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雨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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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官业债

圣人治世,不得已而设刑。原为惩大囗囗囗,以安良善,非所以供官之喜怒。逞威以囗囗囗,每见官长坐于法堂之上,用刑惨刻,虽施当其罪,犹不能无伤于天地之和。况以贪酷为心,或问事未实,或受人贿嘱,即错乱加刑,甚至拶夹问罪,枉屈愚懦,其还报自必昭彰。观姚国师之事,甚可禀也。

州县前有等无籍穷民,专代人比较,或替人回官,明知遭刑,挺身苦捱。这样人,扬俗名为溜儿,今日得钱捱打几十,调养股腿尚未全好,明日又去捱打,可怜叫疼叫痛,不知领打了几千几百。同是父母生成皮肉,一般疼痛,为何如此?总因前世做官,粗率错打,所以今世业债,必然还报。试看姚国师修至祖位,亦难逃避,可不畏哉。

永乐皇帝拜姚广孝为国师。这姚广孝法名道衍,自幼削发为僧,到二十余岁,就自己发愤上紧参悟,因而通慧。凡过去未来,前世后世俱能知晓。辅佐皇上,战争开创,大有功勋。及至天下平定,皇上重加恩宠。他仍做和尚,不肯留发还俗,终日光着头,穿着袈裟出入八轿。人都知道皇上尚且礼拜,其满朝文武各官,那一个不恭敬跪拜!从古至今,都未见和尚如此荣贵者。他是苏州人,一日启奏皇上要告假回苏祭祖,皇上准假,又与丹诏敕书,令其事毕速回。

自出京城,一路来奉着圣旨,座船鼓乐,上至督抚,下至承典,无不远接。他路上有兴,即唤一二官谒见、面谕,爱养百姓,清廉慎刑。若是没兴,只坐船内,参禅念佛。沿路旌旗锦彩,执事夫马,填满道途,好不热闹。及离苏州约十里多远,吩咐住船,国师于黑早穿了破纳芒鞋,密传中军官进内舱低说,本师要私行观看阊门外旧日的风景。这苏州城内,备齐察院,候本师驻创。凡有文武各官接到船上的,只将手本收下,谕令都在察院候见。说完遂瞒着人众,独自上岸,往城步踱。那常随的员役却远半里跟着。行至阊门外,只见人烟骤集,甚是繁华,路上遇见许多大小官员,俱是迎接国师的。这国师亦躲在人丛,忽遇一细官、两个皂隶喝道奔来,也是跟随各官,迎接国师的。这国师偶从人丛中伸头看望,只见那马上坐的细官,一见国师便怒气满面,喝叫这野僧侧目视我,但本厅虽是微员,亦系朝廷设立,岂容轻藐,甚是可恼,忙叫皂隶将国师拉倒,剥去衣服,重责二十板。责完放起,只见远跟的员役,喊道:“这是当今皇上拜的国师,犯了何罪,如此杖责,一齐拥上将这马上坐的细官,用绳捆绑。”一面扶起国师,坐轿进院。随后院司各官闻知大惊失措,各具手本,但请国师将这细官,任行诛戮、免赐,奏闻宽某等失察之罪,便是大恩。原来这细官乃是吴县县丞,姓曹名恭相。他知责了国师,吓得魂不附体,曹县丞也道性命只在倾刻,战战兢兢,随着解差,膝行到案下叩头请死。

国师吩咐着大小各官上堂有话面谕,说道:“凡为官治理民事,朝廷设立刑法,不是供汝等喜怒的,亦不是济汝等贪私的,审事略有疑惑,切莫轻自动刑,不要说是大刑大罪,即杖责若是错误,来世俱要一板还一板,并不疏漏。本师只因前世曾在扬州做官,这曹县丞前世是扬州人,有事到案,因不曾细问事情真确,又因他答话粗直,本师一时性起,就将他错打了二十板。今世应该偿还,所以特远来领受这苦楚,销结因果。”本师出京时,即写有四句偈,一面说,一面从袖内取出,谕令各官共看:奏准丹诏敕南旋,袈裟犹带御炉烟。特来面会曹公相,二十官刑了宿愆。

各官看完,因吩咐各要醒悟,将曹县丞放绑,逐出。又吩咐侍者烧汤进内,沐浴完,穿着袈裟端坐椅上,闭目而逝。各官无不惊异。续后督抚奏闻,不说责辱一事,只说自己回首,钦赐御葬,至今传为奇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