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考信录
25379700000086

第86章 洙泗考信馀录(4)

朱子云:“曾子本是鲁拙,後既有所得,故守得夫子规矩定,其教人有法,所以有传。若子贡则甚敏,见得易,往往教人,亦不似曾子守定规矩,故其後无传。”余按:《史记》所载弟子年岁虽不足尽信,然大要不甚远。今以《论语》、《春秋传》、《戴记》之文考之,康子之问先由而赐而求,武伯之间先由而求而赤;《春秋传》多载子路、冉有、子贡之事,而子贡尤多,曾子、游、夏皆无闻焉;《戴记》则多记孔子没後曾子、游、夏、子张之言而冉有、子贡罕所论著。盖圣门中子路最长,闵子、仲弓、冉有、子贡则其年若相班者,孔子在时既为日月之明所掩,孔子没後为时亦未必甚久;而子贡当孔子世已显名於诸侯,仕宦之日既多,讲学之日必少,是以不为後学所宗耳。若游、夏、子张、曾子则视诸子为後起,事孔子之日短,教学者之日长,是以孔子在时无所表见,而名言绪论多见於孔子没後也。不然,闵子“具体而微”,仲弓“可使南面”,何以门人皆无闻焉,反不如“得一体”者独能传经於後世乎?由是言之,羽翼圣道於当时者颜、闵、子贡、由、求之力,而子贡为尤著;流传圣道於後世者游、夏、曾子、子张之功,而曾子为尤纯。时势不同,功业亦异,未可谓子贡之不如曾子也。故今因叙子贡之事而备论之。

卷二

於路《史记》:“仲由,字子路。”

“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论语公冶长篇》)

“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孟子》)

“子路无宿诺。”(《论语颜渊篇》)

【附论】“子曰:‘片言可以折狱者其由也与?’”(同上)

辨盛服持剑之说

《说苑》称子路持剑,孔子非之;子路请摄齐以事孔子。又称子路盛服而见,孔子非之;子路改服而入。余按:《说苑》(刚按,此二字补入)所载孔子之言皆类杨氏之旨,盖战国人所为;以子路之行行而勇於改过也,故之耳。其实古人盛服佩剑皆寻常之事,不足为病。故不录。

“仲由为季氏宰,将堕三都。於是叔孙氏堕后阝,季氏将堕费。公山不狃、叔孙辄帅费人以袭鲁。公与三子入於季氏之宫,登武子之台。费人攻之,弗克;入及公侧。仲尼命申句须、乐颀下伐之,费人北。国人追之,败诸姑蔑。二子奔齐。遂堕费。”(《左传》定公十二年)

【备览】“子路为季氏宰。季氏祭,逮ウ而祭,日不足,继之以烛,虽有强力之容,肃敬之心,皆倦怠矣。有司跛倚以临祭,其为不敬大矣。他日祭,於路与。室事交乎户,堂事交乎阶;质明而始行事,晏朝而退。”(《戴记礼器》)

《颛臾章》可疑五事

《论语季氏篇》云:“季氏将伐颛臾,冉有、季路见於孔子曰:‘季氏将有事於颛臾。’孔子曰:‘求无乃尔是过与?夫颛臾,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为!’”云云。余按:此章可疑者五。《论语》所记孔子之言皆简而直,此章独繁而曲,其文不类,一也。子路为季氏宰在定公世,冉有为季氏宰在哀公世,其时不合,二也。子路主堕都之谋,其刚直有素,归鲁之後不肯承季氏意以盟叛人,必不一旦隳其晚节以阿季氏,其理不似,三也。颛臾之伐不见於经传,洪氏意其因孔子之言而中止,然则田赋之用何以不因孔子之言而止?其事无征,四也。僖二十一年《传》云:“任、宿、须句、颛臾,风姓也,实司大与有济之祀。”不言为东蒙主,亦不言为鲁臣,其说不同,五也。且此篇文皆称孔子,与前十五篇异,其非孔氏之徒所记甚明。虽於义无大害,然其事未必有,且不欲子路受诬於百世,故不载。

“公伯寮子路於季孙。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於公伯寮,吾力犹能肆诸市朝。’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论语宪问篇》)

按:伯寮之,孔子以道之行废言之,则是孔子之去鲁,子路之去季氏,皆因此一也。故次之於此。说已见《正录为鲁司寇篇》中。

【附录】“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有诸?’子路对曰:‘有之。诔曰:祷尔於上下神。’子曰:‘丘之祷久矣!’”(《论语述而篇》)

