边问,边翻自己的笔记本,上面有去年抗旱工作会议上记下的数字。

“去年是去年,今年情况大不一样,年初关了三分之一的井,剩下的,水位下降,水源不足,就算二十四小时抽,也未必能抽出去年一半的水。还有,刚刚刮了沙尘暴,农渠里尽是沙子,渗水也多。”

“沙子能成理由,为什么不组织力量先把沙清理掉?”一听王树林这样说,林雅雯的火更大了,明知沙子会渗水,还要……

王树林看了一眼林雅雯,低下头,喑哑着嗓子道:“这两天我就在做这工作,可……”

“到底怎么回事,别老是结结巴巴!”

“五个村的支书辞职,群众不听调动,本来清沙就是一件难事儿,这下更难了。”

“……”

林雅雯无话了,她这才清楚,刚才王树林为什么要极力反对调整班子,不让动朱世帮,看来,县上这样做,还真是有点草率。

沉默了一会,她道:“没有朱世帮,这些人真就指挥不动?”

王树林抬起头,目光在林雅雯脸上艰难地扫了下,又低下头,声音跟蚊子似地道:“多年的习惯了,他们只听朱书记的。”

林雅雯这次没急着发火,甚至暗暗为刚才的火暴态度内疚。毕竟,朱世帮在胡杨乡干了十几年,由乡文书干到了一把手,出现这种情况,也不为怪。眼下要紧的是,怎么帮王树林把局面打开。

“这么着吧,你把他们全叫来,我们分头做工作,村级班子绝不能瘫痪,还指望他们渡难关呢。”

王树林很快派人去叫人了,休会中间,林雅雯跟组织部许灵交换了意见,一小时后,包括胡二魁在内的六名村支书被分头带到林雅雯她们面前,开始谈话。

谈话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林雅雯谈得嗓子都起了火,好话说了一地,就是不起一点儿作用,除了胡二魁沉默着不表态外,其余五位,全都一个声音:朱世帮干,他们干,朱世帮不干,他们坚决不干!

这种尴尬场面林雅雯还是第一次遇到,看来,谈话已无济于事,这些人是铁了心要跟县上出难题。“那好吧,既然你们坚决不干,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择日另行选举。”

林雅雯很快将情况汇报上去,祁茂林在电话里惊道:“怎么会这样,眼下什么时候,哪有时间搞选举?再者……”祁茂林没把话说完,其实林雅雯明白他要说什么,村级班子不比乡上的班子,不是说调整就能调整的,如果说乡镇一把手是打破头了争着干,村支书这个角色,就有点赶着干的味道。每次村级班子换届,县乡都要花很大精力,提前做许多工作,就这样,个别村还是没人愿意挑这副担子。按支书们的说法,这种吃力不讨好,上下都要挨骂的活儿,也只有傻子愿意干。林雅雯却认为,实质性问题,还在村干部的报酬上,西北不比南方,在南方或者沿海地区,村支书比大老板还强,比国家公务人员,更强。可在偏僻的大西北,在落后的沙漠地区,村支书的报酬,也就是多种一份地的收入,满打满算,也就两千块钱。但你要操的心,要管的事,却多个没完。比如说胡二魁,自打流管处开始毁林,他就一天也没闲过,自家的地是荒了还是旱了,压根就顾不上看一眼。家里的活,更是没时间搭手,毕竟,他们不是干部,不是吃皇粮的,说穿了,他们还是农民,还得靠自己种田养活自己。

想到这些问题,林雅雯心里,就不能不沉重,对说怪话撂挑子的六名村支书,也有了另一种理解,他们也有难处啊。

怎么办?改选,来不及,而且乡上也没物色到合适人选来接替,做工作,他们又不听。林雅雯反把自个给难住了。祁茂林在电话里把矛盾和困难全交给了她,让她在胡杨乡多留几天,问题解决了再回县上。

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林雅雯说:“找朱世帮,让他出面做工作!”

“找他?”组织部副部长许灵困惑地盯住林雅雯,心里嘀咕道,朱世帮现在还会帮乡上做工作?

“只有这一个办法,他不出面,这道坎就过不掉。”林雅雯重重地说。

“这……”许灵为难住了。

正说着话,院里一阵自行车铃响,很快,乡上的干部进来说,朱书记回来了。林雅雯心里一热。朱世帮是三天前请假离开乡政府的,说他老婆病了,躺在炕上起不来,得回去侍候几天。乡干部们私下说,朱世帮是听到了撤职的消息,闹情绪哩。林雅雯也犯着疑惑,不敢乱下结论。就在林雅雯犹豫着怎么跟朱世帮开这个口时,猛听得朱世帮在院里发火:“由着他们了,这帮狼眼珠子,跟他们说好话是闲的,走,树林,我就不信他们吃了豹子胆!”等林雅雯闻声走出房间时,朱世帮跟王树林已出了院子,两个人风风火火地去找胡二魁了。

林雅雯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跟许灵说:“有戏了。”

朱世帮扯上嗓子骂了一圈,六个村支书乖乖地带上群众到渠里挑沙去了,回来的路上,王树林不安地说:“老朱,你这个骂法,真让人受不了,谢大胡子年龄比你我都大,你骂得他抬不起头来,他儿媳妇在院子里直拿娃娃出气哩,你没看见?”

