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重祖錢以正錢法疏咸豐五年
監察御史宗稷辰
臣聞善為政者。視俗而施教。必合眾人之所欲。而後立法可以必行。必量天下之所宜。而後行法可以無阻。利多而害少者。法雖敝而可修。利少而害多者。法屢更而難恃。以今日之時政論之。求利於 國而不便於民。其失計無有甚於錢法者也。自道光年閒。憂銀少而思勝之以錢。始有鑄大錢之議。 皇上御極初。言者益多。於是鑄為數等大錢。原期錢勝而銀弱。以大錢輔舊有之錢。不可勝用也。銅不足。濟之以鐵。尋糅之以鉛錫。而錢更不可勝用也。詎知大錢出而舊錢稀。鐵錢出而銅錢隱。當百當五十等。既存為無用。而銅運又不通。即當十大錢。亦難責其多鑄。外省錢局。率以辦銅棘手。潛多銷化舊錢為之。大抵舊錢四五。足以成當十之一枚。鑄者獲利過本。而公家行用。仍強民所難。名為當十。實多受六折八折之虧損。江南淮上。比比如此。民間患苦而吞聲者多矣。京中市肆遵法。勉用當十當五錢。而一出京門。竟不能用。其官局與官號所發給流轉者。仍在鈔票。而大錢特為標識之具。民用亦僅供零星購物。而大錢之為用。究屬無多。其換銀遠去者。求得一色制錢。每千折加三四。是大錢雖暗損乎制錢。而制錢之尊自若也。大錢無少益乎制錢。而銀價之昂更自若也。公家倚重官號。有銀則增其鈔本。少銀則賴為餉資。運實於虛。可暫權而恐難經久。外省銀錢。絕無淩駕。故公私錢券。皆所罕行。司農以為法良。非臣所敢妄議。以臣之愚計之。銀少而代以楮。不若更代以制錢。而大錢雖恢廓。既不若制錢之尊信於民。則強民用之。上下交累。亦覺甚拙。制錢幸未為毒手所盡銷。不乘此時隆其聲價。則久將淪為無有。而私鑄鉛沙薄板。日充斥於宇宙之間。所謂圜法者安在。顧欲隆其聲價將奈何。竊思制錢之始。本為代銀而設。故習俗流傳。稱為一釐。然我 聖朝二百餘年。錢樣始大而後小。始精而後麤。若囗作為一釐。輕重尚無區別。擬從咸豐六年為始。以順治康熙之青銅錢。照廣西及湖南衡永等府行用桂字錢之例。以一文當兩文。即抵銀一釐五毫。嘉慶道光與現今所鑄和鉛較多。抵銀一釐。以上皆定其稱曰祖錢。凡有此錢。輪廓無缺。皆作銀用。上行則完糧報捐。下行則給俸發餉。昔謂無銀者。立變為所在皆銀。則銷化祖錢之事。不禁而知其必無。囗高銀價之獘。不禁而知其必平。至於大錢已行。亦須安頓得法。方為兩全。擬將所謂當十者。皆令當十文古銅錢新鐵錢之用。以後銅已貴重。收銅之令。可以加嚴。鑄大錢純用鐵而不用銅。常用鐵制錢。亦不必更鑄鉛錫。舊存不用之大錢。無論在官在民。皆可收買銷鎔。改為二三等祖錢。而不至於朽廢。銀數充擴。則度支從實。而錢法自清。 國用自可漸裕。
至解鑄制錢一節。現在工本過多。尚為失算。何以言之。臣聞山西平定州產鐵之處。每斤僅需六文。因奉文採辦。層層需索。驟長至四十文。彼地煤炭糧食俱賤。不如移局就地開鑪。仍以公正大員鎮靜彈壓。鑄成後陸續解京。則工本大可減省。他省產鐵之所。與西川煤溝間產鐵者仿而為之。裨益孔多。若雜項小錢。姑准折三文抵鐵錢一文。則私造者亦將無利而自止。正不在嚴刑峻法以防之也。古云。利不百不變法。前者以當五十以上大錢不便於民。即蒙 皇上虛懷延納。立為停止。特未深知當十大錢之用。行於南北者實未周也。不便於民而反累民。即官亦受其累也。有尊祖錢之法以勝之。而銀不能過昂。大錢不必虛折。私小之錢不必禁燬。一舉行而三獘去。百物通。萬民悅。在大農及司計諸曹。當亦不堅執前章。而樂為更絃以贊成此舉。惟仰冀 聖主持乾斷。集廷議。布德音。定約法而已。臣愚昧之見。是否有當萬一。伏乞 訓示施行。
