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赦免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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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一封被退回的信(2)

比如34页上的一段话:“刚开始,我们知识青年干农活和当地社员没法儿相比,总是被他们落得很远。但我们有一种不服输的精神,每次都憋着一股子劲儿和社员们比赛。慢慢地,我们和社员的差距在一点一点地缩小,这时当地社员开始耍起了小聪明。记得那次割高粱,队里安排我和一个叫赵潮贵的社员紧挨在一起,他的手头很快,总是刷刷地挥动几下镰刀,身旁的高粱便纷纷倒下,我们知识青年没人能赢得过他。那次轮到我和他直接对决,我暗暗地在心里卯足了劲儿。开镰之后,我挥起镰刀拼了命地往前冲,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今天一定要赢赵潮贵。’耳边只听到唰唰的镰刀声和高粱哗哗倒下的声音。开始的时候,身旁的赵潮贵要比我稍快一点,但很快就被我超越。我埋头奋战连看一眼周围的时间都没有,只觉得一双手根本不够用。我很担心赵潮贵会从我身旁反超过去,所以像头把式一样向前穷追猛撵,眼看着就要到地头了,我心中窃喜,总算是要赢赵潮贵了。可是突然间,一个人蹿到我身前,抢着把剩下的那点高粱给割了。我直起腰定晴一看,此人竟是赵潮贵,我当时被他给弄糊涂了,愣愣地看着一脸坏笑的赵潮贵。终于,我回头一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赵潮贵这个老把式一开始就摸清了我的心思,在开头割的时候故意使计引我上错路,我一直割的是他的那条垄,他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我后面。忙了一大顿竟是给别人忙的,我心里那个气啊。这还算什么贫下中农,简直比地主老财的心眼儿还要坏。”

对这段话的批注是:凡事必有因果,要不是你先偷潮贵哥家的苞米和地瓜,潮贵哥怎么会这样对你,真正坏心眼儿的人是你。

又如第118页上的一小段话:“1973年春天,我和朱曼作为知识青年积极分子,经过群众推荐,被选为工农兵学员候选人报到县里。只可惜由于我没有后台,被别人硬生生地挤了下来,没去成大学。”

这段话的批注是:你可真够不要脸的,哪个群众推荐你了?大队只选了一个工农兵学员候选人报给县里就是人家朱曼,有你什么事啊?再说了,就算是100个名额也轮不到你这个畜生。

从字里行间表现出来的倾向性上看,这个写批注的人对京巴非常厌恶,甚至可以说有着深仇大恨,有很多恶毒的字眼出现在批注里。

“这个写批注的人真的会是死去的解方远吗?”小凯不相信有这种天方夜谭。

小凯一口气看到下半夜2∶00才把整本书加上批注内容全部看完。当翻到最后一页时,小凯发现有一张六寸彩色照片夹在书里。

照片上有一大堆人,是在室外照的,背景是一个酒店的门前。前排的四个人坐在椅子上,剩下的人围站在后排。小凯在前排正中间的两个位置上看到了京巴和二毛,两个人都是笑容可掬的表情,京巴更是意气风发,一脸的得意。

在照片上小凯还发现了解方远的身影,解方远站在照相的那群人旁边不远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属于路人甲的角色。毫无疑问,这张彩照正是京巴在信中讲到的那张。小凯拿出先前姑姑给的那张四寸黑白照片和这张六寸彩照做了一下对比,解方远的样貌几乎没有变化,二毛和京巴却实实在在地老了很多。小凯注意到出现在彩照里的解方远的影像有些奇怪,准确地说是有些虚幻,除了面部相对清晰外,身体部分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轮廓,像一颗人头飘荡在空气之中。假如这张彩照不是被处理过的话,那确实是太吓人了。难怪京巴在信中言之凿凿地说那个人一定是解方远的鬼魂,这样恐怖的影像谁看了心里都会震颤不已。

尽管如此,根植在大脑里的世界观告诉小凯,这世上可以有解不开的谜团,却绝不可能有鬼魅的存在,一定是有人故意设计的,所以小凯判断这张六寸彩照十有八九是经过处理的。可是,问题又来了,是谁干的呢?还有之前那封信里的那些疑问,又该怎样解释呢?小凯觉得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仅仅睡了几个小时,小凯就带着那张彩照去找亮子,小凯在大连没有人脉,有事只能求助自己这个表弟。亮子找了位专业人士鉴定了一下那张彩照,结果出乎小凯的意料,照片并没有经过任何处理,是“原生态”的。那位专业人士同时也给出了自己的推断:照那张彩照的瞬间,太阳光可能很强,对影像有一定的影响。拍照人对焦距的设置存在一定的失误,造成了背景人物曝光过度的情况。

这个推断有一定道理,小凯仔细看了一下其他的背景人物,有两个人和解方远的情况很相似。但新的疑问又产生了,如果推断是真实的,就证明当时解方远真的站在那个地方,难道是死人又复活了吗?

