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冷炽恋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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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有时候,人们越是盼望时间慢点走,它就偏偏不如人所愿。转眼间,冷炽已到苏州八九天了,恋红的婚期也渐渐逼近了。

爹爹的不容妥协、水家的强势提亲,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实在使恋红难以接受。偏偏炽哥哥又不在,留下她一个人好无助好无助。爹爹虽没逼过她,但他的态度已表明了一切。她实在不知如何是好,难道说,她只能选择嫁给那个水若寒了?

不!绝不!冷恋红立刻否决。此生此世她生是冷炽的人,死也会是冷炽的鬼。水若寒,你为什么要选中我?杭州城有那么多云英未嫁的大家闺秀,她们一个个都心甘情愿地做你的新娘,为什么你偏偏挑一个不喜欢你的人、一个心有所属的人?!这一生,她——冷恋红只会也只可能爱一个男人了。

想到冷炽,恋红哀怨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那天的火热激情至今仍让她记忆犹新。现在一想起,她的心跳还是免不了狂跳不止,比打雷还响。

叶小怜如鬼魅闪进冷恋红的闺房,抬眼望去的正是恋红含羞带怯的幸福模样。顿时,叶小怜的眼眸中闪过了许多神情,有嫉妒、愤恨、羡慕,更多的是不甘心。

不知足的小怜早已被妒恨蒙蔽了心志,在她的眼中,恋红早已不是她的救命恩人,而是“夺爱”的情敌!她不曾想过,如果不是因为恋红,也许她已经是个妓女了,根本不可能有今天安定的日子,更不会有机会遇上倾心的男人……可是她全忘了……也许这就是人性的丑陋贪婪之处吧。

“小姐!”轻拍了下犹在沉思中的恋红,小怜那双浮沉着太多诡异心思的眼睛已经在恋红回神前回复了往日的“平静”。

“呀!”被吓了一跳的恋红惊叫了起来,连忙捂住胸口。好一会儿,恋红才惊魂未定地轻斥道,“小怜,下回你不要再这样吓人了好吗?”真是吓死她了,小怜到底是什么时候进屋的,她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假如小怜有坏心的话,那么——天!她岂不是早就完蛋了!

“小姐,对不起!对不起!下次我会小心的。”小怜苍白的脸蛋诚惶诚恐,声音还轻轻发颤,一副生怕触怒龙颜的谦卑样子,就连叶小怜自己都不免佩服自己来了。明明对冷恋红充满妒恨的,却能强压着自己的性子,将这样一名胆小女子演得那样逼真,仿佛那就是本身的性格。相信任何一个人看见这样的女孩,都会认定她是一个纯真、胆小的柔弱女子,而绝不会看出这副柔弱面貌下的真正性情。

“小怜,你别慌,我不是真的责怪你。”看着叶小怜因为自己的斥责而全身颤抖,恋红的心中十分内疚,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么柔弱的女孩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似乎十分怕小怜会伤害自己一样。实在是太不应该了,一定是最近发生了太多太多复杂的事情,所以她才会因一点点小事就变得草木皆兵。

“唉……”叹了一口气,恋红低声问:“小怜,有事吗?”想必是爹回来了。

前些日子,冷寒水为了给女儿一些空间和时间,特地到杭州郊外一所别院暂居,说是要到那边处理一些事情,但其实是希望可以借此机会让恋红认真地思索自己的未来以及父亲为了女儿着想的心。

猛地站起身,恋红轻蹙秀眉、俏丽的脸上出现同样的忧愁。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冷恋红啊冷恋红,你也不小了,是个大人了。你不可以再像个孩子似的、只会逃避责任,而把烦恼的事情丢给别人,该是你长大的时候了。双手握成拳形,似乎从中可以获得力量,恋红光望窗外,低喃着:该长大了……长大了……

“小姐,你没事吧?”叶小怜被此时的冷恋红所震撼,她从未见过恋红的脸上如此严肃过,从来没有过。在她的印象中,冷恋红永远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只会调皮捣蛋。什么时候这个女子已经变了?而且变得成熟、坚强……像是……像是为了某种信念可以舍弃一切似的。

“我没事。”淡淡的,恋红平静无波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起伏,“小怜,是爹回来了吧!”该来的总是面对的。

