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索玛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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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大山深处(3)

尔古尔哈洗完衣服,转过身,把衣服放在一个塑料桶里面,然后叫两个孩子烤衣服。自己则开始把煮熟的洋芋捞出来,准备蘸水。按理说蘸水应该有辣椒、姜、葱、蒜、椿果、花椒、薄荷、木浆子(一种调料,被称为彝族的味精)什么的,可是,家里只有辣椒、花椒和木浆子,只能凑合着了。盐也不多了,省着点用吧。尔古尔哈家里的盐一直是有的,不像山里其他人家,没有盐就对付。有时候尔古尔哈想,山里很多孩子个子矮是不是跟少盐也有关系呢?不过,她没有在书里找到关于这件事的资料,就一直觉得可能是自己瞎猜。

而就在尔古尔哈做蘸水的当儿,阿呷已经把上次马海伍机生病时剩下的小半袋白砂糖找了出来递给了伟古。伟古拿起一个洋芋,蘸了点糖,刚想吃,忽然想起了什么,把洋芋递给姐姐,阿呷摇摇头。他又递给马海伍机,说:“阿妈。”马海伍机也摇摇头。伟古又把洋芋递给母亲,正在做蘸水的尔古尔哈摇摇头,说:“你自己吃吧。”然后,她对阿呷说:“去叫爸爸吃饭。”

阿呷放下手里正在烤着的弟弟的衣服,走过去叫依火不吉,道:“阿达,吃饭了。”依火不吉不动。阿呷又叫了一声:“爸爸,吃饭了。”依火不吉忽然抬起脚,一脚踹在阿呷的肚子上,大骂:“走开。”

阿呷被踹倒在地,尔古尔哈赶紧过去扶她。阿呷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马上从头上流下来。尔古尔哈问:“怎么样?”

阿呷摇摇头,紧闭双唇,没说什么,眼睛恨恨地看着床上的依火不吉。尔古尔哈注意到,两颗晶莹的泪珠在她的眼里转来转去,就是没有掉下来。

尔古尔哈转头对依火不吉喊道:“依火不吉,你跟孩子发什么火?”

依火不吉腾地从床上光着脚跳下来,劈头盖脸地就开始打尔古尔哈,边打边骂:“臭婆娘,贱媳嫫(彝族话:老婆、妻子)。”

尔古尔哈捂住脸,也不反抗,任由依火不吉拳打脚踢。两个孩子也不敢劝,因为,按照惯例,谁要是劝,也会招致一顿毒打。至于马海伍机在旁边叫喊,叫依火不吉不要打了,依火不吉是不听的。

开始,尔古尔哈的身上还觉得疼痛,到了最后,她已经完全麻木了,任凭依火不吉发泄,她完全没有反应。

打了一阵子,依火不吉重新躺到床上不知是不是睡了。尔古尔哈默默地坐在那里,身上已经不再感到疼痛,完全没有感觉,正如她的心。

当年,她在学校刚当代课老师的时候,有个叫吉伍学才的男孩子对她很有点意思,她嫌吉伍学才流气,像个拉惹(彝族话:二流子)就在吉伍学才家到自己家上门提亲时,故意让家里人三次杀猪观胆不成,罢了亲,没嫁给他,而是嫁给了依火不吉。依火不吉不流气,却脾气暴躁,经常打她。为此,吉伍学才跟依火不吉还打过架。而他们每次打架,尔古尔哈都会被依火不吉暴打一顿,被他骂不正经。

“妈妈,妈妈。”阿呷的声音。尔古尔哈抬头看看,阿呷正怯生生地看着她。

尔古尔哈勉强地笑笑,伸手摸摸阿呷的头,说:“没事了,吃饭。”

