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惜若怵然而惊。她不恨他吗?她应该恨他的!恨他抛弃了她和阿宝,恨他几次要置她死地!恨他是他把她逼到了绝地!恨他是他让她不得不入宫毁了她平静的生活!
她恨他,因为他是齐国的敌人!
她看着他脸上刺目的笑意,两行清泪缓缓滚落。她深吸一口气,道:“是,你说对了,我不恨你。我恨我自己!”
她说着转身跑出了院子。
周惜若回到了西园当天就发了病。高热不断,病怏怏的连门都无法出去。这可急坏了云思泽,他为她延请名医,送来珍贵的草药都犹如泥石入海,没有一点用处。
晴秀见周惜若昏昏沉沉,心中焦急,不禁道:“娘娘,你快点好起来。我家公子都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周惜若睁开眼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浅笑:“我没事。”
她说着没事,却又发了高热。半夜惊悸胡话不断。只紧紧握着晴秀的手唤着“阿宝,阿宝”。晴秀急得连夜再去请云思泽。
云思泽在外间看着那屏风后躺在床上朦朦胧胧的身影,只能道:“实在凶险的话,只能连夜奏报皇上知道了。”
晴秀担心道:“可是娘娘只喊着阿宝,万一皇上听到了心中会不舒服的吧?……”
云思泽一听只能长叹道:“娘娘她心结未解,唉……再等等吧。让大夫继续用药。今夜如果还是未好转明日一定要禀报皇上知道。不然的话,我们云家也担待不起啊。”
周惜若只觉得自己仿佛一会儿火炉中,一会儿又在冰窖中。身体的难受令她辗转反侧。迷迷蒙蒙中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变得很轻,轻得可以漂浮在云上。夜很静,静得连风声都能听见。
她忽地觉得害怕,害怕自己就这样难受而死。死在了这昀紫山庄。眼前的帐子垂下,让整个床帏更显得憋闷。她要死了,要死在这个山庄,就如那一天皇后设计陷害了她,龙越离震怒的脸色、四周各种讥讽的笑容、刺耳的嘲弄、那一天,她真恨不得自己也立刻死了算了。如今她真的只能在这里狼狈死去吗?
她伸出手想要撩开帐子,却怎么也够不着。
忽地,一股清新的风从窗户吹来,有人撩起了她眼前的帐子。她竭力想要睁开眼,却只能昏昏沉沉无力闭着。有人扶起了她,温热的手为她抚去额前汗湿的发,他身上的气息似曾相似,带着令她莫名的心安。
不论他是谁,她知道他不会伤害她。
“你想要什么?”他问。
“水……”周惜若指了指桌上的水,病恹恹的根本不想睁眼。
一股清凉甘甜的水顺着她的喉咙间滑落,她身上的高热似也被带走了好几分。她伏在他的怀中,方才的害怕渐渐消失。无论如何,她知道自己不会死在这里了。起码有一个人在她病重的时候还能陪着她。
“要喝药吗?”他再问。
周惜若摇了摇头,忽地,她呜呜哭了起来:“阿宝,我要阿宝……”
抱着她的手臂一紧,将她紧紧地纳入怀中,她的耳边传来低沉悦耳的安慰声:“阿宝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她在昏昏沉沉中听得这一句仿佛得到了什么保证,终于在他怀中沉沉睡去。一双深眸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久久注视着……
……
第二天周惜若醒来,一睁开眼就看见晴秀欢喜的面容:“娘娘!你高热退了!太好了!太好了!”
她说着蹦蹦跳跳地前去向云思泽禀报。周惜若怔怔起身,一摸额头果然已经好了许多。昨夜的一切此时想起来犹如梦一场,是谁在自己的耳边一遍遍安慰她,又是谁将她搂入怀中喂了她喝水?
云思泽在外面带着欢喜,问道:“娘娘好些了吗?”