“是的。”小怜轻轻颔首,“是的。老爷从别业回来了,差奴婢请小姐去书房。”

“知道了,你下去吧,。”遣退了小怜,恋红沉静片刻,决定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自己解决这件事。虽然不知为什么,但她晓得炽哥哥是绝不可能向父亲提亲的。但她一点也不在乎,只要炽哥哥能和她在一起,哪怕是一生无名无分,她也不后悔,只要炽哥哥一心一意地疼她宠她,她就已经觉得此生无怨无悔了,这就是她对炽哥哥的爱。

推开房门,恋红便看见爹爹靠在书桌旁睡着了,他满脸疲惫,即使在沉睡中都还是紧锁眉头,想来一定是因为自己的事而不能安心休息。

此情此景让恋红鼻头一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深深地感到了自己的自私。为了维护自己对炽哥哥的爱,她一点都没有考虑爹爹的立场,只是任性地不愿嫁入水家堡,从未体谅爹爹的为难,更没有想到父母为儿女着想的苦心。

她拿起搁放在书桌旁的披风,小心翼翼地盖在爹爹的身上。看着爹爹头上越来越多的白发,恋红才知道她的顽劣让爹爹多么的烦心,这么多年来,爹为自己付出的太多太多了。方才坚定的意志崩溃了,排山倒海般的愧疚充斥在她的胸口。

冷寒水动了动,肩上的披风滑落在地上。恋红轻手轻脚地捡起地上的披风,却不小心碰到了桌角的砚台,发出了“砰”的声音。

冷寒水突地睁开眼,斥道:“谁?”待看清是自己的女儿后,他才放松了防备心,惊讶于自己的轻疏。

“爹爹,您太累了,女儿给您倒杯茶醒醒脑吧。”恋红走向桌边,端来一盅父亲最爱的香茗,捧到他的面前。

冷寒水接过女儿手中的茶盅,轻抿一口,随手放在一边,拉着恋红的纤手坐在身旁的椅子上,“爹不累,你坐下来,爹爹有事和你说。”

恋红轻绽一抹笑容,“爹爹别慌,女儿也有事想说,容女儿先行禀告。”她不想、更不愿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在没有看见爹越显苍老的模样前,她本想借着要求爹爹让自己和水若寒培养感情的时候伺机逃脱,也借此机会让水若寒明白她早已心有所属,永永远远也不可能接受他。如果水若寒真的如传闻所说的那样,是个谦谦君子的话,想必事情不难办;但如果他苦苦相逼的话,那么她只有以死明志了。可现在,她明白自己不能这样做。人活一世,不仅要有爱情,还要有亲情。爹爹这么多年的养育与操劳,她无以回报,她更不能这样不负责任地任性下去。

“爹……”过了好一会儿,恋红终于决定了她该选择的路。她轻拉着爹爹的手,“爹,这些年来您辛苦了。女儿知道自己让您烦心了。我想,我也该长大了。”

“恋红,你懂事多了,为父的很是欣慰。”其实即使一代霸主,也不过是个为人父的平凡男子罢了,虽然长久以来一双冷眼看世情,但对于儿女,还是无法不关心的,毕竟血浓于水啊。

“爹。长久以来,我都没有为您分担过任何困苦,您又已经收下了水家的聘礼。毁信之事,我们冷家是万万不可以做的。”爹爹一生极重承诺,作为爹的女儿断不可以让父亲因她而背信弃义,进而把冷家的声望毁掉。

“恋红,你是真的长大了。唉……如果你真的不愿嫁入水家,那么纵使水家堡财大势大、不易招惹,但为了爹爹惟一的女儿,爹也不怕背信弃约,哪怕是斗得两败俱伤,爹也在所不惜。”为了女儿,纵使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去搏一搏,毕竟女儿是他现在最在乎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女儿。儿孙自有儿孙福,也许女儿勉强嫁给水若寒并不会幸福,即使他相当欣赏那个小子,冷寒水当初坚如磐石的决心动摇了。

“不!女儿不要您再为女儿操心,女儿愿意!恋红愿意做水家的儿媳妇,愿意成为水若寒的妻子!既然爹千挑万选地选中了水家堡少堡主,那么此人必定有其不凡之处的。”

