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们还一直在纳闷,都这么晚了我们还没回去,德叔怎么也没派人上来,原来是发生了泥石流挡住了上山的路。这个夜晚看来只能待在墓室里了,面对这个现实,很多人都有些泄气,好半天大家都没再言语。
“不会真是老祖宗在惩罚咱们吧?”队伍里年龄最小的毛蛋忍不住先开了腔。
没人回答毛蛋的问题,一层恐怖的气氛一时间笼罩在大家周围。
夜里十点,外面依然暴雨如注,眼看在墓室里过夜已经成为定局,连生叔让大家一起把石门关上,正在众人纷纷起身准备齐心协力关上石门时,毛蛋突然反对道:“不能关门。”
葛俊白了毛蛋一眼:“不关门,今晚就得冻死。”
石门关闭,墓室里瞬间变得一片漆黑,连外面的雨声都几乎听不见了。黑暗、恐惧、饥饿、寒冷,每个人的情绪都很低落,都想快一点结束这次挖墓之旅。在封闭的墓室里最难捱的是重体力劳动之后的饥饿,而对此也只有一个抵御的方法,那就是睡觉。大家席地坐眠,自发地互相依偎在一起,十几个人连接成一个整体。
“要不,大家都把手电打开吧。”临睡前,毛蛋冷不防又说了一句。其实这是大多数人心里的想法,很快,墓室里亮起十几道光束。
突然,光束中浮现出一张人脸,随即,几个男人的惊叫声同时响起,回荡在空旷的墓室里,大家的叫声综合在一起,呈现出尖厉刺耳的效果。
那张脸一边用手挡住光束,一边没好口气地喝道:“照什么照?是我,过来撒泡尿都不得清闲。”
听出是葛俊的声音,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气。
四海哥喝道:“走路也没个动静,快被你吓死了。”
葛俊不屑道:“棺材里连个尸体都没有,有什么可怕的。”
连生叔有些不满:“别那么多废话,尿完就赶紧过来吧。”
葛俊嘴上骂骂咧咧的,慢慢腾腾地走过来和大家会合。渐渐地,墓室里响起了鼾声,接着越来越多的鼾声响起。可我却始终无法入眠,也不敢乱动怕影响到旁边的人。在我右边的曾启铭也没睡着,平时他可是一沾枕头就着的人,而这时却久久没有听到他的鼾声。
又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墓室里出现“嗒”“嗒”的脚步声,开始还以为是有人起夜去撒尿,并没有太在意,但那个脚步声却久久没有停止,并且越来越重。能听得出来,脚步正向我们靠近。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但不管是不是我都不敢睁开眼睛。终于,那个脚步在我们几个人身前停了下来,过了好半天才又走远,脚步声随后一点点变弱直至彻底消失。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看到连生叔正和四海哥等几个人一起推石门,石门外面似乎也有声音传来。门开后,大家看到了德叔,这时雨已经停了,天已经亮了。原来雨停后,德叔就带人连夜抢修山路,终于在早上的时候来到墓室前。
这个惊心动魄的夜晚终于过去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大家雀跃着争相奔向德叔,然而德叔却没有理会大家,而是背着手一脸凝重地来到墓室里。在认真察看了一番之后,回头对大家说道:“来,咱们给老祖宗磕三个头。”说完后就转身朝向那口棺材跪了下来,草房深的村民见状也都一起朝棺材的方向跪了下来。磕完三个头之后,大家带着那些随葬品退出了墓室。
随后德叔带着几个新上来的当地社员回填那个土坑,让其他的人先下了山。
总算都结束了,在回去的路上大家的心情无疑是非常愉悦的。但走着走着,我和曾启铭几乎同时发现,人群里没有葛俊。大部队因此停了下来,大家一起仔细回忆了一下,都说早上没有见过葛俊。所有人都陷入到沉思中,刚刚放松的神经又一次紧绷了起来。
连生叔打破了沉默:“昨晚我和葛俊分别睡在两头,离他最近的人是谁?”
“是我。”毛蛋怯生生地说道,“可是,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就看到德爷来了,没注意到身旁的情况。”
四海哥疑惑道:“难不成,真出鬼了?”
“会不会是俊哥和我们闹着玩呢,自己躲起来了。”毛蛋又问了一句。
众人纷纷摇头回应,因为大家都知道以葛俊一贯严谨的性格,是做不出那种事的。
曾启铭惊愕道:“昨天夜里有一阵,我听到墓室里有重重的脚步声一直在、在响。”
原来他也听到了,看来我不是做梦。
连生叔一听,急问:“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曾启铭的眼神开始空洞起来,说话也支支吾吾的,“后来,那个声音来到了我的面前,我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但还是睁开了眼。我不敢抬头,只敢透过手里手电的亮光去看脚下的情况,结果,我看到、看到……”
“你看到什么了?快说啊。”四海哥在一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曾启铭怯懦道:“我看到一双古人穿的高帮黑靴子,和棺材里的那双几乎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呢?”连生叔听后直摇头。
“你们都听到了没有。”连生叔又去问其他人。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摇头说没听到,只有我知道曾启铭听到的是真的。
曾启铭忙问:“葛俊会不会还、还在墓室里?”。
“可是,刚才我们大家一起在墓室里从里到外都看过的,什么都没有。”连生叔说道。
“也许,葛俊真的被留在了墓室里。”四海哥若有所思地说道。
连生叔问道:“为什么?”