“不骂,不骂他能听你的?树林,往后你那性子得改改,对付这些爷,面情太软不行,他不尿你。还有,骂人要会骂,就说谢大胡子,你要是避过人骂,骂死他也嘿嘿地笑,不接你的招,就得当着他儿媳妇面骂。”

“行,我服你了,这方面我不行,我是真骂不出来。”王树林讪笑着道。

“你那两招,对付有素质的人行,对付这些爷,软了。树林啊,往后当了书记,首先得学会骂人,不会骂人,乡上这碗饭,你吃不久长。”朱世帮语重心长地说。

王树林好不感动,刚到胡杨乡时,他对朱世帮的工作方法很不理解,甚至有过抵触,觉得一下队就喝神断鬼,骂得鸡飞狗上墙,不像个有素质的乡领导。久了,才发现,这招灵,很灵,那些村干部,仿佛就吃他这套,越骂越顺头,越骂跑得越快。他想过这个问题,也悟出了些道理,暗暗地,也尝试着骂过几次。可不顶用,同样的话,朱世帮骂出来,不但亲切,而且容不得你还嘴,更容不得你在行动上迟缓或是抵触。他骂了,却是另番样子,不但人家一点不怕,反而当着他的面,能笑得前仰后翻,笑完,还怪声怪气逗他:“王乡长,你这是骂人哩还是给人挠痒痒呢?不过瘾,一点不过瘾。比起朱大炮,差远了。”

就说今天骂一棵树的谢大胡子,朱世帮进门就喝:“老谢,别人尥蹶子,那是劲大,牙口轻,你跟着尥,不知道自己活了多少岁?”谢大胡子刚应了一声,朱世帮立刻就接上茬,“我说你还有理了,你个老不正经的,刚把儿媳妇娶进门,就想不干正事了?不干行,今儿个我给你批,但往后你敢赌博,赌一次我让人抓你一次,抓进去就罚你五千。”

“我哪赌过么,我哪赌过么?”一听朱世帮揭短,谢大胡子立刻急了,生怕朱世帮当着儿媳妇的面,把他那些丢人事全给说出来。

“没赌过?上次王三寡妇家,谁拉的场子?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是怕你丢不起这人,才没让派出所抓。还有,上次喝醉酒跟杨七打架的事,乡上还给你记着帐呢。你老小伙子敢撂挑子,我老帐新帐跟你一道算,看你狠还是我狠。”

一提杨七,谢大胡子更急了,村上早就传闲话,说他跟杨七老婆有一腿,每次喝酒都想把杨七放醉,然后沾人家老婆的便宜。谢大胡子哪吃得消这些,当着儿媳妇的面,这不是把他往死里羞么?当下就表态:“你少嚼几句,我干还不行么,我撂挑子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为了我就给王书记出难题?你个老鬼,心里想的啥当我不知?说,是不是又嫌工钱少了,想让王书记给你加钱?我可把丑话说前头,我干时咋样,树林干还是咋样,你要敢带头起哄,小心我把你的老底子揭穿。”

谢大胡子脸一阵赤白,其实他撂挑子,真是想给王树林来个下马威,借机也想让乡上再加几个补贴,至少一个月能给他管一两顿酒。哪知这点阴谋还是让朱世帮给识破了,当下红了脸道:“你说的话,谁个敢不从?这胡杨乡的风,都让你调成一手货了,你说刮就刮,你说停它就得停,我们这些跑堂的,哪个跟你拗劲儿?”

“少拿米汤灌我,去,抓只鸡,几天没见肉,馋了。”

谢大胡子一听他要吃鸡,乐得屁颠屁颠的,跑鸡窝里抓鸡去了。王树林偷睨了一眼朱世帮,低声问:“真要吃啊?”

“吃!咋个不吃?不吃便宜他了,害得我大老远跑来,这半天的工钱,得跟他要。”

于是就吃鸡,谢大胡子嚷着要喝酒,朱世帮道:“酒先留着,等把这轮水浇完,我喝死你个老不正经的。”

就这样,把人家骂了,吃了,还让人家服服帖帖,领着群众去干活了。这种工作方法,也只有他朱世帮才有!

王树林本还想就这次调整,跟朱世帮说些什么,毕竟,让他取代一个自己尊重的人,心里实在难受。一看朱世帮这副劲儿,知道说也是白说,弄不好,又要招骂。算了,反正县上也不敢亏待他,这胡杨乡,也不能让他再蹲了,再蹲,怕是把他的前程真就给蹲没了。这么想着,就试探性地说:“有啥想法,你先跟林县长谈谈,林县这个人,我看像个干事的。”

“干你的工作,少谈论领导!”朱世帮丢下这句话,脚步急急地朝前面走了,前面一伙人站在渠沿上,不挑沙,指指划划说着什么。等赶过去,才知是村民们在议论公安抓人的事,说是陈喜娃把啥都揽了,说人是他一个人打的,要杀要剐,冲他来。大家都说陈喜娃有种。

朱世帮想阻止,又一想,啥也没说,掉头走开了。

王树林打后面追上来,心虚地说:“这事得找关系说说啊,不能让喜娃一个人把黑锅背了。”

朱世帮仍然没有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