“恋红,你……”冷寒水万万没有料到,短短几日间女儿的心境竟然有这么巨大的改变,他实在很惊讶。但既然她想通了,那就是喜事一桩,为父的自然非常开心。他是打从心底喜欢这门亲事,也很欣赏水若寒的那份儒雅。

想起水若寒,冷寒水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这个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青人,现在已经在江湖上名声显赫,和自己的义子冷炽可谓是并驾齐驱。

“红儿,你能想通自然很好。但爹可不希望你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嫁人就要嫁得安心,红儿明白爹的意思吗?”他对这个女儿的疼爱可不亚于别人家的父母,即使她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是的!恋红并不是冷寒水的亲生女儿!她是冷寒伦、他的弟弟和汪嫣红的女儿。

话说当年,冷寒伦看到心爱的女子死在自己的怀中,大受刺激、像疯了似的抱着嫣红的尸首飞出了嫣红阁,自此再无音讯。嫣红的离去,大概让寒伦悲痛得忘记了嫣红在这个世界上还留下了一个小生命,一个小到连男和女都还分不清的孩子,这个可怜的小生命就是冷恋红。

出于对嫣红的承诺,冷寒水并不恨这个不是他亲生的女娃,反而因为她那张酷似嫣红的绝色容颜和那无法剔除的血缘关系,而使得冷寒水更加发自内心地去疼爱这个他的最爱留下来的孩子……转眼间,十七年过去了,恋红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和她的亲生母亲像是用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惟一不同的大概便是她们的性子有所差异,一个是白莲般宁静幽雅,另一个却是象精灵似的天真活泼。但她们的本质都是相同的,因为她们同样的令人心怜。

如今恋红即将出阁,他的责任也将告一段落。他也算对得起恋红她娘了,嫣红啊,你在天有灵的话也可以安息了,我把恋红照顾得很好。

“爹爹,如果没有其他事,女儿就先回房了。”她已经决定嫁入水家,那么之前那长达十年有余的感情,又将置之何处呢?

“去吧。”冷寒水不是没有看出女儿的犹豫和那份强装出来的镇定。不过他相信水若寒能给女儿带来幸福,等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恋红就会知道爹煞费苦心地为她挑选的丈夫是多么优秀的了。

回到自己的闺阁,一眼望去皆是自己所熟悉的一草一木,冷恋红再也坚强不下去,她控制不住地放声痛哭。天啊!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的心意能够说抛弃就抛弃吗?她和炽哥哥注定是不可能的吗?她选择嫁入水家堡,他一定会恨自己吧?他能明白她的无奈吗?

她的炽哥哥、炽哥哥啊……泪水似雨水般倾泻而下,恋红的记忆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与冷炽初次相见的场面……

一张粉嫩嫩的小脸、再加上一袭白衣,让小小的恋红像个不识人间烟火的小仙女似的。可那双明亮皎洁的大眼却明白地告诉旁人,她不是优雅飘逸的仙子,而是个顽皮的小精灵。

“哇啊!这棵树好高哦!”小小的恋红那年才五岁,已经是出了名的调皮顽劣。

“小……姐。”别看这位小姐才五岁,个子也才一点点,胆子却大得不得了,她时不时玩的小把戏常吓得她们这些婢女魂飞魄散的,上回就抓条死蛇放在小兰的衣袖里,吓得她们这些婢女个个视小姐为无所不敢的神,小兰也因此而昏迷了一天;接着,前几天小姐非要骑马,结果小巧差点死在马蹄之下;还有……总之,你去打听打听,杭州城内有谁不知道冷府大小姐好玩成性的?

不知小姐今天打算玩什么游戏呢?可儿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成为小姐的“游戏对象”,全身就猛地一个冷战,背后的衣裳顿时湿透,她很怕啊!

小恋红瞧瞧婢女恐惧的模样,心里十分不屑。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小玩意,看看她们都吓成什么样子了?这些丫头实在是太胆小了,“看你这么害怕,那……”刻意拖长了尾音,小恋红微微地扬起漂亮的唇形,一脸的不怀好意,“那就更不能放过你了!可儿你也十岁了,整整大了我五岁。身为我冷恋红的最最最贴身的婢女,你这样胆小,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你主子我也是胆小如鼠的人呢!”恋红对可儿晓以大义。要知道,如果连可儿都不敢陪自己玩耍了,她岂不是会无聊到死掉吗?