陛見恭紀咸豐七年
吳廷棟
丙辰歲黃河潰決。大名之開東長。被水成災請賑。奉 旨派臣廷棟稽查賑務。仲冬蒙 恩升授山東藩司。時農部以大錢壅滯不行。歸咎直省不囗疏通行使。奏奉 諭旨飭下直督。自明歲上忙為始。兼收三成大錢。三成鈔票。完納錢糧。合省皆知勢不能行。諸多窒礙。因 諭旨嚴切。有如不奉行。私收實銀。以枉法贓論之語。督臣不敢上陳。懼干阻撓之罪。合省人心皇皇。迄無補救善策。廷棟於丁巳仲春 陛見。直督因奉部文疏通大錢之條陳。於現行大錢二成。奏明推廣行使三成。臨歧諄屬廷棟面奏情形。廷棟至京。二十一日進見。 上問賑務及河決情形。一一據實陳奏。二十二日再進見。 上即問直隸能否行使大錢。對曰。直隸市肆。前曾出示行使大錢二成。今春復推廣行使三成。小民謹奉公令。原屬行使。其實市中買賣。價值百文之物。因行使大錢二成。即索價百二十文。今行使大錢三成。即索價加三成。暗中折算。除去三成大錢不計。臣不敢一言欺飾。竊謂此雖名為行使。實不得謂為流通。 國家立法。必先便於民方可行。必先信於民方能行。現奉 諭旨。直隸自今歲上忙為始。錢糧即收三成大錢。三成鈔票。是十成實銀。已遞減去六成。在百姓似宜歡忻鼓舞。急於奉行。乃反懷疑觀望。隱生顧慮者。必有所不便不信也。直隸計二百餘萬錢糧。若收三成大錢。以京錢四串抵銀一兩。計收二百餘萬串大錢。民間安能驟得如許大錢。將來私鑄必由此充斥。恐誅之不可勝誅。如不收私鑄。則可指為阻撓。或折收制錢。又干枉法。姦民得以挾制其上矣。儻謂既收大錢。如部文所言。京中必有商販。自然疏通。將大錢由京運直。竊謂商販所圖者利耳。今以十文制錢。買一當十大錢。運至直省。仍賣十文制錢。初無利息。空增運費川資。謂自多興販。必無是理。設有興販。定是私鑄。而影射官錢。其獘何可勝言。至各屬所收大錢。運交藩庫。其運費又將何出。臣駐開州。以一州而論。應收錢糧將及八萬。以三成大錢而計。合二萬四千兩。以四串京錢抵銀一兩。合九萬六千串。每車運大錢六百串。計車一百六十輛。至省十一站。每車四串一站。計一車四十四串。共需七千串有零。此費取之民則為浮收。出自官必無力賠墊。況由藩庫支放。又需車費。此亦窒礙難行之一端矣。官民之情如此。上忙錢糧。恐難照常輸將。直隸乃畿輔重地。畿輔安靜。足以拱衛 京師。前此所收銀七票三。支放則銀票各半。藩庫多此二成實銀。方足以供周轉。即去歲大賑。及今春展賑。計用實銀十九萬有零。皆賴此二成實銀撥發。否則豈能鈔票大錢。分給災民乎。今年黃河決口未塞。直隸水災必重。若議賑卹。費將何出。又 東西陵差。借資民力。必先由藩司墊發。方不至緩不及事。儻無款可撥。必將預取於民。操切太急。恐抗糧抗差。別滋事端。必所不免。外省情形。各有不同。在因地制宜。酌量辦理。督撫大臣。受 恩深重。當此經費支絀之時。如大錢可以疏通。豈囗不盡心籌畫。
