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人羊:官与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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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小说里的世界变成了现实(2)

在我住进来的第三天,支行会计出纳科的出纳徐小军也被关了进来,他二十二岁,看上去还是个孩子,他是因为挪用了库款二万元而被隔离审查的。他对于把他关到这里有点想不通,他刚一进来就显得郁郁不乐,满脸愁苦。我劝他放宽心,年轻人犯点差错也没有什么。但是徐小军却打不起精神,不住口地说:“我没有向了,我招了办公室主任的祸了,我的父亲原来在任上时把人家李木木的好事耽搁了,他给我父亲把仇记下了,现在我父亲已经退休了,他就把仇恨往我身上出。我犯什么罪让我到这里来?我是想把那二万元钱用一下,但是我并没有用呀,我只不过是想了想,他们就说我有犯罪企图。你说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吗?”我说:“你先安下心来,别焦急,慢慢再想办法。”徐小军在我的劝说下渐渐安下心来,不哭不闹了,他和我拉起了话,问我这个事又问我那个事,但是问得最多的是我为什么会变成人羊,我变成人羊以后怎么生活。我说了,他听得如醉如痴,后来竟说原来你把不受的罪都受了。我原来还以为我是天下最可怜的人,看来并不是这样。我想我应当向你学习了。我说你不要学习了,你现在最为要紧的是如何想办法快出去,你不能在这里这么呆下去。

我在里边呆了几天后,支行的余十口行长忽然让我可以在支行自由活动,说是支行的盗窃案件据查与我没有关系。但规定我活动的地方却又只能是支行的大院,不能到大街上去。这样一来,我每天就在支行的大院子转圈子,什么地方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了我就往那里去。支行的人对我已经习惯了,大家都知道我是人变成的,所以对我竟有了一种同情和怜悯,有什么好吃的了或者有什么好穿的都会想到我,让我与他们一块儿快乐。一天,支行的副行长吉二白给孙子过满月,邀请我也去参加,但又要我在生日会上表演几个节目,以博得客人的好感。我去了,副行长家里真是人山人海,那些与支行有业务关系的单位都派了人前来贺礼,有的贺礼甚至十分丰盛,有一个私营企业家竟送了三千元的贺礼。让来的人大吃一惊。我在生日会上表演的节目是学羊叫,当我那老山羊的叫声在院子响起来的时候,全院子的客人都露出了会意的笑容。我也因此上十分得意。我还学着山羊的样子在院子跳起了迪斯科,惹得全院子的客人哈哈大笑。他们纷纷走来看我,把我的全身摸了又摸,有人看我的脑袋上的那两个小小的犄角,说看样子怎么象鹿的犄角,也不知道是怎么长上去的。还有的人问我在成了羊以后还和妻子过不过夫妻生活,因为我现在已经成了羊,而羊一般没有人那么旺盛的****,只有人在****上才是贪得无厌的,那么多的文章和作品里记载了人在自己****上的无耻和肮脏,但人类没有把那种肮脏的行为当作羞耻来看待,反而还恬不知耻地到处宣扬,成为人的光荣。我说出了这种观点,那些人就哈哈大笑,说我现在因为成了羊没有人那样的性行为所以是吃不上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

在支行副行长吉二白家里参加了他的孙子的生日后,我成了支行的一个西洋景,只要谁家家里有什么喜事就把我叫去参加,让我给他们贺喜。在那一段时间里我先后参加了十几个人家的喜事,我的过人的表演把人们逗得哈哈大笑。人们对我的幽默和风趣十分欣赏。在观看我的过程中总会有人大声说:“他就是原来当支行计信科科长的人,他原来叫大迪现在叫大迪,你瞧他表演得多么好,简直就象是黄宏和******在表演,那真是绝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有见过这么幽默和风趣的人的表演,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有人说:“你看人家多么潇洒,现在虽然成了羊,可是你看人家一点儿也不为变成了羊而难过,相反还十分高兴,这真是奇迹,假如今后我也变成了羊,我就学他的样子。我绝不难过。”

