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嫂嫂能替我照顾他一些时日……”双沉软软道,声音飘忽而遥远,仿佛不是来自她的体内。
她这是什么意思?如果她在听到我们全部的谈话后,还做出这样的安排便显得不合理了,那么是不是暗示着,她并没有听到其他的内容?只是听到药的那部分?是吗?
“嫂嫂,我知道这样的要求有点过分了,只是,我在这里真无信任的人了,于欢的身子已很虚弱了,经不得半点折腾,我不敢拿他的生命做赌注……而在这个山庄中,我唯一确定不会害他的人——只有你!”
“为何?为何这般信任我?要知道,这庄里头的人个个都是人心隔肚皮,你并不能分辨到底谁好谁坏,谁善谁恶了……又如何知晓我不是存着坏心眼呢?”
“就凭着嫂嫂的这番话,便足以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双沉轻笑着,淡淡的,如春风拂面,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信任你!”
“可是我……”
“嫂嫂要见死不救么?”双沉匆匆打断我,声音微微拔高,盯着我的神色慢慢凝重起来。
“好。”我沉吟少许,终是应了下来。
双沉似乎松了口气,感激的对我笑着,笑容微苦,竟似压抑着伤痛的情怀,浓郁的忧伤包围着她,似乎乌云罩顶。
我以为是她舍不得离开于欢才这般伤痛,便忙道:“双沉,如果你实在舍他不下,便晚些日子回去,待他好转了,你们一起回去也未尝不可。”
“不碍事。”双沉慌忙收起失落的情绪,对我绽开一记苍白的笑花,急急道,“那就多多麻烦嫂嫂了,我正就回去收拾包袱,赶晌午晴日好的时分回去,刚好晚膳时分便赶上了……那莫,嫂嫂,我先回去了……”双沉匆匆对我施礼,仓促间,连看也未曾看我一眼,便一溜烟小跑掉了。
我继续埋头刺绣,却始终无法聚精会神,脑中一片浑浊,连连出错,终是磨光了耐性,将手中才刚开了头的绣物扔到一边,站起身来烦躁的踱着步,来来回回踱了十来分钟,烦躁不仅没有平息,反而愈发的紧凑起来。
我轻叹一声,还是去看看尚于欢吧,也好些时日没去了,总有些放心不下……
虽说是晌午,风里头还是有些湿重的寒意,那是中能渗入骨子的寒冷,我系好披风便掀开帘子,几个仆人伺候在外帘,见到我,均是恭谨的请安。
“安雅呢?”我看向身边的一个丫鬟,这些个仆人虽说伺候我也有段时日了,但她们的面孔对我来说,却是陌生的。
“回少夫人,奴婢不知。”
“你做什么用的?”我心情烦躁,口气颇为不善。
那丫鬟忙紧张地跪倒,颤声道:“请少夫人责罚!奴婢当真不知道……”
“起来!”我冷声道,“我的规矩忘记了么?”
“奴婢不敢!”那丫鬟慌忙起身。
“可有人知晓安雅的去向?”我厉目扫向众人。
所有人皆沉默着。
突然——
“少夫人!”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未见其人,倒先闻其声了。只见她微微喘息,脸蛋儿绯红,似乎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
“你跑哪里去了?”我板着面孔道。
“回少夫人,奴婢是去看春儿姐了——”
“退下!统统退下!”我忙打断她的话,对周围的几个家仆命令道。
待看到他们走远,才对着安雅道:“你继续说。”
“那四夫人可真恶毒,她折磨起人倒是甚有方子,而且表面上看去并无任何伤痕,却都痛在骨子里!就是春儿这样有功夫底子的人,都曾被折腾得几度晕倒过去,若是换作常人,早被她给折磨死了……这次春儿姐着实吃了不少苦头!”安雅发挥她挖掘“八卦”的才能,说得愤慨激昂。
“唉……是个苦命的人儿。”我轻叹一声,回身对安雅道,“把我那边的补品备上些,还有橱中的那只野生灵芝也带上,我们瞧瞧春儿去。”
“是。”安雅欢喜的应道。
春儿躺在病床上,脸色煞白,额上已汗湿一片,粘连着零散的留海,湿湿的贴于面颊上,腮帮处,整个人恍若无骨,绵软无力,有着深深的憔悴……不过几日不见,她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她见我们来看她,只是眼珠子转动了半圈,僵硬的唇角轻轻扯动,眼中早已没了对我的恨意,只有浓重的疲倦感……
我们婉言安慰了几句,便让她安心的休息着。
告别了春儿,我的心情便越发的沉重起来,这个四夫人果然不是一般角色,我心中涌起一股寒意,心想着那一晚在“妍淑阁”中,如若我没有成功通过她的试探,如果我当时棋差一步……她又会如何处置我?
原来我是和魔鬼在打交道!如果事先不知道也罢,现今知晓了,让我有种莫名的恐惧,寒从脚底升,令我原本便不暖实的身子便越发冰凉了,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少夫人为何发抖?是冷么?要不安雅回去为您添置件暖和点的衣裳吧。”安雅说罢,便要转身回“锦绣阁”。
我忙止住她,道:“不必了,不是很凉,又不是深更半夜的,这会儿太阳还算暖和,走吧,该去看看三弟的近况了……这段时日,大小事儿还真不少。”
再度踏进“静云轩”,那种悲凉的气氛慢慢盈满心头,那些与三少爷美好的记忆仿佛前尘往事扑面而来,措手不及间纷飞一片……脑中三少爷的面容或清晰或模糊,唯独那飘忽如残云的笑靥,似乎带着礼貌和生疏,还有淡淡的不快乐,却神奇地抚平我焦躁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