“小……小……姐!”绕了一大圈,原来是小姐今天不知又有了什么新的鬼点子。可儿的声音不自觉地发抖。

“哎呀,也没什么嘛……”小恋红半撒娇半强迫地盯着可儿,“你看见这棵小树吧。”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可儿点点头,心里闷哼一声。什么小树啊?刚刚小姐才大喊“那棵树好高”的,真不知小姐的脑袋怎么转的,她说的那棵“小树“可是参天古树耶!

“那咱们今天就比赛——比赛爬这棵‘小树’吧!”恋红的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可儿跪在地上只发抖,还举起手自己打自己的两颊。

“唉,唉,这是做什么嘛……”真是的,明知人家最讨厌别人“威胁”的,“好了啦,我自己爬总行了吧。”不爬就不爬,犯不着这样嘛,真是败给可儿了。

一听这话,可儿赶紧站起来,但已经阻止不了恋红的动作,只看恋红敏捷地在树枝上窜来窜去,很快已爬到到半树高了。

忽然,仰着头的可儿看见恋红的双脚不小心地踏空了,“天啊!小姐!”直落下的白色身影发出一声尖叫,吓得可儿心魂俱裂开,“来人呀,救命呀。”老天,快救人啊,拜托您了。

只见一个原本在走廊上的青色身影纵身飞来,而且瞬间已抓住了恋红的衣袖。但由于这个人的轻功还不到位,依旧没有把小恋红抓牢,眼看她就要摔到地上了,可儿不敢再看。过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小姐的惨叫,可儿睁开眼一看,原来那个人先行落地,用自己的身体做了小恋红的垫背。

可儿慌张地上前,瞧见小姐趴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准确地说,那是一个没过十五岁的男孩。她的小姐似乎一丁点伤也没有,没料到这个青衣男子会用自己的身子护住小姐呢!谢天谢地,如果小姐有事的,她的小命也就没了。

从男子身上坐起身,恋红看着身下因当垫背而昏迷的替死鬼。“哇噻!”真是个漂亮的男孩。虽然只是一身的粗布衣裳,却丝毫没有削弱他的迷人气质,和她一样是个漂亮的人呢。

“小姐,你没事吧!”可儿边替恋红拍打身上的灰尘,边不放心地询问。要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她就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我没事,但这位小哥哥大概就事大了。”恋红指了指依旧躺在地上的青衣男孩。

“这个小哥让小姐免于皮肉之苦,真是个大好人。但我在府里没瞧过他呀!他是府里的人吗?”

“先不管啦,救人要紧!快找人把他抬到客房,速速找大夫来。”恋红对可儿挥了挥手,示意她快去搬救兵。

可儿走后没多久,青衣男孩就醒了过来。从短短的交谈中恋红知道原来他就是爹爹最近收养的义子,取了个名字叫冷炽。

小小的恋红从那天起就在心底发誓,必定要让冷炽那双黑色的眼眸不再冷寂、不再空洞,她要让炽哥哥的眼里只有快乐、只有她,因为她发现自己很喜欢这个舍身救己的炽哥哥呢。听府里的丫头说过,如果很喜欢一个男孩子,那就是“爱”。虽然她并不知道什么是“爱”,不过丫头们说:爱一个人就要成为这个人的娘子,要嫁给他。虽然她不明白什么嫁人、娘子,但依她想,大概就是两个人生生世世、永永远远地在一起吧。

于是,在那一年,只有五岁的恋红许下心愿:她要做冷炽最漂亮的娘子。

往事历历在目。十来年的爱,十年来的梦,今日她却要削发断爱了。拿起桌边的剪子,恋红削剪去自己长长的一段乌丝。永别了……我的爱。炽哥哥,若有来生,我定不负你。这是我的选择,假使你恨我,我亦无怨。

迎亲的日子就这样到了。这天晌午时分,大家终于见到了冷家乘龙快婿的庐山真面目——他果然是人中之龙,俊雅迷人的面貌,高挑但不失优雅的身段,浑身散发的迷人气质,无一不令人赏心悦目。

水若寒利落地跳下马来,一身的大红袍虽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因新郎本人的出色,使得礼服显得格外耀眼。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水若寒向早已在冷府大厅等候的冷寒水作揖。

“贤婿免礼。”冷寒水扶起水若寒,“恋红一生的幸福都托负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善待恋红。你若让恋红受到丝毫委屈,为父可不会袖手旁观啊!”