阿呷点点头,紧闭嘴唇,两颗晶莹的泪珠在她眼眶里转来转去,还是没有掉下来。

大家围着火塘吃饭,没人说话,只有马海伍机不住地叹息。蘸水很辣,但是,尔古尔哈已经完全没有了味觉。她默默地吃着,心里一片空白。

这么多年,依火不吉对她的打骂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她早已经习惯了。村子里的男人都这样,只是依火不吉脾气更乖张一些。尔古尔哈记得有一次,还是自己刚生了阿依不久,依火不吉就要跟她行房,她读过书,知道那样不好,就不肯,结果,被依火不吉打得头破血流,也没有能阻止他。

忽然,依火不吉从床上丢过来一个塑料袋,打开一看,是几块坨坨肉,想必是他在镇上喝酒剩的。两个孩子高兴地低呼起来,尔古尔哈没说什么,拿了一块给马海伍机,然后自己默默地继续吃洋芋。阿呷拿了一块坨坨肉叫她吃,她不吃,阿呷不屈不挠地将肉塞到她嘴边。好久,她才张嘴咬了一小口。肉很香,是久违的味道。

然而,此时的尔古尔哈却感到自己胃里很酸,很胀,这种酸很快涌到了口鼻处,她知道自己要哭,但是,她不能哭。在婆婆和一双儿女面前,她没有哭的资格。于是,她放下手里的洋芋,走到门边,假装看天。

外面的大雨似乎更急了,就像是无数的怪兽在山间奔跑,发出令人恐惧的嘶号。天空很黑,整个村子都淹没在黑暗中,没有一丝光亮。尔古尔哈的心情非常灰暗,正如这雨中的夜色。

吃过了饭,尔古尔哈开始在昏黄的油灯下,为两个孩子缝补衣服,尤其是伟古的衣服,不用旧布已经无法将断了线的地方连接起来了。他的毛衣太破了,尔古尔哈找了好几块布才勉强把这件毛衣缝好。本来,应该给孩子买新衣服了,可是,上回依火不吉摔伤欠的钱刚还清,家里还没有闲钱。

油灯昏黄,光线也不是很稳定,整个屋里除了灯下,别的地方很黑。村子里一直没有电,前两年政府给村子里拉了电线,却一直没有通电,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山下再低一点的地方有的人家有电,但是,果吉绝大多数的家庭是没有电的,主要是因为没水。尔古尔哈缝了一会儿,感觉到眼睛很干涩。她揉揉眼睛,试图让自己的疲劳轻一些。婆婆马海伍机和两个孩子早早地睡下了,她很是纳闷,这么大的雨,这么大的声音,他们怎么这么快就睡着啦?

补完伟古的毛衣,她重新拿起阿呷的一件衣服,正要缝补,忽然一只大手从后面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地将她拖向她和丈夫依火不吉平时睡的床,随即油灯被吹灭了。

她很快就被脱下了裤子,依火不吉就像野兽一样进入了她的身体,她唯一的感觉就是干涩,疼痛,但是,她不敢叫出声来,因为她不知道婆婆和孩子们是否睡了,她只能咬着被子,忍受着依火不吉的冲击。

依火不吉的嘴里有一种酸臭的味道,同时掺杂着劣质苞谷酒的刺鼻气味,不断地向尔古尔哈袭来,叫她几乎要呕吐。她只好用被子将自己的鼻子捂住,任由这个男人摆布。

她生怕孩子们听到声音,怕孩子们受到不好的影响。此时,尔古尔哈的心里有种深深的耻辱感。她很想将这个男人推下去,但是,那样的结果又会是一顿毒打,唉,还是由他去吧。有人说性爱是欢愉的,可是,这么多年,尔古尔哈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每次依火不吉强行地搞她,尔古尔哈都感觉是一场折磨。

不知道过了多久,依火不吉翻身睡去。尔古尔哈就那么躺着,整个人就像一块失去了灵魂的腊肉。下身有些黏黏的,她也懒得去擦。黑暗中,她听到另外一个角落里马海伍机一声轻轻的叹息,尔古尔哈知道,婆婆还没有睡。婆婆平时并不说什么,身患重病的她能对自己的儿子说什么?

屋外,雨依旧没有停息的意思,就像天塌了一样。尔古尔哈真的希望马上就是世界末日,因为天塌下来,一切也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