臣非謂大錢必不可行。似宜以大錢為母。以制錢為子。必子母相權。而子多母少。方可漸次通行。尤必禁令畫一。不致朝更暮改。庶足取信於民。 上始而靜聽。繼則連聲相應曰。據此。無論官運商運。仍是不行。對曰。若能行。自然流通。不待販運。情事實是如此。臣不敢一言欺飾。各處行使大錢。城內行使。城外即不能行使。如何得謂流通。今市中但見大錢。不見制錢。小民實是不便。窮民日用零星之物。僅值數文。即物價亦必有奇零。市上只有當十大錢。並無當一制錢。豈非不便。今百物騰踊。實由於此。蓋官以一錢為當十。民以當十為一錢。欲救此獘。只有添鑄鐵制錢。停鑄大錢。以平其勢。 國家用鈔票大錢。原為每月搭放兵餉起見。惟多搭幾成制錢放散。則多一成制錢。自能平一成物價。今戶工兩部不囗多鑄制錢。臣曾訪問其故。據云。工本太費。須兩文錢鑄一文。似是物料工價底本太貴。臣在直隸。見寶直局所鑄鐵制錢。雖無大盈餘。不至如是之費。 國家錢法惟無餘利。則私鑄不禁而自息。其利權可操之自上。今市上不見制錢。非是無制錢。乃是市儈居奇。銀一兩換大錢八串。換制錢四串。 朝廷多方疏通大錢。立一法即增一獘。皆為市商所假借。以遂其操縱伸縮之計。愈欲重大錢。而大錢愈輕。實由科條太多。朝更夕改。民無適從之故。 國家先不自信。何能取信於民。前聞順天府出示。不准挑剔大錢。姦徒因故持破爛大錢買物。有不收者。即勾通差役。以阻撓大錢向其訛詐。順天府查知前示生獘。又出示准挑剔破爛大錢不用。遂有借挑剔而不收大錢者。民間遂訛傳不行使鐵大錢。而鐵大錢竟廢而不用。此禁令不一之一端也。現在市上並不見有當十鐵大錢。則民間不用可知。乃戶工二部猶日鑄鐵大錢何也。 國家設法疏通。報捐則收鐵大錢二成。今方平糶又全收鐵大錢。將來大錢盡歸於官。只有搭放兵餉一途。兵持鐵大錢無處使用。貧民小貿所得鐵大錢亦成棄物。是兵民交困矣。且御史條陳各持一說。固有目擊時艱為民生起見者。恐或因 皇上意在疏通大錢。揣摩迎合。附和進言。議論紛然。徒足惑人聽聞。亦所不免。若因之多立章程。流獘愈甚。即如銀票鈔票。本係一例頒行。乃無端自分輕重。欲廢銀票而專用鈔票。又准以銀票而換鈔票。無怪銀票日輕也。 上問曰。直省物價已騰貴否。對曰。收三成大錢之謄黃初張。物價實已漸長。直省錢糧舊章。似未可輕改。或於三成銀票內。有願交大錢者。當聽其便。其零星小戶銀不成兩者。亦聽交大錢。似不宜限定成數。致有窒礙。今歲上忙錢糧。若不早定畫一章程。必多觀望。臣竊謂三成大錢章程。未免操之太急。人見 諭旨嚴切。懼干阻撓之罪。勢既難行。必至陽奉陰違。諸獘叢生。 皇上問及臣。臣實不敢一字欺朦。 上頷之。臣廷棟退出。
嗣至 朝房。見大農翁協揆。問及大錢可否流通。謹以所奏對。大農亦以為然。先是戶局日鑄大錢八成。制錢二成。即因是易為制錢八成。大錢二成。繼見少農沈公兆霖。時管理錢法堂。廷棟亦進言如前。少農稱快。屬廷棟具摺上陳。廷棟以現為山東官。 皇上問及。故不敢不直陳。究不敢出位具摺陳直隸事。少農復親至寓諄切言之。廷棟謹謝。謂可俟新任直督譚公廷襄奏止之。廷棟復謁樞庭穆公蔭。敬述奏對之言。穆公亦擊節。謂胸中鬱氣今為一暢。廷棟因問曰。公既以棟言為然。當日與農部會議時。何不阻止。公曰。諸邸力持此議。余力不能禁耳。廷棟至東省後。即以所奏對寄書直省錢方伯炘和。方伯亦深稱之。謂制軍將囗任。可以奏明挽回。後制軍 陛見。與諸邸會議。遂得停止收三成大錢之議。而民心始靖。足徵時政之獘。特患無人上達。今 聖主從善納言。雖 朝議意在必行之法。但能明指其獘。無不立即俯從。而舉朝每以 詔令已行。遂諉為不能補救何邪。己未仲冬月。臣吳廷棟追憶恭紀。
請罷大錢疏咸豐九年
趙樹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