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皇朝经世文续编_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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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刑政一刑論(1)

刑論

梅曾亮

天下之法。未有久而無弊者也。法之囗者其弊淺。法之密者其弊深。惟其法之良而守之。不敢稍變通其法。以得罪於天下後世。故其弊遂成而不可返。夫殺人不忌為賊。昏墨賊殺。皋陶之刑也。後世近古者莫如漢。亦曰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此皆法之整齊簡易者也。古之人非不知殺人之情事。萬有不齊。而一切之法。不足以悉其變也。然甯從其略者。以為法貴易知而難犯。決一人之死。而可使千萬人之不敢入於死。則易知而難犯之故也。而後人曰。是其法猶未詳。於是同一殺也。而有謀殺故殺囗殺誤殺。有戲殺。有過失殺。有下手加功之殺。因是同一死罪也。而有入情實。有不入情實者。有立決。有緩決。又有緩決而從末減者。蓋一死罪之成。其文書之反覆詰難。積盈尺之紙而不足也。而後得由州縣以上於刑部。而之人也。如是猶或不至於死。噫。是何立法之密。而如此其難知也。是法也。良法也。苟其變之。則受不仁之名。而得罪於天下後世。雖心知其非。曰姑從眾。從眾而失。是天下之公失也。議法者曰。有濫生者。即有枉死者。是救生不救死也。執法者曰。死者已矣。生者亦猶是民命也。已死而枉。究與吾殺死者殊。而吾救生之心。亦足以自解於天下。嗚呼。是非徒不救生也。且益民之死也。非徒益民被殺者之死。且益民殺人者之死也。今里巷之中。有殺人者。民驚相告矣。某殺人者死。某殺人者不死。民亦驚相告矣。死生者。民之所知也。曰囗殺曰誤殺曰戲殺曰過失殺。則民所不知也。民不知一殺人之例。如是之委曲分別也。而惟見殺人者有時而不死也。夫使殺人者畢出於死之一途。以懾其勃然不可遏之氣。猶有能忍。有不能忍。今使介於可生可死。而先快心於一挺刃之下。亦何憚而不洶洶哉。腊有毒。食之立死。一人死而無有繼者矣。三人食而一人生。則繼死者將不止三人。是非民之不畏死也。法誤之也。故曰非徒益民被殺者之死也。而并益殺人者之死。嗚呼。計較於一罪之輕重。而鹵莽於千萬人之死生。循其法之弊。其勢固不至乎此而不得也。而人且曰。必如是而長吏始不得以誤殺人。固也。長吏之不得以誤殺人也。而其弊則使平民皆可以故殺人。天下之為長吏者少。而為平民者多。則法之生人者少。而殺人者多。

讀禹謨康誥。知故殺過失殺。自古分矣。惟古人折獄。必得其情。當其罪。即曰罪疑惟輕。亦必實有所疑。乃從末減。非若後世獄吏。博不輕殺人之名。罪至當死。舞文以生之也。嗟乎。法當死者。有時而生之。知法當生者。亦有時而死之矣。罪至死者。自我而輕之。知罪不至死者。亦必自我而重之矣。網漏脂凝。自一時事也。何也。衡期於平。失則俱失也。民且悔恨其惡之不極而罪之不大焉。有世道人心之責者。能無憂乎。王家璧書後

刑論

蔣彤

三代以上。禮與刑合。故禮行而刑措。而民相樂趨於聖賢。三代以下。禮與刑離。故禮壞而刑繁。而民無所措其手足。譬今有坦途於此。昭然為愚不肖所共囗。乃為之深溝鉅壑以承其下。執行人而誥之曰。謹而步。慎而趨。毋隕越於中以自絕。而人未有不聳然以從者也。有深溝鉅壑。而後可禁人之橫行徑踰。有昭然坦途之可由。則橫行徑踰自殞於深溝鉅壑中。而後可以無所恨。禮之與刑猶是也。然而古之聖人。略於刑而詳於禮。隱於刑而著於禮。理獄不必繁其官。法律不必著於書。聖人曰。吾顯有禮以導民。又顯設刑以防民。是不以先生長者之道待天下。而使之內喪其廉恥也。且民亦將勃然曰。上之為此。具是以盜賊慮我。而不以聖賢期我也。是故唐虞之時。禮樂分二官。而兵刑為一職。欽恤之意。君臣相與私論於廟堂之上。而禮則集瑞巡方。修飾發揮無曠歲。五服三居。略設其科。而禮則黼黻絺繡。致詳於衣服之閒。至於****之季。成周之時。刑稍繁矣。大至於眾棄。微至於圜土。懸之象魏。布之閭閻。深切著明之於有司百職事。似乎法令滋章矣。而盜賊戢而百姓安者。何也。其刑不略而禮愈詳。刑不隱而禮彌著。其制刑也。即議禮之精微也。其用刑也。即用禮之準繩也。三千三百。無體之刑。三刺八辟。無刑之禮。故二帝三代。刑之繁囗不同。而同歸於措。以有禮在故也。禮既亡矣。則制刑之繁與囗。用刑之嚴與寬。舉不足以安天下。其繁且嚴也。賊民命。剝元氣。有人心者。皆知其不可。其囗且寬也。親戚有罪而不問。大臣失事而不誅。民之極惡大罪一切彌縫而與之輕典。是非聖人之所為忠厚。是乃末世之所為縱肆也。忠厚之至。則從容於道德。饜飫於仁義。遷善遠罪而不自知。縱肆之至。則明不足發奸。法不可制暴。將逆芽亂萌而不可止。勝廣之形發於狹隘酷烈之朝。未必不伏於因循叢脞之世也。然則將嚴刑乎。曰。嚴刑而無禮。是速其禍而已矣。孔子曰。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曰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有國者三復斯言。則三代上之所以治且安。三代下之所以亂且亡者。不煩言而解矣。