【附录】“子疾病,子路使门人为臣。病间,曰:‘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乎!且予与其死於臣之手也,无宁死於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纵不得大葬,予死於道路乎!’”(《论语子罕篇》)

此二章皆不知的在何时;然观孔子之言“无臣而为有臣”,当在为大夫而去位之後。姑附录於此。

“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论语卫灵篇》)

【附录】“子路宿於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真与?’”(《论语宪问篇》)

【附论】“子曰:‘道不行,乘桴浮於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论语公冶长篇》)

按:石门之宿,浮海之叹,不知何时;以理度之,当在去鲁之後,仕卫之前。故次之於在陈之後。

“小邾射以句绎来奔,曰:‘使季路要我,吾无盟矣。使子路,子路辞。季康子使冉有谓之曰:‘千乘之国不信其盟而信子之言,子何辱焉!’对曰:鲁有事於小邾,不敢问故,死其城下,可也。彼不臣而济其言,是义之也,由弗能!’”(《左传》哀公十四年)

“秋,齐陈如楚,过卫,仲由见之曰:‘天或者以陈氏为斧斤,既斫丧公室而他人有之,不可知也。其使终飨之,亦不可知也。若善鲁以待时,不亦可乎,何必恶焉!’子玉曰:‘然,吾受命矣。子使告我弟。’冬,及齐平。”(《左传》哀公十五年)

“卫孔圉取大子蒯聩之姊,生悝。孔氏之竖浑良夫长而美,孔文子卒,通於内。大子在戚,孔姬使之焉。大子与之言曰:‘苟使我入获国,服冕乘轩,三死无与。’与之盟。为请於伯姬。闰月,良夫与大子入,舍於孔氏之外圃。昏,二人蒙衣而乘,寺人罗御,如孔氏。孔氏之老栾宁问之,称姻妾以告。遂入,伯姬氏。既食,孔伯姬杖戈而先,大子与五人介,与从之。迫孔悝於厕,强盟之,遂劫以登台。栾宁将饮酒,炙末熟,闻乱,使告季子。召获驾乘车,行爵食炙,奉卫侯辄来奔。季子将入,遇子羔将出,曰:‘门已闭矣!’季子曰:‘吾姑至焉。’子羔曰:‘弗及,不践其难。’季子曰:‘食焉不辟其难!’子羔遂出。子路入,及门,公孙敢门焉,曰:‘无入为也!’季子曰:‘是公孙也。求利焉而逃其难,由不然!利其禄必救其患。’有使者出,乃入,曰:‘大子焉用孔悝!虽杀之,必或继之!且曰:‘大子无勇,若燔台半,必舍孔叔。’大子闻之惧,下石乞、盂敌子路。以戈击之,断缨。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结缨而死。’孔子闻卫乱,曰:‘柴也其来,由也死矣!’孔悝立庄公。”(《左传》哀公十五年)

【存参】“子路有姊之丧,可以除矣而勿除也。孔子曰:‘何弗除也?’子路曰:‘吾寡兄弟而弗忍也。’孔子曰:‘先王制礼,行道之人皆弗忍也。’子路闻之,遂除之。”(《檀弓》)

此事无害於理而与子路素行相似,姑存之。

【存参】“子路治蒲三年,孔子过之。入境而善之,曰:‘由恭敬以信矣!’入邑,曰:善哉,由忠信以宽矣!’至庭,曰:‘善哉,由明察以断矣!子贡执辔而问曰:‘夫子未见由而三称善,可得闻乎?孔子曰:‘入其境,田畴草莱甚辟,此恭敬以信?故民尽力。入其邑,墉屋甚尊,树木甚茂,此忠信以宽,其民不偷。其庭甚,此明察以断,故民不扰也。’”(《韩诗外传》)

此文文词冗弱,必非孔子之言。然其事则容或有之;未便删削,姑列之於存参,又此与上除姊丧事皆不知在何时,故统列之於後。

【附论】“子曰:‘衣敝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终身诵之。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论语子罕篇》)

辨亲没游楚之说

世传子路事亲,尝食藜藿,负米百里之外;亲没之後,南游於楚,从车百乘,积粟万钟,累茵而坐,列鼎而食。余按:《论语》称子路衣敝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则子路少年之贫固当有之;若南游於楚,从车百乘,积粟万钟,则无是事也。子路从孔子去鲁,厄於陈、蔡,由卫反鲁,复仕於卫而死於难,传记历历可考,何尝有游楚之时!而百乘万钟以自奉亦非子路之所为也。此皆後人附会之词,故不载。