“岳父大人,您放心。我决不会让恋红受半点委屈,今生我只会怜她、疼她,绝不会让她感到难过。我会用我的一生对她好,一心一意地只爱她一个。”水若寒郑重地向冷父保证。自从上次在街市上遇见冷恋红后,他的脑海中全都是她挥之不去的倩影。如今他有机会可以和她相守一生,又如何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呢?

“有你这些话,为父也就可以放心地将恋红交给你,自此之后她便是水家的人了。”看来,他不必为女儿的未来操太多的心了。

冷恋红在陪嫁丫环的搀扶下,缓缓来到冷府大厅,红盖头的遮掩下让人瞧不到新娘容貌。可是水若寒却已认定,她是世上最美的新娘,世间已无人可与她相比拟。能够真实地拥有她,水若寒觉得自己可以放弃一切。

恋红在坐进花轿的一刹那回过头,因为她感觉到了爹爹慈爱的目光,她想对爹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无言地坐进了花轿。

冷寒水凝望着自己的女儿坐进花轿,鼻子里直发酸。要不是他努力克制住,恐怕早已泪洒当场。心中的至宝就要离开自己、离开这个家了,再坚强的人也不免伤感。

“起轿!”师傅齐声高呼,提醒新郎迎亲队起程赶路。

“岳父大人保重,小婿就此拜别。”水若寒向着冷寒水深深一鞠躬,“我一定会善待恋红的。”再次保证后,他翻身上马、准备起程。

锣鼓、喇叭和鞭炮的声音再度热闹起来,四周都闹哄哄的。

看着越来越小的鼓乐声、渐行渐远的人群,冷寒水蓦然一阵心痛。他疼爱了十七年的宝贝、他的开心果,再也不能让他快乐、担忧了,从此以后这将是另一个男人的权利、责任。罢了,罢了,只要恋红能够幸福,他这个做爹的也就心满意足。纵使有再多的不舍,也不能耽误女儿的终生,这便是天下父母的心吧!

其实世人所神化的水家堡并不是在万里之外,只是处于杭州城西郊一处比较隐蔽、风景优美的山林中而已。估计一般行程要五个时辰,不过因为准新郎太体恤新娘了,所以行至一半,就令轿夫停下花轿休息一会。虽然大家并不很累,但能够休息一会当然更好,因此大家便在林荫处停了下来,找个地方喝口水歇歇脚。新嫁娘自然是个例外,她只能乖乖地待在花轿中,任凭别人的摆布。

花轿中的冷恋红满脸泪水,没有丝豪新嫁娘该有的喜悦。对于这场婚姻,她有千千万万个不愿意,可是现实却不容她随心所属。

嫁给水若寒,她还是会依旧爱冷炽。只是这份爱只能永永远远地藏在心中了。不知何时炽哥哥会知晓她已嫁做人妇呢,想必他一定会暴跳如雷,恨透了她。可她又能如何,爹和炽哥哥都是她最爱的人,哪一个她都不愿伤害。亲情、爱情,让她如何取舍?她的左右为难,谁能理解?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她只能选择嫁给水若寒。可这并不代表她背叛了他们的爱情,只不过她将爱的方式转变了而已。冷恋红祈求上苍,希望来生能让她和炽哥哥有缘做夫妻,此生看来是注定无缘了。

树林静寂得诡异,突然一道黑影掠过、掀开轿帘,利落地抱起了新娘,然后纵身一跃。速度快得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就像闪电一般,随即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可见此人的轻功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

等水若寒回过神来,发现那个黑衣人已经没影儿了。水若寒的功夫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了,不过与此人相比,看来还差一大截。究竟何人竟敢抢他水家堡水少堡主的娘子呢?

再说被黑衣人劫掳的冷恋红,她从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清醒,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想尖叫。但黑衣人早料到了她的反应,立即点了她的睡穴,让她安静地昏睡过去。

待她醒来时,身上的凤冠盖头早不知踪迹。她躺在床上打量房间,房间里的陈设典雅朴素。掀开轻软的床帐,外面射进微红的光,透露着天将黑的迅息。迷糊的意识逐渐清晰,一想到自己是被人强掳至此,恋红开始慌张起来。挟持自己的人有什么目的?总不会是和自己有什么仇吧?她可不记得自己得罪过谁,难道是那个水若寒与别人结下什么梁子,所以牵连到自己?从见面到现在,冷恋红对水若寒还是没有一点儿好感,即使他看上去温和濡雅,可毕竟是他的缘故,她和炽哥哥才会被迫分开的,她能不讨厌他吗?