原刑

湯鵬

浮邱子曰。先王制道德以化不衷也。制禮以坊不軌也。制刑以誅不法也。是故道德窮然后禮。禮之窮然后刑。不得已之苦心也。唯禮捄道德之窮。唯刑捄禮之窮。不得已而不已之妙用也。昔周官之言曰。刑新國用輕典。刑平國用中典。刑亂國用重典。是故善刑者為妙用。不善刑者為慘戚。善赦者為仁政。不善赦者為慈懦。數赦之主。其威必降。數赦之國。其囗必多。是故苛事造端騷動中外者罪無赦。釣名市利粉飾奸欺者罪無赦。不材受任蠹蝕太平者罪無赦。疑詔詭使擠陷忠良者罪無赦。開門揖盜毀壞蕃籬者罪無赦。喪師失律削奪邊境者罪無赦。國恥不振睢盱自得者罪無赦。民困不理瘡痍塞路者罪無赦。乃心不測輸情彊虜者罪無赦。流言不止沮橈國是者罪無赦。茲十無赦者。儻所謂刑亂國用重典。是邪非邪。是故公孫僑治鄭。其言曰。莫如猛而已矣。諸葛亮治蜀。其言曰。慎無赦而已矣。先乎僑亮而為之則者。則有若管夷吾。其言曰。赦者小利而大害。無赦者小害而大利。是則夷吾所繇治齊而已矣。後乎僑亮而為之亞者。則有若王景略。其言曰。宰甯國以理。治亂邦以法。是則景略所繇治秦而已矣。是道也。何道也。匪純古之道。而捄時之道也。且夫捄時之道。管夷吾死。唯公孫僑得其意。公孫僑死。唯諸葛亮得其意。諸葛亮死。唯王景略得其意。景略死。遂難取節焉。或有剽竊近似者。則已大非四君子之神理骨幹矣。矧乃背四君子者。有飾和平以覬福澤。有貪姑息以弛憲典。有調停德怨以申不情之請。有彌縫功罪以作亡理之狀。出以理乎眾焉。不能令眾愛。不能令眾畏。入以贊乎主焉。不能令主仁。不能令主義。不能令主仁者。其主必私。不能令主義者。其主必萎。必私者多倒持。必萎者多拙舉。是故可赦勿赦。謂之虐。不可赦而赦。謂之縱。位兼將相而罪必赦。謂之阿。眾皆憤怒而我獨赦。謂之僨。可枝解一二人以作三軍之氣而不枝解。可放流一二人以作百寮之氣而不放流。及乎事機既誤。綱紀破壞。則屑屑乎以薄罰隨其後。謂之愚。名為威棱而上無震動恪共之積。名為律令而下有揣摩擬議之功。及乎怒氣漸平。左右闚伺。則睮睮乎請以寬典隨其後。謂之弄。本有誤國滔天重於邱山之罪。而罰其細。赦其巨。唯赦其巨。不足以塞其人猖狂無忌之心。乃併罰其細。亦不足以生其人勉強為善之心。於是戰栗霣越。皆成故態。謂之頑。同為蠹君賊民萬口抵斥之人。而罰其一。赦其一。唯赦其一。不足以服天下賢智而能主持是非者。乃併罰其一。亦不足以厲天下庸鄙而不稍自矜奮者。於是刀鋸斧鉞。皆屬浮文。謂之紊。詩曰。如可贖兮。人百其身。爾乃無願贖者。又從而為之辭。不亦惑乎。書曰。哲人惟刑。無疆之辭。爾乃不思流譽無疆。而庇其私以危其國。不亦悔乎。

