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练达低头千言万语堵在心头无法表达,汗水还是一直热烈地流淌着。朗逸彤的母亲用手拢了拢头,说着又转头问李练达,孩子,考试上还有什么困难吗?有事你就直接回家找我们去。毕竟你大爷在燕都市还有些地位、门路和人脉。一些事情还是能办了的!
李练达说,大爷,大娘,不用了,这我已经非常感激你们了,我一切都很好,准备得也很充分。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朗逸彤的父亲说,我就喜欢你们这样有骨气的好孩子。靠自己才能有希望。永远保持着农村孩子的本色,这我就放心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只要自己有真本领,到哪儿都是一把好手,拿得起放的下。
李练达还一直不敢和朗逸彤的父亲对视,李练达在心里有一些畏惧,李练达感激地抬头望了一眼朗逸彤的父亲,朗逸彤的父亲的脸上倒是看不出悲伤的痕迹,他的脸上满是威严、慈爱和庄重,李练达觉得朗逸彤遗传他母亲的基因更多一些,那眉眼里都有朗逸彤的影子,而朗逸彤的哥哥则遗传了他父亲相貌的很多特点。
李练达说,大爷,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考,来报答你们的知遇之恩。我以后会孝顺你们二老的。要不是有你们的帮助和呵护我也没有今天,我是满心感激。
朗逸彤的母亲说,只要你考好了,将来有一个好前途就行,到时候用钱的时候跟你大爷说,我们能支持你一些。我今天给你留一百元钱吧!看有事用着。这时候可不能缺着钱。
朗逸彤的母亲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百元钱递给李练达,李练达摆手说不用的,大娘,我手头还有些钱,彤哥去北戴河之前还给我留了三百元钱,我还没舍得花,这个钱您拿回去吧!看给李倩姐买些营养品,她现在是两个人。
朗逸彤的母亲说,傻孩子,这时候不是推辞的时候,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你要是将来挣钱了,再孝敬我们也不晚,这不一个道理吗!
李练达接过钱,在心里奔涌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刹那崩溃,李练达尽力控制自己的眼泪,可是还是哭出声来。朗逸彤的母亲将李练达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前,也无声地抽噎着。朗逸彤的父亲一直沉默着握着李练达的手。萧正扬在一边也是无话劝阻,也陪着落泪。李练达和朗逸彤的母亲两个抱头痛哭,李练达的悲伤又咆哮着决堤。李练达就像一个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可以依靠可以诉说的母亲。朗逸彤的母亲用手抹了抹眼泪,抱着李练达的头说,孩子,不许哭,咱们都别哭,事情过去了,咱们都往前看。李练达哭得更凶了,他觉得自己心里的阴影终于云开雾散了,那个沉重的对谁也不能言说的秘密,也都瓦解崩溃,但是李练达想绝对不能说出去,这就是他一个人的秘密。朗逸彤的母亲抚弄着李练达的头发,阳光斜过一角,将朗逸彤的母亲的头发镀成闪亮的银色。也将朗逸彤的父亲全部都笼罩在光芒里,李练达抬起头哽咽着说,我不哭了,可是我止不住要哭,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朗逸彤的母亲将李练达的头抬起来,说,孩子别哭了,后天还考试呢!我们来看你是想给你鼓鼓劲的,不是让你哭来的。李练达用手擦擦眼泪,萧正扬将手帕递过来,李练达将满脸的泪水都擦干,可是新的泪水又流过腮边。
朗逸彤的父亲说,孩子,别哭了,什么事情都向前看,事情都过去了,年轻人不要背负太多的包袱,你们的人生路还很长,一定要珍重自己的生命,只有生活着一切才有希望。千万不要沉浸在悲伤里,我和你大娘都已经看开了,这就是命。是我们的命,也是你彤哥的命。
李练达抬起头吸了吸一口长气,止住泪水,哽咽着说,大爷,大娘,我没事了,我不该哭的。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大爷,大娘,彤哥的孩子是几月的,我这个叔叔得给他下满月来,你们跟李倩姐说我想当孩子的干爹,不知道她愿意吧!将来有可能的话,孩子的教育我全承包了,我会让他上最好的大学,我会教他写作。大爷,大娘,你们给孩子取名字了吗?彤哥曾经跟我说过他要有孩子就叫朗尧尊,是个男孩吗?
朗逸彤的母亲说,是个男孩儿,那就听你们的,叫尧尊。尧尊,听着挺好听的。尧尊,尧尊,挺琅琅上口的。
朗逸彤的父亲说,这是出自什么典故?
