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申时,奴婢正在厨房准备年夜饭,大小姐就趁人不注意溜了进来,奴婢发现她的时候,她正背对着奴婢,左手揭开了一个蒸锅的盖子,右手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不过看位置,右手应该是在蒸锅上方。”
“奴婢知道大小姐素来有偷食的习惯,知道她定是趁大家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又来占便宜,可那蒸锅里是一只整鸡,少了任何一块,都会看得出被人吃过了,让老爷夫人发现的话,奴婢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奴婢赶紧过去将她赶开,看到鸡还没有被破坏,大小姐还没有来得及偷吃,奴婢才放心。”
“其实当时奴婢有瞥到鸡上面有一点点白色粉末,不过当时急着应付大小姐,没有往心里去,等到大小姐走了,奴婢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又揭开锅盖看了一眼,并没有白色粉末,奴婢当时还以为自己情急之下看走眼了。”
“可是老爷一家子遇害之后,奴婢心中就冒出一个念头:‘那只鸡有问题’,奴婢赶紧抓了只活猫来试,谁知,那猫喝了一口汤之后,马上就和老爷夫人他们一样,七窍流血而死。”
“奴婢心里这个急呀,虽然这毒是大小姐下的,可是,奴婢才是负责厨房的人啊,怎么能让别人知道,奴婢看到了大小姐下毒,却没有阻止,一定会让人当作同谋的。所以奴婢一直藏着掖着,谁也不敢告诉,直到亲家老爷再三对奴婢晓以大义,并且保证只要奴婢说实话,就保证奴婢的命,奴婢这才敢来这大堂之上说出真相。”
刘婆子不愧是管着厨房的管事,那张嘴,那份缜密心思,都不是盖的,整个一副害怕受到牵连,却又因为对老爷夫人的忠心而壮起胆子,坦承事实的样子。
百里由绎始终没有插言,只在刘婆子讲完之后指着翠柳问了一句:“就是她下的毒?”
刘婆子因着翠柳个子矮,又低着头,只好伏身去看:“不是她,她是翠柳,不是大小姐。”
刘婆子还是几年前刚进丁府时见过丁香莲,翠柳虽然见得少,但还是有印象,这两个人,刘婆子还是分得清的。而且刘婆子也是老油子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翠柳而不是大小姐跪在大堂上,但是,‘骗人的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假才会更令人信以为真’这样的生活哲理早就无师自通了。
应在大家都以为这几个证人纯粹是说假话栽赃陷害的时候,刘婆子的回答,令众人有些迷惑起来:会不会是前面两个人因数太紧张了,误以为跪在堂前只有可能是大小姐,因而没有象刘婆子一样仔细将要辨认的人看个仔细,才弄错了呢?
毛富贵提供的最后一个证人被带了上来,正是昨晚第一个去叫丁香莲的婆子,季婆子。季婆子本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发现大小姐昏倒的功臣,大小姐醒来之后,必然会受到重用,在丁府的下人中,能够取代管家婆子的位置。
谁知,大小姐醒来后,不但不重用她,反而根本不待见她,只留下翠杨和翠柳两个小贱蹄子贴身侍候,管家还派了护卫守住大小姐住的院子,让她完全失去了一步登天的希望。
恰在此时,亲家老爷偷偷着人答应替她赎身,还许诺她一大笔钱,季婆子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亲家老爷,按着他的交待来作证。
“奴婢负责给大小姐分派活计,大小姐独自一人负责清洗主子们的衣裳,忙不过来时,奴婢才加派人手。奴婢时常悄悄过去监督,经常听到她粗口骂及老爷夫人,还多次愤愤不平地说,老爷伙同夫人这样过分地虐待她,她一定要用老爷夫人并少爷小姐们的命,来祭奠先夫人的在天之灵。这样,被虐待的仇也报了,丁家的财产,也全部成了她的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侮她,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
季婆子的证词,将一个因受尽欺凌而怀恨在心,处心积虑,不顾孝道,一心报仇雪恨的逆女形象,生动地呈现在大家面前,很容易让人自然而然地就相信,丁香莲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利用全家团圆的大年夜下了毒手,达到了她谋财害命,报仇雪恨的目的。
不消说,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在如许多证人众口一词的指证下,相当一部分人认为杀人凶手就是丁家大小姐,动机和目的明确,恶行均有人证,还有什么可怀疑的?看不出来,原本因可怜的外貌博得大家同情的丁家大小姐,竟是这么心地恶毒的一个人!
毛富贵听到自己精心设计完美无缺的证词,完整地呈现在府尹面前,虽说出了证人认错人犯的小错,但无伤大雅。从大家的反响来看,无疑是相当成功的,心里别提多美了,仿佛看到丁家的产业正在向他招手。
可是,也有些人却从证人时而冷静时而心虚的行为中,从看似没有漏洞环环相扣的证词中,从丁香莲精辟的言行中,得出了不一样的结论:这是为了得到丁家的财产而精心策划的栽赃嫁祸!
听着一个个证人言之凿凿并相互佐证的证词,丁香莲不由觉得好笑,印象中古人权谋之术相当有水平的,怎么自己碰上的这个不在此列呢?看来自己人品确实好,所以运气也相当好,事情远没有自己所预料的那样严重。不论那些证词有多有理有据,那看似不起眼却能够一举证实是伪证的,诬蔑一个人却连那个人都认错的漏洞,轻易地就将所有看似完美的证词,击得粉碎,犹如千里之堤毁于不起眼的蚁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