是故炰羔飲醇其軀彊。茹苦吞辛其軀傷。塞違已亂其國祥。崇慝長奸其國殃。周誅管叔。是以武庚之叛不害為周。漢誅馬謖。是以街亭之敗不害為漢。故曰塞違已亂其國祥。唐唯不誅李林甫。是以祿山之亂。唐室幾傾。宋唯不誅秦檜。是以金人之橫。宋業不振。故曰崇慝長奸其國殃。於乎。山將朋者馬先避。室將成者鷰先來。國將祥者愚先慶。國將殃者智先哀。是故君子知剛知柔。知春知秋。柔以懷之。剛以礪之。春以煦之。秋以滌之。導之而不從。我唯時其据憲典以聳之。聳之而不動。我唯時其援天時人事以爭之。爭之而不能。我唯時樹清議以代囗囗之。議之而不入。我唯時其剴激悲痛以泣涕之。詩曰。憂心如惔。不敢戲談。憂乎憂乎。當為誰乎。已乎已乎。能奈而乎。

囗陶論

謝應芝

天之於人也。日月之明。鬼神之幽。無一息不與相質對。而疾癘災沴。時時警惕之。俾之遷善改罪而不能已。方其嚴寒冰雪。毒蟲猛獸。無不蟄藏以避其威。而雷霆奮厲。風雨暴疾。草木之無知。咸昭蘇而植立。是大造之仁也。雖以聖人在上。不能無蠻夷之禍。寇賊姦宄。大用甲兵。小用刑罰。得其人以治之。惟明克允。卒之刑罰措。兵革息。其以此歟。不然。以養以教。一切刀鋸斧囗。弛而不用。否或職之者非人。姦民以慈惠為可狎。逸欲無度。乘閒窺竊。賊虐無辜。外夷四侵。夫婦辛苦墊隘。父子兄弟離散。教無所施。禮無所用。不得已赫然用武。草薙而禽獮之。近者十餘年。遠或禍延畢世。斯亦與於不仁之甚矣。嘗怪禹囗陶。堯舜之見知。而囗陶僅為刑官。子夏曰。舜有天下。選於眾。舉囗陶。不仁者遠矣。孟子曰。舜以不得禹囗陶為己憂。則知此非伯夷稷契所能為。垂益夔龍所能任也。自秦尚苛法。恣睢暴厲。以亡天下。鑒此者。欲以黃老清靜之學勝之。而漢文帝之廢肉刑也。一時煦煦之仁。幾至流弊於萬世。淫盜之罪多。既無以為治。酷吏且滋起矣。嘗讀書至康誥立政。愀然見古之人於刑無不重視之。曹參為齊相。令代者無擾刑獄。嗚呼。彼雖為黃老之學。其尚審於此哉。

皋陶論

李元度

孟子論道統。首堯舜。而以禹皋陶為見而知之。子夏亦曰。舜有天下。舉皋陶。而不仁者遠。言皋陶則賅稷契矣。能知堯舜者。莫皋陶若也。然觀皋陶稱舜。不過曰帝德罔愆。罔愆者。無過失云爾。夫以舜之濬哲文明。宜若智周萬物者。而其命皋陶作士。又誡以惟明克允。是必賞當其功。刑當其罪。不失人。亦不失出。乃可謂明且允也。然而舜不自信。皋陶亦不自信也。故不頌舜之大智。而第以寬簡為罔愆之本。至指其寬簡之實。則曰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甯失不經。失不經豈可為訓。而對殺不辜而言。則甯出乎此也。且功罪皆曰疑。是舜為天子。皋陶為士。猶不能使賞罰悉當也。但可疑者必從寬耳。不能使罪人必得也。但無辜者不至濫殺耳。烏虖。此舜與皋陶深體好生之德。惟恐殺一不辜之苦心也。所謂罔愆。但求不失好生之本心而已。其斯以為舜。其斯為皋陶之知舜歟。且夫世之治亂。民之死生休戚。繫乎君相之一心。闇者無論已。正恐天質英明。恃其聰察而以擊斷行之。自謂無疑。而其失也多矣。夫聰明睿智。豈有過於舜者。乃猶不能保其無疑與失。後之人自視聰明孰與舜多。而必謂功罪無疑。刑罰悉中。是欲求勝於舜也。舜必不可勝。而民之被其毒也。不可勝道矣。是皋陶所大懼也。皋陶刑官也。而其言若此。然後知申韓商鞅之術。武健嚴酷。悖好生之德。真千古罪人也。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弗喜。宋歐陽觀曰。求其生而不得。則死者與我皆無恨也。況求而有得。則知不求而死者有恨也。之二說者。庶幾與皋陶之論相發明哉。自申韓之毒。中於人心。後世酷吏。史不絕書。即號稱儒者。亦往往持論偏激。鄙好生者為婦人之仁。自皋陶觀之。皆堯舜之罪人也。舜之稱皋陶也。曰明五刑。五教。民協于中。時乃功。所謂協中者。未嘗自信為協也。與其過也甯不及。時時恐失中。乃適得乎中耳。烏虖。舜皋陶明良一德若此。宜其獨任見知之統。而仁覆天下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