“不可能的,无论出现什么难以解释的情况,都要相信一切都是人为造成的,这世上根本没有鬼。”小凯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

要找到当年拍照的那个人已是不可能的事情,小凯下一步又会做什么呢?没错,小凯要亲自去会一会二毛。想弄清楚整个事情的真相,二毛是肯定绕不过去的。不过,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二毛身上不仅仅有疑点,仿佛还有一种魔力抗拒着小凯。小凯还未动身就遭遇意外。

那天整整一个上午,小凯都在心里默默准备着腹稿,以应对见到二毛后可能会出现的各种情况。可是,就在小凯揣着那封信马上要出门的瞬间,一阵钻心的剧痛从右腹部下方传来,小凯随即昏死过去。两个小时后,小凯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阑尾。

在混沌中又过了几乎一整天,小凯终于用清醒的意识睁开了双眼。他看到了病床前焦急等待的妈妈,小凯欠了欠头,努力地张了张嘴,本想用笑脸宽慰一下妈妈,却抻到了肚子上的刀口,变成了一阵呲牙咧嘴,妈妈急忙上前按住小凯。

妈妈焦急道:“别乱动,儿子。”

小凯还想挣扎着起身,惹得妈妈动了怒。

妈妈面露愠色:“你什么时候能听我一句。要是早点回多伦多,可能就不会有现在的事了。”

小凯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发现了一封爸爸当年写的信……”

小凯边说边摸索着去拿原本放在衣服口袋里的那封信,然而现在他身上穿的却是医院的病号服。

妈妈闷声道:“别找了,那封信我已经看过了。”

小凯的嘴巴又微微动了一下,还想说些什么,被妈妈摆手制止了。

妈妈说:“你不要再说了,现在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把病养好,然后我们一起回多伦多。”

小凯争辩道:“那爸爸的死呢?我们就这么放任不管吗?”

妈妈说:“已经过了那么久,我不想再追究什么了,只希望你能平安无事。”

小凯急了:“这怎么可以呢……”

妈妈打断了小凯:“当年你爸爸就是在这家医院去世的,我搞不懂你姑姑为什么要把你送到这里来,我很不喜欢这个地方,所以拜托你好好配合医生,早点让我离开这里。OK?”

小凯无奈地摇了摇头,闭上双眼把脸扭向一边,没再和妈妈说一句话。

妈妈的态度并没有动摇小凯搞清真相的决心,可受制于身体有恙,也只能无奈地躺在病床上,并且在医院里迎来了2014年的到来。

小凯的身体在一天天向好的方向发展,妈妈每天都向负责小凯的林医生询问一次小凯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出院,足见其迫切的心情。

事到如今,小凯的调查已不再是秘密,尽管妈妈强烈反对,小凯却得到了姑姑的支持。这天,小凯又和姑姑在病房里商量接下来的对策,妈妈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绷着脸瞪着小凯和姑姑。小凯索性不再避讳,大声和姑姑说了起来。

妈妈怒不可遏道:“你不用等到出院了,现在就和我回多伦多。”

妈妈说着上前去拉小凯的胳膊,小凯不耐烦地甩开了妈妈伸过来的手。两人当即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最后妈妈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姑姑欲追出去刚巧和来查房的林医生打了个照面,林医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个子不高,体型墩实,是一个憨厚朴实的人,小凯的手术就是他亲自做的。

林医生和蔼地对小凯说:“又和你妈妈闹别扭啦?”

小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默然不语。还是姑姑在一旁道出了实情,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目的,姑姑希望小凯能得到林医生的帮助。

姑姑央求道:“林大夫,想麻烦您帮个忙。”

林医生笑道:“说来听听,能帮的我一定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