周惜若点了点头,道:“好多了,多谢云少请的名医。”
晴秀走进来,为她打水梳洗,笑道:“娘娘可吓坏了奴婢了,一连两三日娘娘都昏昏沉沉的,昨夜还说了胡话。奴婢还真怕娘娘挺不过去……啊……呸!奴婢不会说话。”
她一边叨叨地念着,一边手脚麻利地为她梳洗。
周惜若想了许久,问道:“昨夜有没有人来看我?”
晴秀摇头:“没有啊,奴婢一直在外间睡呢。娘娘前半夜不好,后半夜就睡得踏实了。许是大夫开的药有效果了。”
周惜若眼中掠过迷茫,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头绪,遂放弃,嫣然一笑:“是啊,也许是药有用了。总算是挺了过来了。”
周惜若发高热一事禀报给了龙越离,龙越离听闻她终于病转好,吩咐太医院拨了一名太医,带了药材前去昀紫山庄,嘱咐她好好调养身体再回宫。周惜若在山庄中觉得自在,也不急着回宫去。索性就安下心来多待几日再说。
云思泽是个很不错的聊伴,天南地北,各地风物人情都能一一道来。周惜若每次与他畅聊,都觉得眼界大开。她笑道:“听了云少一番话,才知自己不过是坐井观天,外面天大地大,实在令人向往。”
云思泽看着她瘦削了几分的清丽面容,微微一笑:“看来娘娘还是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的。”
周惜若眼底掠过黯然,道:“是啊,可惜现在已不能了。”
云思泽看着她楚楚动人的面容,眼中掠过一丝怜惜。他正要说什么。下人上前禀报:“邵相大人前来拜见娘娘。”
周惜若与云思泽皆一怔,这几****病中没去看望他,难道他身上的伤这么快就好了不成?不一会,远远走来一袭玄黑劲装的挺秀身影。邵云和缓步走来,一身玄黑绣暗红祥云,将他冷峻的面目衬得越发清冷。
他看了亭中两人一眼,施礼道:“拜见莲贵嫔娘娘,另外多谢云少的相助之恩。”
此次刺客潜进山庄刺杀周惜若,三人都在第一时刻不约而同地不对外张扬。云思泽是怕山庄被安上一个护驾不力的罪名,邵云和更不用说,此次刺客都是赤灼之人,他更不可能让龙越离知道。
周惜若听得他的声音带了嘶哑,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果然见他脸色煞白,看样子那一道剑伤根本没好。
云思泽自是谦虚了几句。
邵云和看了周惜若素白的脸,眼中有什么一掠而过,但很快别过眼,冷冰冰道:“我是来告辞的,这几日叨唠了贵庄,但军中军务在身,不便久留。”
周惜若听得他要走,眉间不由拧起:“邵相大人……病还没好呢。”
邵云和淡淡道:“多谢娘娘关切,微臣已无碍了。”他说完施礼转身走了。
云思泽看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不禁道:“邵相大人当真是心志坚毅,那伤常人都要在床上躺上个十几日。他不到六七天就能行走自如了。”
周惜若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想了想,对云思泽道:“云少失陪一下,我有事要问他。”
周惜若说着顺着邵云和离去的方向走去。云思泽见他们一前一后,不禁叹了一口气:“冤孽啊……”
周惜若在一处影壁拐角看见了邵云和扶着墙壁,捂着伤处,脸色煞白,额上汗水涔涔。
她不由停住脚步,幽幽道:“你何必这么逞强?休息几日又有何妨?”
邵云和回头,见是她,冷淡道:“这与你何干?”
周惜若看着他冷然的面色,满心的话顿时被堵住一句也说不出来。半天,她才问道:“那一夜,是你吗?”
那一夜,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耳边低喃。是她曾经三年中日日夜夜做梦都想着的声音。可是如今让她怎么来面对已面目全非的他?那个冷酷又狠绝的邵云和?
“什么那一夜?”邵云和慢慢直起身体,冷冷道:“娘娘在做梦吧。”
周惜若心中如释重负,不禁长舒一口气:“也许真的是做梦吧。”
邵云和看着她,冷哼一声:“娘娘不用担心自己身上毒药一事,我会想办法从义父手中拿到解药给你的。”
周惜若一怔,不明白他为何提起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