李练达说,大爷,这是颐和园德和园大戏楼里的一副对联:殿上尧尊倾北斗,楼前舜乐动南薰。有一次我们一起看书时,看到这幅对联时他想到的。后来我们俩又到图书馆去查这副对联的出处,原来是出自唐朝王维的《大同殿赐宴乐敢书即事》一诗:陌上尧樽倾北斗,楼前舜乐动南薰。王维的“尧樽”指的是帝王喝酒的器具,杜甫也有诗句:尧樽随步辇,舜乐绕行麾。但是颐和园的对联上将“尧樽”变为“尧尊”,不知道是简写,还是有意而为之,我们俩一致认为“尧尊”可以理解为像尧帝一样尊贵,毕竟是“樽”已经化为“尊”。大爷,不知道我们的理解对不对,如果不看出处,一般人的理解也会理解为像尧帝一样尊贵高贵,有尧帝一样的美德。
朗逸彤的父亲说,这倒是一个好名字。有出处,有意义,还上口。这阵子忙,还真没顾得上想这些问题。你们俩怎么想起给孩子取名字的事情。
李练达想绝对不能提他们去颐和园的事情,有时候假话也是真话,不伤人的话,即使是自己违心说了,但是心里会好一点,对整个当事人是好事。李练达说,大爷,就是那次看你们家有一本书,他看到这句对联说他的孩子将来就叫朗尧尊,我说那我的孩子那就叫李舜乐,让他们世代都结为兄弟。
朗逸彤的父亲说,这个提议很好。
朗逸彤的母亲说,练达,等你们考完学你回家来吧!估计将来孩子肯定喜欢你,你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刚才李倩也要跟我们一起来了,我怕她累着就让她回去了。她也很关心你的成绩呢?你考完后一定给家里捎一个信儿,我们也知道你考到哪里了。她说她看着你们两个去凤凰山公墓了,说你给逸彤送百合花去了,你这孩子花这钱干啥呢?这钱你留着自己买点补品,养养身子,养足力气,好考学。
李练达说,没事的,我现在的状态出奇的好,我肯定能实现我的梦想。
朗逸彤的母亲说,你们在哪个考场考试?
李练达说,就在大娘教过书的燕都小学。
朗逸彤的母亲说,你们要是有什么事情就跟我们说,我们可以托人帮你们办。我毕竟是从那里退休的,你大爷在这个城市还有很多熟人和关系的。
李练达说,阿姨,我们都做好了一切准备,什么事情都能应付过来了。
朗逸彤的父亲说,我就喜欢你们这样有骨气的孩子。一切都靠自己打拼。世界终究是你们的,你们会有所作为的。
李练达经过悲痛的释放心灵和肉体都呈现出轻盈的状态,李练达红红的眼睛看着朗逸彤的母亲银白色的头发,他知道这才是悲伤的最好见证,而自己的悲伤仅仅是几滴泪的重量。
朗逸彤的母亲说,孩子,你扶我站起来吧!我该回去了,这李倩离开我一会儿就惦记着我,我得回去跟她做伴儿去了。你大爷晚上还有应酬,他是硬被我拉来的。
李练达说,大爷大娘,我送你们回家吧!
朗逸彤的母亲说,不用了,孩子,你们就上楼好好再复习一下功课吧!
李练达将左手伸给朗逸彤的母亲,朗逸彤的母亲抓住李练达的左胳膊站起来,她的双眼突然盯住李练达左手腕上的手表,李练达以为朗逸彤的母亲想看时间,李练达也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将手表抬向朗逸彤的母亲,手表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半,时间刚刚好。李练达说,阿姨,已经五点半了。朗逸彤的母亲转头回去对他父亲说,青松,你看看练达手腕上的这块表,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李练达心里狐疑,抬起手表递给朗逸彤的父亲看,朗逸彤的母亲说,孩子,你的手表是谁给你的,有什么来头吗?朗逸彤的父亲也紧紧地盯着李练达手腕上的表,脸上表现出一种复杂的表情,有惊讶,有兴奋,有茫然……李练达说,大娘,我听我妈说这是一个大官送给我的礼物,好像是姓郎吧!我母亲说,他是文ge挨批斗时在我们那儿接受教育,有一次我爷爷出头解救了他,后来他跟我爷爷感情特别好,他为了回报我爷爷,就在我出生时将这块手表送给我了,还说如果我是男孩儿就跟他的孩子结为八拜兄弟,如果我是女孩儿就跟他的儿子结为秦晋之好。后来那个大官好像被发配到别处了,我们家也就跟他失去联系了。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听我母亲说他是北京人,或许他们已经去了北京。我母亲也是去年秋天才将这块表交给我,说文ge期间家里困难时想拿它换几个钱儿,后来还是咬咬牙关挺过去了,我母亲说本来想等我考上大学再交给我,没想到去年我落榜了,我母亲交给我时说一定要好好保管好,这是我们家最值钱的东西。
朗逸彤的父亲说,孩子,你们家住在哪里?是哪个乡哪个村的?
李练达说,我们家住在黑水镇章京营子村,我听我母亲说文ge时我们村也叫向阳公社红星大队,这是一个应景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