【附论】“子曰:‘由之瑟奚为於丘之门!’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於室也。’”(《论语先进篇》)

辨瑟有北鄙声之说

《说苑》称子路鼓瑟,有北鄙杀伐之声,孔子闻之云云,盖本於此。然乐以宣八风,原不可以偏废,故《传》云“骤歌北风,又歌南风”,而何得崇南而弃北乎!其词意亦浅蔓,必非孔子之言明甚。且乐以象德,瑟之不和由於气质之未化,当从容而涵养之,亦非七日不食之所能变也。此附会之言,故不载。

【附论】“或问乎曾西曰:‘吾子与子路孰贤?’曾西蹙然曰:吾先子之所畏也!’”(《孟子》)

按:子路於及门中年最长而孔子亦屡称之;虽时有所督责而贬之,固不如褒之者之多也。“升堂入室”,孔子有定论矣。故先之。

有子

“微虎欲宵攻王舍,私属徒七百人,三踊於幕庭。卒三百人,有若与焉。及稷门之内,或谓季孙曰:不足以害吴而多杀国士,不如已也。’乃止之。吴子闻之,一夕三迁。”(《左传》哀公八年)

“哀公问於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论语颜渊篇》)

“他日,子夏、子张、子游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强曾子。曾子曰:‘不可,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皓皓乎不可尚已!’”(《孟子》)

辨为师被黜之说

《史记》云:“孔子既没,弟子思慕;有若状似孔子,弟子相与共立为师。他日问曰:‘昔夫子当行,使弟子持雨具;已而果雨。’弟子问曰:‘夫子何以知之?’”夫子曰:“《诗》不云乎:‘月离於毕,俾滂沱矣。昨暮月不宿毕乎?他日月宿毕,竞不雨。敢问夫子何以知此。’有若默然无以应。弟子起曰:有子避之!此非子之座也。”余按:诸弟子所以尊孔子者,以其道大德崇,非以其能知雨不雨也;所以事有若者,以其言行学问几於圣人,非以其能知雨不雨为似圣人也;乌有因其不知雨不雨遂黜有若者哉!《论语》记孔子言行多矣,皆平实切於日用,无多言亿中之事。果以能知晴雨之故圣孔子,则《论语》中亦当载其一言一事,何以竟杳然也?或问之说,子曰:“不知也。”苟以有所不知而薄之,则孔子当先薄於诸弟子矣。师之道非苟然而已,其尊与君父等,故曰“民生於三,事之如一”,从师者不可不慎之於始也。必审知其可师而後师之,既已师之则当终身勿替,安有因一事之未知,一言之未合而遂黜之者!此在世俗之士少知义理者犹不肯为,而谓孔子弟子反为之乎!孟子曰:“他日,子夏、子张、子游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但言其似圣人,未尝言其似孔子也;但言游、夏之徒欲师有若,未尝言有若公然自居於师也。孟子曰:“有若智足以知圣人。”又述有子言云:“自生民以来未有盛於孔子也。”有子既知孔子为生民所未有,则其断断不敢使游、夏以事孔子者事已,明矣。游、夏此举固不得为无过,然其心尚可原;若有子公然不自量竟自拟於孔子,岂尚足以为有若哉!然则当日之事,盖三子欲师有若而有若不肯居,是以中辍;好事者因之,遂附会为此言耳。大抵七十子之门人各好自尊其师而诋讠其他人,故此等语多不可信。故不载。

按:游、夏以有子似圣人,则其言行必有过人者。而《论语》称为有子,朱子以为多曾子、有子门人所记,理或然也。然践履笃实,成就後学,或尚非曾子之比。故次之於子路之後。

有子、子路非诸弟子所及

经传之文多以冉有、季路并称,世遂视之若班焉者。然子路用於季氏而为之堕费,冉有用於季氏而为之聚敛,其行事之相去甚远也。所以多并称者,但以其政事之才相埒耳;犹言语之称宰我、子贡,非谓二子等量而齐观也。况“浮海”之许,“不忮不求”之赞,皆他人所不易得者。至有子“务本”之旨,“贵和”之说,咸能发圣人未发之蕴;意其所得有深焉者,是以游、夏有“似圣人”之品目也。而“盍彻”之请欲复先王之制,其识亦殊卓。则二子虽未逮夫颜、闵而固非诸弟子所敢望也。故冠之於诸贤之先。

原思《史记》:“原宪,字子思。”

“原思为之宰。与之栗九百,辞。子曰:‘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论语雍也篇》)

【附论】“‘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论语宪问篇》)

辨敝衣冠见於贡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