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子赋却不再言语,只是笑,他笑起来异常生动,有种不经意的抚媚和华丽,眼中隐隐含着赏识……宁静的空气中仿佛浮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像是被施了法咒般,我竟盯着他的丽颜痴痴发呆,想着如果三少爷上了妆,会不会比他更美?
“狄老弟,狄老弟,花少爷看你来了——”突然,一个突兀的声音闯入,驱散了那股魔咒。
狄子赋似乎恍然回过神,抽开手,面上竟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我犹自看着空空落落的掌心,一下子没缓过神来。
花易跳进来,手里拎着一个黑乎乎的东东,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面露喜色,笑道:“嫂嫂也在啊,太好了,嫂嫂真有口福,我刚刚讨回来一只叫花鸡,还热腾着呢。对了,嫂嫂身子有没有好些?听说那一箭离致命之处只差分毫,吓破我胆,就连宫廷御医都说没救了,只能听天由命,当时大哥那个急得……怎么形容呢,大骂着是一群庸医,不配做御医之类的话,抱着你半天不吭声,恨不得能跟你换过来才好……说实在的,认识大哥这么多年,还从没看过他那般失控的样子,所有人都吓得呼吸都不敢大声,纷纷退避三舍,就怕殃及无辜。可是很奇怪的,大哥却偏生护着那个刺客,迟迟不定罪,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依我之心,都恨不得将那个混蛋碎尸万段了……嫂嫂还真是吉人自有天相,这样也能活下来,真正是奇迹了,也许连上天都惧怕大哥发怒吧?不敢收了你去。想来你没见过大哥发怒的样子,怎是一个可怕了得……”花易一阵嬉笑着,又忙拉我坐下,道,“我花少经历了那次雷轰之后能活着且神智正常,还真不容易,有种劫后逃生的庆幸,所以看开了,人生几何?疏又何妨?狂又何妨?当享受时尽享受,当癫狂时尽癫狂……嫂嫂饿了吧?赶紧来一起吃点,补补元气,待吃完了,让小弟也争得个殊荣,送嫂嫂回去,可好?这些个奴才一点都不体贴,嫂嫂身子才刚刚起色,身边怎能没个人伺候着呢?嫂嫂这些时日身子脆弱,还是好好休息着,待伤口好上阵子再出来走动走动,未尝不可,莫要让大哥担心才是……”
好一句“人生几何?疏又何妨?狂又何妨?”这个花易不简单,真要让我另眼相看了。
花易这番话虽说得漫不经心,却也是语重心长,处处为我考虑,为大哥着想。尚于祯……当真对我这般重视么?他又是在唱哪一出?
我瞥视他一眼,含笑道:“花少爷说得对,我也的确感觉乏了,那莫,待会儿就麻烦花少送我回去了。”此君生得俊俏不凡,如若不嬉皮笑脸的时候,会发现他有种斯文儒雅的气质,只是这种话说给谁听都只落得被批判的份。
斯文?似乎永远与花易无缘。
我又跟花易笑腾一番,与他相处会很轻松,很惬意,丝毫感觉不到压力。
花易跟狄子赋可以算得上是完全两样的性格,这样性情极端相反的两个人怎会成为朋友的?我心中有些困惑不解。
而此刻的狄子赋又恢复了一贯的沉默寡言,仿佛刚刚那个犀利的狄子赋从没出现过,而花易对他也似乎存有戒备之心,不希望他靠近我。
躺在床上,任春儿细致的为我上药,我手中揪着那只猪仔的大耳朵,脑中犹自回忆着花易送我回来时对我说的那番话,反复琢磨着—
“嫂嫂,虽说我与你不是很熟,但不知什么原因,对嫂嫂甚有亲切感,所以有些原本花易不宜讲的话,也在这儿一并说了,狄子赋不是个简单的戏子,亦不是个单纯的公子哥儿,他是个超级危险分子,嫂嫂切莫靠近他,更不要对他好奇,对他动心。大哥是个好男人,虽说沉默了点、冷酷了点,但对嫂嫂的心却是天地可表,众人皆知,嫂嫂莫要为了一时诱惑做了傻事……”
这小子一定是看到我抓着狄子赋的手,产生误会了,但我却无从解释,而且也不打算解释,事情的进展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看来越来越有意思了。
还有一个地方他也看错了,尚于祯的心不是天地可表,亦非众人皆知,只有他知,我知,仅此而已。
本来我的确是怀疑狄子赋并非传说中那般,不过仅仅是怀疑罢了,现在总算是得到证实了。
花易,谢谢你真挚的关心,不求名,不求利,不含任何目的的关心,却往往来自一个陌生人。
不过,你的顾虑完全没有必要,要我对那种人动心?除非我活腻了,而我离若,平生最宝贝、最值钱的便是这条小命了,几经生死,我再也舍不得死了……
春儿在为我抹药,我闲得无聊,便扯着猪仔的两只耳朵玩。
“春儿,待会儿我画个猪仔的样板给你,麻烦你照着我画的样子重做一个,这个东东实在是太丑了。”我丢开手中的猪仔,怎么试图去喜欢都无法做到,就像有些人,给我的第一印象不好,便怎么也无法欢喜。
“是,少夫人。”春儿忙应声道。
混混沌沌,迷迷糊糊中,我置身一处幽暗的竹林,周遭升腾着白色的雾气,弥漫着,缠绕着,我一直在找出口,却发现不管怎么走,最后还是会绕回到原处,这里就似一座迷宫,走哪条路都似有希望,却总是以绝望告终。
天色越来越暗,隐约有类似狼嚎般的动物嘶吼声,我心中盘踞的恐惧在慢慢扩散,扩散,却又无能为力……尚于祯,你在哪里?每次我有危险的时候,你总是第一个出现在我的身边,你在哪里?你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