四海哥神情凝重:“因为他开棺惹到了咱们老祖宗的鬼魂,而且在墓室里还说了对老祖宗大不敬的话。”
连生叔不解:“那我呢?我也是开棺的人。”
“你是鬼魂的后人,老祖宗当然不会怪你了。”我终于开了口,“刚才在墓室有一个地方我们没有察看。”
“什么地方?”众人齐问。
“那口棺材里。”我笃定道。
此话一出,气氛被瞬间凝固。
我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到墓室里。”
可等我们折回墓地时,德叔他们已经把土坑回填了差不多有三分之一。说明情况后,大家一起动手,又重新开启了墓室。然而,当我们一起进入墓室后,大家在那口棺材前却都裹足不前了。虽然我们人很多,但说不紧张是假的,我的两条腿一直不住地哆嗦着,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德叔见状,让连生叔、四海哥和他一起来到那个小屋里的棺材前。小屋里光线依然昏暗,大家带的手电都在昨天晚上耗光了电,不能继续给德叔他们照亮。还好德叔随身带了一盏煤油灯。煤油灯点亮后小屋立即亮了起来,极大地缓解了大家的紧张,我们几个知青也不自觉地走进了小屋,以便近距离观察那口棺材的情况。
德叔让连生叔和四海哥打开棺盖,就在这时,我突然注意到棺盖上的情形和昨天有些不同,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等一下。”我叫停了连生叔和四海哥手上的动作,走上前一看,只见那层厚厚的灰尘上有两个形状奇怪的痕迹。一左一右,一大一小,紧挨在一起,大的像一个脚印,小的算是一个小三角形。
一刹那间,有一阵电流从我的大脑穿过,将之前的那个恐怖回忆全部唤醒。
两年多了,我强迫自己必须忘记那个可怕的老太太,已经近乎选择性地失忆了。可是,现在她的脚印却无比清晰地出现在这个和她毫不相干的地方。想到这儿,我脚下一软,瘫倒在地。曾启铭赶紧过来扶我,好容易才把我给扶起来。
这时连生叔和四海哥已经打开了棺盖,紧接着众人看到了一张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没错,是葛俊,他死了。
他的眼睛和嘴巴保持睁大的形状,显然,在临死前他一定看到了什么惊悚骇人的情景。那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呢?
葛俊死得很蹊跷,和之前金聪伟的死有不少相似的地方。草房深的人都把葛俊的死归罪到他在墓室里不知深浅主动上前开棺,遭到了先祖赵先寿鬼魂的报复。但我知道绝对不是那么回事,还有一个人也知道,他就是曾启铭。
我后来单独问过曾启铭,那天夜里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他告诉我,他在众人面前撒了谎,其实他看到的不是什么古人穿的靴子而是两只女人的脚,一只是正常的脚,另一只是三寸金莲。
曾启铭也参加了当年对那个地主老太太的抄家,他知道出现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
这时,有顾客进到店里来,我不得不中断讲述去接待顾客。送走顾客后,我随手在店门外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后来呢?”
没等我重新坐下,小杜就迫不及待地追问。
“在后来的四十多年里,我们当初参加那次抄家的八个人,一个接着一个死于非命。慢慢的,我摸索出一个规律。死亡顺序是由当时对那个老太太动手的程度来决定的,谁下手狠,谁先死。到现在,八个人只剩下当时没动手的我一个人还活着。”我言简意赅地结束了讲述。
小高在一旁问道:“这么说来,参与抄家的这些人似乎都死在和那个老太太有关的魔咒里。马老,您觉得您也会死于那个魔咒吗?”
我淡淡一笑:“我是一个受党培养教育多年的干部,也是一个唯物主义者。我不能下一些有违于唯物主义的迷信定义,但可以肯定的是,我离死亡已经不远了,尽管当时我没有动手。”
“您这么肯定?!”小杜问道。
我笑而不语。
小高接道:“马老,您还是把后来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讲一下吧,刚才被打断之后的叙述太简短了。”
我轻轻摇了摇头道:“小高,你别光听我们讲呀!也给大家伙儿讲一个听听。”
众人把目光一齐投向小高,小高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略微泛红,却也当仁不让地开口说道:“我不会讲恐怖故事,就讲一个爱情故事吧。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有一个叫小霞的年轻女孩从农村老家来到大连的一家美发店做小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