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香没有想到,迎上前来的澹台白苏更没有料到,堂堂信王爷,竟然会为已经昏睡了五个月,至今看不出半点复原希望的丁香莲,落下比金子更珍贵的眼泪!
月朗傲几步就走到床前,坐在刚刚澹台白苏坐的凳子上,最适合照顾丁香莲的位置,毫不顾忌男女之防,抚上了丁香莲那已经瘦得如同鸡爪般的小手,压抑着心中的难过,哽咽着问道:“她吃不下吗?”
秋香黯然:“每天都喂好几个时辰呢,只能吃下去一丁点,再多就吞不下去了。”
“辛苦你了。”昏睡几个月,身体又僵硬无比,还能活着,虽然瘦骨嶙峋,这也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秋香定然尽了最大的努力了,打赏奖励她的忠心还来不及,又怎能责怪她呢。
“只要对主子好,让秋香做什么都愿意。”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啊,主子还活着,澹台大夫和信王爷也都看到了。
“澹台御医,丁大小姐这是什么病啊?本将军听说看了不少名医,却都无能为力。”
月朗傲的询问,一如澹台白苏这五个月来听得最多的疑问,却只能叹口气再一次解释:“脉相正常,体温正常,可以说,除了身体僵硬,人是睡着的之外,没有任何异常,让人根本无从下手医治。”
月朗傲闻言,心中一片冰寒:是啊,以澹台白苏和诸葛大夫之术,以凌子啸和江柏翎之能,给丁丁看过病的名医还能少了?可是,整整五个月了,情况依然在继续恶化,天知道,丁丁还能坚持多久?
月朗傲用自己的手,就这样轻轻地握着丁香莲的瘦手上,久久不曾移动分毫,直到秋香端来稀粥:“信王爷,秋香要给大小姐喂饭了。”
澹台白苏看着自打进来之后,就一直紧盯着丁香莲的月朗傲,叹了口气,拽了拽他的衣袖:“将军,我们先出去吧。”
月朗傲头也不回地一挥手:“不,本将军要亲眼看看她进食的情况。”
堂堂信王爷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澹台白苏也不好勉强,只好留下来,陪着他,希望他看到丁丁进食的情况之后,不要心痛得无法自抑才好。
丁香莲自己是无法张嘴的,秋香用手捏,也是捏不开的,只能掐住那两个澹台白苏教的相应的穴位,才能让丁香莲的嘴稍稍张开一点点,勉强能够将特地打制得极薄的,边缘圆润不会伤人的小汤匙,放入她的口中。原本就少的稀饭,却有一大半顺着嘴角流出来,流到秋香早已围好的布巾上,不至于弄脏身体其他的部位。而这仅有的入口的那一点点,也要将近一盏茶的时候,才能流入她的腹中,才能继续下一匙。
果然不出澹台白苏所料,只看了两三匙,月朗傲就冲出了丁香莲的香闺,冲出了丁府的内院,冲出了相府,这才放声长啸,抒发心中那无言的痛。
现在,丁香莲还能吞下去,当她无法吞咽的时候,是不是就得眼睁睁地看着她变成皮包骨,最后,活生生饿死?
月朗傲也不想这样狂啸,来发泄自己的痛苦,可是,除此之外,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为丁香莲做些什么!所以只能这样向苍天,表达他的愤怒,发泄他的苦痛。虽然他愿意以身相代丁香莲的痛苦,可是,这也只能是他的一厢情愿,事实上,却只能是爱莫能助!
月朗傲离开了,一来,他心痛得无法忍受,二来,此番回京,还没来得及向皇兄复命。
留在丁香莲的闺房里的,一直陪着丁香莲说话的,依然只有澹台白苏而已,当然,还有不辞辛劳服侍主子的秋香。
澹台白苏虽然如同之前奉旨为打造商业帝国时的丁丁诊治一样,此次也是奉皇命守护丁大小姐,可是,能够明明没有希望,却绝不放弃,并始终如一地陪伴丁香莲的心意,却完全出自澹台白苏的本心,出自他对丁香莲的爱意,与皇命没有任何关系,那皇命,只是能够名正言顺地一直留在她的身边而已。可是,有其他的人,能够做到这样始终不变地用心陪伴着一个不能动,不能说话,整整五个月了,不但没有丝毫好转,反而更加恶化的病人吗?
丁香莲身体留在人世,意识却飘荡在鬼界,目前仍然在自我疗伤中。但是,较之五个月前刚刚受伤之时,已经好了太多了,身上的小洞,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十厘米左右的洞,已经缩小了一半了,最大的二十厘米直径的大洞,已经恢复了三分之二了。最重要的是,已经不是完全没有意识了,对周围已经开始有感觉了,连肉身周围发生的事情,也能够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了。
有一个声音,不断地诉说着对自己的情意,不停地说些奇闻逸事给自己听,一日复一日,日日不间断。自己觉得声音很熟悉,却没有足够的心力去思考,去判断,那个人是谁。但是,即使有时候听不清那个人在说什么,但一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却能够让自己特别安心,也不再为自己伤势奇慢的恢复速度着急,甚至还有一种永远也不要停,一直这样继续下去的期盼。
当那个声音消失了,大概是说话的人休息去了的时候,心底总有一种莫名的烦躁,焦灼地等待那个声音再次响起。除非有一个同样也是熟悉却不知究竟是谁的影像,浮现在脑海中,抹去那份烦躁。那个影像,会为自己扎针,会为自己不惜损耗功力,会一直默默地关心自己,为自己做一切他能够做到的事情,却从不刻意让自己知道是他做的。从而让自己不论遇到什么,都不会害怕,都没有后顾之忧。只是,现在,实在是没有心力想起那个影像原本属于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