但现在的她可没时间去讨厌水若寒,现在该考虑的是如何面对未知的风暴。假如劫持自己的人真是水若寒的仇人、不、是一定是,她该怎么办?

他们肯定会用尽办法折磨她的,必须想个法子逃出这里。她可不想被这些人活活折磨死,但问题在于现在她不知自己身处何处。恋红的内心充满了恐惧。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一个高壮的男人。虽然他背着阳光,但她从未见过有哪个人有这般高大的身躯的。恋红拉起被褥躲到床角,她的确好害怕,他们到底打算怎样对待她?难不成他们已经想到方法,现在就派这个怪怪的人来执行了?

“没想名闻江湖的水家堡少堡主水若寒竟娶了个胆小如鼠的夫人。”高大男子特别强调“水若寒”三个字,字字如冰,像和对方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她就说嘛!他一定是水若寒的仇人,要不然他干吗在“水若寒”的名字上加重音量,恨不得把对方碎万段。冷恋红啊,冷恋红!你怎么这样倒霉?

“谁是胆小鬼!你不要在那里胡说八道!”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冷恋红大声吼回去。哼!敢说她是胆小鬼,她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冷恋红耶!刚才对这人的恐惧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唉——她也许忘了自个儿的小命正握在谁的手中。

“噢?那刚才我见到的瑟瑟发抖、藏在床角的人是谁呢?该不是我眼花了吧,还是这屋里还有第三个人?”语气中的嘲讽与不屑让人想忽略都难。

男子把房门关好,转身走到离恋红不远的椅子上坐下。这下子冷恋红终于可以看清楚他的容貌了。咦?他怎么带着半张面具呢?好怪的人哦。不过他带着这半边面具,给人的感觉并不丑陋,反而显得更有气势、而且还带着一种神秘的魅力,危险而诡异,却又那样理所当然。

怎么回事?她不是应该讨厌、鄙视、唾弃这个陌生人吗?可为什么她对他会有种莫名的亲切和佩服呢?莫非她脑子坏了?炽哥哥?他的眼睛好熟悉、好像,但不可能的。他怎么会是炽哥哥呢?她一定是被吓糊涂了,才会天马行空地胡想。恼羞的冷恋红小脸绯红一片。都怪这个人,没事干吗要来惹她。

自始至终,陌生男人都用一种嘲讽的眼神打量着恋红。当恋红俏脸绯红时,与一身红嫁衣陪衬起来,活生生一副美人羞涩图,实在让人意乱情迷。他的黑眸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神采,仅仅一瞬间,他的眼眸又恢复到原先的嘲讽。可惜这神情的快速转变,恼羞的恋红可一点也不知道。

“怎么?说话啊?你的脾气到哪里去了?你的伶牙俐嘴到哪里去了?”又是那种让人生气的口气,像是有意要激怒冷恋红。

一听此话,恋红立刻口没遮掩地破口大骂:“关你什么事!我不想说,我不愿说,我懒得理睬你这个无赖,哼!你别得意得太早,水若寒会来救我的!到时候看他如何教训你!”不晓得怎么回事,她无故地提到了水若寒,也许她是受他的牵连才被掳到这里来的,也许……反正她也不清楚,就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陌生男人的语气充满了怒气。恋红还没看清,他已闪到床前,一只手支撑在床沿,另一只手抬起她倔强的下巴,将这张娇俏容貌尽收眼底。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放大脸孔,恋红只能瞪大双眼,视线因两人之间的近距离而模糊。“放手!好痛!”她睁着那双楚楚动人的明眸,因为他的粗鲁,眼眶中蓄满泪水,晶莹的、水汪汪的。

陌生男人猛然放开手,就像被什么蜇到一样甩开了手,然后如同一阵风似的刮出房间,只留下作响的门声证明他曾经来过。

恋红眼眶里的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弄不清是因肉体的疼痛,还是对陌生环境的害怕,就这样滴答滴答地倾泻而下。今后她该何去何从呢,等待她的命运又是什么样的呢?

