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灵转过身来,举着布包,一脸疑惑地望着小霞。小霞没说话,一把夺过布包,迅速拉上拉链放到自己的枕头下。
这时孙小美拿着脸盆走了过来,冷冷地说道:“让开。”
小霞和彩灵赶紧同时让出一条道儿来,孙小美朝小霞的床头瞄了一眼,露出不屑的神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傻冒。”然后就到外面洗漱去了。
彩灵朝孙小美离开的方向做了个鬼脸,回头刚要开口问小霞什么,小霞连忙低头从床底下拿出自己的脸盆躲了出去。
在随后的日子里,杰又恢复了先前的理发节奏,每隔两个星期小霞就能见到他一次,小霞还是那个只能为他洗头的小工,他们还是没说过一句话。
又到了一个美妙的周五,吃过晚饭之后,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小霞到卫生间简单化了化妆,尽管她并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儿,但她还是希望能以最好的形象面对杰。
晚上过了六点,想到杰差不多该来了,小霞的心跳又开始慢慢加速起来。小霞坐在洗头椅上静静地等着杰的到来,心里暗暗祈祷店里不要再来别的客人。不一会儿,杰来了,还是穿着那身大连Y中的校服,还是说完“剪个发”后脸上有些微微泛红。
小霞一如既往地用最慢的速度给杰洗完了头发,杰刚坐到孙小美的剪发椅上,店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小霞抬头一看,进来一个中年大光头,长着一脸的横肉。小霞认得此人,是附近有名的混混大头。一股浓重的酒气随即在屋里弥漫开来。正坐着磕瓜子的菊姐急忙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面互相拍打着双手,一面迎到大头面前。
菊姐热情道:“哟,大头哥来啦?”
大头的舌头有点大:“让你家小、小美给爷我,刮个头。”说完就摇摇晃晃地向孙小美那边走去。
小霞心里一紧,正在收拾洗头盆的手也停了下来。大头这个人平时根本不讲道理,不仅刮头从来不给钱,还经常动手打人,美发店附近一带没人敢惹他。
大头走到孙小美的面前,孙小美却像没看见他一样慢条斯理地拿出削发刀准备给杰剪发。菊姐在一旁轻喊了一声:“小美。”
孙小美充耳不闻,正式开始给杰剪起发来。
大头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慢悠悠地说道:“小美,别给脸不要脸。”
孙小美满不在乎地瞟了大头一眼,一字一顿道:“这位同学先来的,等我给他剪完再给你剪。”然后继续手上的动作。孙小美一向不怕大头,从她心眼里就对他有一种轻蔑之感。
小霞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她不是担心孙小美,而是担心杰。杰没有像往常那些人一样赶紧给大头让出位置,而是稳稳地坐在那里,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他映在镜子里的脸像往常一样平静、安然,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一样。小霞怕大头伤害到杰,忍不住向大头靠近了几步。
大头态度蛮横:“他先来的?那我问问他,到底谁先来的?”
说话间,大头已经举起了粗壮的大手朝杰的头上拍去。小霞下意识地伸出右胳膊去挡,顿时感觉到右臂一阵发麻,忍不住用左手捂住右臂“唉哟”了一声。
菊姐和彩灵对小霞的举动备感意外,两个人的眼睛和嘴巴都呈现出完全开放的状态。
大头朝小霞这边扭了扭身子:“哟,还有挡枪的,我倒要看看,你能挡几下。”刚说完大头就又扬起了手,小霞条件反射般地闭上了眼睛,脖子也缩进了躯干里,用这个姿势来迎接大头的巴掌。可大头的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来,小霞眯缝着双眼一看,孙小美用一只手在半空中抓住了大头右手的手腕。
孙小美梗着脖子和大头怒视着,举在半空中的那条胳膊在不住地颤抖着,能看得出来,孙小美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
孙小美理直气壮道:“一个大老爷们儿打一个小姑娘,你也能下得去手!”
杰依然安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他始终没有回头。不过,透过镜子,小霞发现他在看自己,他暖暖的眼神让小霞很感动。
这时,菊姐和彩灵赶紧过来为小霞和孙小美解围。
菊姐满脸堆笑道:“大头哥,您可是这条街上的大人物,别和她们一般见识啊。来来来,我亲自给您刮头,回头让彩灵妹子再给您按按头皮,保准让您舒舒服服的。”
彩灵也赔笑附和道:“对呀对呀,大头哥大人有大量,我崇拜您老已经很久了。今天给妹妹一个机会,让妹妹我好好伺候伺候您。”
大头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一抬手把孙小美的胳膊甩开了。
大头问彩灵:“我老吗?”