哭着哭着,体力不支的冷恋红哭着睡了,如扇的睫毛还沾着亮莹的水珠。毕竟她今天滴水未进,哪会耐得住令人心慌的变故啊?夜深人静,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可以听得到。

他是怎么了?他为什么半夜三更地跑到冷恋红的房间来?她是如此绝情地对待他,他应该恨她、用尽所有方法折磨她才是的,而不是该死的心疼、为她心痛。凝视着她连入睡都让人心疼的容颜,他能忍下心吗?他能言出必行吗?

轻轻地为她脱下那身令他心烦的新嫁衣,把她搂入怀中,帮她盖妥锦被。突然,恋红不安地动了下,冷炽吓了一跳,但她并没有醒过来,反而更加搂着他,仿佛找到了避风港,安心地睡着了,嘴角还有一丝甜笑伴她入睡。

注视着这张天真美丽的俏脸,他不想伤害她。可为什么她能轻易伤害他呢?他不是不想爱她,但他怕,怕做出许多冲动后悔的事。直至破晓时分,他才离开,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奇珍异宝一般,将怀中的恋红放在床榻上,再一次盖好被褥,如子夜般的眼眸中深情款款,却又夹杂着心痛。冷炽不舍地离开了恋红的房间,就如同他来到的时候一样,无声无息。

像是置身于一个冰冷的噩梦里,恋红被冰凉惊醒了。她刚才是否是在做梦,那种温暖如此的熟悉,就像炽哥哥的怀抱。她又在奢望了,炽哥哥在苏州呢!不会来到这里的,大概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会有这种荒谬的梦境。炽哥哥救我!救救我!我好害怕!

恋红拨开床帐坐起身来。温暖柔和的阳光从打开的窗户照射进来,冷恋红发现自己原来如此能睡,在这种状况下还能睡到第二天晌午。她轻轻地打个哈欠,像一只满足的小猫般慵懒地舒展软软的身体,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安心地痛痛快快睡个觉了。这些天为了水若寒提亲的事扰得自己日夜不宁。想到这里,混乱的思绪被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打断。

“小姐,您醒了吗?奴婢是来伺候您梳洗的。”一阵清亮的嗓音传来,安抚了恋红因敲门声而引发的恐惧,还好不是昨天那个男人!

“小姐,您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的。”好像门外的人知晓冷恋红已醒,便善意地安抚房中的人。

她的安慰起到了作用,冷恋红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不少。门外的声音不像是坏人的,就算是坏人,恋红估计自己的功夫还能对付得了她。

“进来吧!”随着门被推开,进房的是一个衣着朴素、长相普通的女孩。惟一吸引人的是她的一双眼睛,大而明亮,似一潭汪汪清水,没有任何算计和奸诈,只是一片清明。

“哇!小姐您真漂亮。我从来没见过您这样美丽的人,就像仙女一样,好美!待会儿我一定要告诉我娘。”天真可爱、没有一丝做作,发自内心的赞美无一丝奉承,果然是一个好女孩。

“你也很漂亮呀!”确实是个漂亮的女孩,她的美贵在心灵。

“真的吗?不是骗人?”女孩似乎不太好意思,大概从未被人这样称赞过,更何况是被冷恋红这样一个美女称赞。恋红觉得自己开始喜欢上这个纯真的女孩了。

“小姐,让我帮您梳洗吧!”女孩记得自己的职责,被恋红夸赞得飘飘然的脑袋没有忘记来这里的目的。

“不要喊什么小姐,可以吗?”在这里她的身份是什么还没定呢,总之是什么都不会是小姐,“看你年龄和我才不多,就叫我恋红吧!可以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吗?”恋红好希望她能和自己成为姐妹,她好可爱!

“我叫绿丫,我真的能叫你的名字吗?”绿丫受宠若惊。这个美人好亲切,她常听娘说,好多家的千金小姐长得都很好看,可是脾气坏得不得了,常常欺负下人、捉弄奴仆,成天找麻烦。没想到这位小姐虽然美得冒泡,却没有一点架子。

“当然可以啦!绿丫。”恋红高兴地叫着。自己在这里只认识两个人,如果“那个男人”算是认识的话,第二个就是好人。嗯!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你说你们是住在一个庄园内,而且还有一位庄主,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口中的庄主又是谁?”两人熟络之后,恋红便想要弄清楚当前她所处的情况。

“我也说不清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因为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离开这里,有的也只是到后山采采野花。可是我听爹和伯伯说过,这里好像离杭州城不太远。我们的庄主呢,他绝对是个大好人。我爹和我娘都是被庄主收留的穷苦人。不对!应该说庄里所有的人全是被庄主好心收留的,他真的很好!可惜我只见过他几次。庄主平时总是很忙,大部分日子不在庄里,爹说庄主是出去做生意了。还有,庄主很少说话,而且他带着半张亮亮的面具,经常会把小孩吓哭的,我小的时候也同样吓哭过。但他真的不是坏人,只是不太爱和人亲近罢了。”绿丫从头到尾的语气里全是褒扬和尊敬,简直把庄主当成神崇拜了。

看见她满眼冒星星的傻样,恋红好想捧腹大笑,突然觉得憋笑其实是一种折磨,感觉太痛苦了。可是,为了不伤害绿丫那颗纯洁无瑕的少女芳心,恋红只能极力忍住,不敢放肆地爆笑出口。

“你笑什么?我说的每一句都没骗你的。你要不相信,可以问我爹我娘还有庄里的所有人。”恋红的忍功不到位,嘴巴咧得很夸张,白痴也看出来她是在笑,何况绿丫又不是白痴。

“我不是怀疑你的话,我是太高兴了,没想到你们全是好人,啦啦……我太开心了。”发现绿丫是个非常容易激动的小妮子,恋红赶紧解释。听了绿丫的话后,她的心中稍微有了谱。她现在是在离城不远的山林中,应该是山林吧。他们这里是一个庄园,庄园里住着许多人,收留他们的人是一个善心之士,同时也是此处的庄主。

庄主肯定就是昨天晚上她遇到的那个男人!恋红如此地肯定着,虽然他与绿丫口中称赞的人有点出入。恋红连忙压下涌在喉间的迷惑,要不然的话,绿妮子又会慷慨激昂一番。

“此处是一个离杭州城不远的庄园,那你该知道庄园叫什么吧?庄主又是何方神圣及他的尊姓大名?”冷恋红用着无比“尊敬”的口吻向绿丫询问。方才绿丫叽啦哇啦一大堆,重点也只有那么一两句。

“这里是非常有名的红鹰庄,我听爹和伯伯说的。”绿丫非常骄傲自豪地告诉恋红,“至于我们庄主真正叫什么名,我不知道。”这次她的语调中带着浓浓的遗憾,“听说外面的人尊称他‘冷面红鹰’。平常在庄里,大家叫他庄主,我也是这样称呼他的。”

“红鹰庄?‘冷面红鹰’?”不会吧?就她打探的消息,红鹰庄的庄主和水家堡的堡主原先势不两立,但后来已经变成了朋友啦。他为什么抢亲?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者是劫错人了?还是“冷面红鹰”假意和好,背地里却看准时机报复水家堡?老天!让人头疼啊!谁来给她一个明确的解释?目前的情况好复杂,只能靠自己弄清真相了,既来之则安之嘛!太庸人自扰不是她冷恋红的作风,放心吧!她会查清事实的。

“绿丫,我可以出去看看吗?”

“可以。庄主吩咐过,恋红小姐可以在红鹰庄随意走动,只要不走出庄门就可以。”绿丫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转达了庄主的“吩咐”。

随意走动?不要踏出门外?她是否该感谢那位“仁慈”的庄主,还是该唾弃他一番,恋红嘲讽地想。“那好吧,你带我出去瞧瞧顺便熟悉一下环境。”以方便她日后怎么逃脱。当然,这些话只有蠢瓜才会说出口,她又不是傻瓜,她一向是个绝顶聪明的美女的。

不过,现在她倒要瞧瞧这个庄园是什么鬼样,包括那该死的“冷面红鹰”。她要画个地图,等她逃脱之后,顺便让它不巧地发生个水火灾,回城后再找来人马,把那个烧光毛的“秃鹰”请出庄园,到他们冷府好好“做客”。冷恋红发誓,她一定会叫他终生难忘、来生还做噩梦,走着瞧吧!鹿死谁手还不晓得呢!

是呀,鹿死谁手还不晓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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