彩灵忽觉说错了话,赶忙改口道:“不老不老,‘您老’那可是尊称。”
大头满意道:“呵呵,小丫头片子,嘴巴倒、倒挺甜的。行,今天爷高兴,给、给你个面子。”
这场小风波总算是平息了过去,店里暂时又恢复了平静,可小霞的心里却很不平静,杰的反应有点反常。
“他怎么能坐得那么稳呢?他就一点儿也不害怕吗?”这么想着,小霞又望了一眼镜子里的杰,他正伸手从裤兜里往外掏着什么,罩在杰胸前的那块白布让小霞看不太清楚他的动作。过了几秒钟才看到杰掏出来一个黑色的块状物体,小霞仔细一看,竟然是一部手机。
这更让小霞意外了,心想:“连菊姐也只不过是配了一台汉显的摩托罗拉牌传呼机,杰只是一个高中生,怎么会有手机?”只见杰把手机捧在手掌上,用拇指娴熟地在上面按了几下,然后把手机放在耳朵上。很快电话接通了,他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即放下了电话。在这个过程中,坐在另一侧剪发椅上的大头早已呼呼大睡,如雷的鼾声在屋里回响着,致使杰在电话里说的话,小霞一句也没听清。
过了一会儿,推门进来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小伙子。小伙子没理会彩灵的招呼,直奔大头跟前,抬腿朝酣睡的大头踢了一脚。他的腿抬得很高,大头的脸被踢中了,连人带椅子重重地仰面倒地。大头叫骂着爬了起来,刚想发作却定住了,刚才还很嚣张的表情立马就蔫了,嘴上说了声“大……”小伙子没给大头继续说话的机会,连出两拳把大头打倒在地,紧接着就一阵飞踹,落在大头那硕大的脑袋上。大头一边喊饶命,一边用两条胳膊拼命护住头。
小伙子喝斥道:“你再躲?今天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说来奇怪,大头似乎很听小伙子的话,慢慢地松开了两条胳膊。
大头带着哭腔哀求道:“涛哥,我犯错了,是该打,但你也得告诉我错在哪儿了啊?”
小伙子又是一阵猛踢,打得大头满地打滚,一个劲儿喊饶命。
小伙子说:“你******还废话。”
小霞和菊姐、彩灵吓得躲在墙角大气不敢出一声,连孙小美也停下了手上的活儿,注视着眼前发生的打斗,而杰还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
突然,杰轻声说了句:“可以了。”小伙子这才停了手,此时的大头脸上已是血肉模糊。
小伙子狠狠地喝斥道:“猪头,你给我听好了,以后先擦亮你的狗眼看看是谁再撒野。懂了吗?”
“懂了,懂了。”躺在地上的大头忙不迭地点着他的血葫芦脑袋。
小伙子吼道:“快滚。”
大头连滚带爬地离开了美发店,那个小伙子主动帮小霞和彩灵清理了地上的血迹,直到杰剪完发才和杰一起离开。杰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过身,他的眼神停留在小霞的脸上,小霞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小霞忽然意识到这么做也许是错的,可当她重新抬起头时,却看到杰已经转身走了。
那个夜晚,小霞又失眠了,脑子里乱哄哄的,有无数个和杰有关的问题一起向她袭来。也正是从那天开始,她喜欢杰的事成了店里公开的秘密,时不时就被菊姐和彩灵拿来寻开心。
小霞再也享受不到偷偷喜欢杰带给她的愉悦了,却仍然忍不住想杰,在每一个清晨,在茶余饭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梦里。
小霞也明白,她和杰处在遥不可及的两端,永远都不可能有交集。但她不需要有什么结果,只是喜欢他,想见到他,仅此而已。可是,杰却和小霞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再也没有来店里理过发,永远消失在小霞的生活里。小霞曾猜想过无数个杰不来理发的原因,却再没有机会得到现实的印证了。
学会接发后,小霞把一直以来收集的187根杰的头发连接在一起,用它们做材料绣了一个“杰”字,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小高忽然话锋一转:“我讲完了,不好意思,可能这种情感类的故事不是马老和钟老喜欢的菜。”
我朗声笑道:“哈哈,哪里,哪里,别忘了,我们也年轻过哟!”
钟浩权也在一旁搭腔道:“是啊,故事只要内容精彩,哪个年龄段的人都会喜欢听的。”
我拿起手边的茶壶开始逐一为他们三个人的杯里续水,轮到小杜时,他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托住杯身,等我续满水后才松手。
小杜突然问:“马老,刚才您说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那到底特殊在哪儿呢?”
我没有马上作答,而是把茶壶缓缓放回原位后,才缓缓地抬起头望向小杜。他躲在眼镜片后的两只眼睛不大,一眨一眨的泛着精明。
“就不要明知故问了吧!”我冷不防冒出这么一句来,然后继续微笑着和小杜对视。小杜一时语塞,嘴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而且被我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也涨红了。
气氛在沉默中显得稍稍有些尴尬,这时,钟浩权在一旁干咳了两声,说道:“来来来,大家别干坐着呀,今天我也凑个热闹,给大家讲个故事怎么样?”
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下,目光也转向了钟浩权:“哟,咱俩认识这么多年,还从没听你讲过故事。”
钟浩权满脸堆笑着说:“呵呵,我哪会讲什么故事啊,就讲一件我办过的案子吧。”
我兴致盎然道:“好啊,我们洗耳恭听。”
随后,钟浩权迅速收起笑容,换以一脸的严肃,眼神也慢慢深邃起来:“那是我办的第一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