在没有喜庆的日子里,我就在支行的那间屋里写我的小说,要不就与徐小军闲聊,徐小军的问题现在已经越来越严重了,由于他不好好配合支行余十口行长对他的案件的清查,还由于支行办公室主任李木木对他打击报复,他现在被停职反省,每月只发二十元生活费。这一下徐小军有点无力支撑了,他每月要抽五十元的烟,可是现在他没有钱买烟了。他成天闷闷不乐的,有时就偷偷地哭,要不就在那里走来走去。我劝他不要悲观,事情总会有变化的,不会一条直线样发展下去。但是徐小军振作不起来。他对我说:“大迪你说我如果再这么过下去还有什么出路。我的未婚妻现在正在等我出去,我们再过上几天就要结婚了。可是现在你说我怎么能与她结婚呢?我与她结了婚不是把她害了吗?”我说那你想怎么办呢?徐小军说我没有办法。

有一天,支行办公室主任李木木把徐小军叫了出去,徐小军在出去了大约有两个小时后回到四楼的屋子里,他一进来我就发现他脸上有一种绝望,他的脸色铁青,目光呆滞,浑身颤动,我说你怎么了?徐小军忽然呜呜地哭了,边哭边说:“大迪我可能活不成了,李木木他让我把幕后的支持者交待出来,否则就不让回去。不给我工作干。”我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李木木的阴狠与毒辣在全行是著名的。而且他还挺能装模作样,拉拢势力,排除异己,他是余十口的亲信和走狗,尾巴成天摇得象拨浪鼓一样,所以余十口对他是言听计从的。他也就拉大旗作虎皮,在支行为所欲为,拉一派打一派,把支行搞了个乌烟瘴气。现在他只要对徐小军再使点小动作,那徐小军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我准备去找李木木,说服他对徐小军不要迫害了,不管他行不行,这个话我都要说。

这是一个晚上,快十二点多钟了,我一个人走出四楼的小屋子,来到三楼的办公室外边,楼道里黑咕隆冬的,但是忽然从办公室里传出了一阵女人的呻吟声,我闻声前去偷听,竟听不出是谁在里边。但那声音却真真切切的,是从里边传出来的。我想打一下门,但我又没有这么干。由于里边很黑,所以我的眼睛看不进里边。我在那儿等着,大约过了有二十多分钟,那声音渐渐停了,忽然里边的灯亮了,门也拉开了,我探过头去一看,原来是李木木和屠静芳。他们瞥见我后一刹那间脸色通红,李木木结结巴巴地说:“大迪你现在干什么?”我走进去坐在沙发上,点上烟吸了起来,目光在办公室里四处巡视,但吸入我鼻孔的却是一股怪味儿,我很响亮地打了几个喷嚏,对他们说:“你们这儿怎么有一股怪味儿,就象那驴的精子味儿。”李木木脸越发红了,嘿嘿笑说:“恐怕是你鼻子有问题,我怎么闻不见呢。”忽然我瞥见纸篓里有一样东西,明晃晃的,走过去一看,却原来是一个刚刚用过的避孕套,里边装着稀稀的脏不兮兮的****。我用一根棍子把它挑出来,放在李木木的桌上,说:“这是谁的?”李木木脸越发红了,呐呐地说:“谁知道呢?”屠静芳也仰起脸子不去看它。我说:“如果你们都不说是谁的,那好,我把它交给余十口,让他去监定一下,看是人的还是驴的,如果是驴的,那就说明支行现在又有人变成了驴,现在这头叫驴正在支行胡日呢,支行的职工都要提高警惕呢。”我说着就把那东西挑着要走。李木木紧张了,笑着说:“大迪好兄弟,你可别胡来,现在支行上下正在准备进行一次作爱比赛,我们正在这里演练呢,这是余十口的意思,不信了你可以去问他,我一点儿没有骟你。”我看着屠静芳,她有点羞涩地咬着毛辫子,说:“人家刚刚练习了一下,还没有显出正式本事,你就发现了,大迪你是不是也想演练了,如果你想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奉陪。听说你现在成了羊球,不知怎么样,厉害不厉害?”我说:“李主任,支行现在这么搞,难道市行就不知道么?那个王黑狗难道就没有管一下?”李木木哈哈大笑:“你把王黑狗说得和彬州梨一样,他呀,现在正在市行带头大干呢。你就不会考虑问题,县行能这么搞,还不是市行在上面影响的么。”李木木脸上显出了一副对我的鄙视,说:“你太孤陋寡闻了,现在竟然对上边的许多事儿不甚清楚,我告诉你吧,前几天,支行大院发生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忽然支行的职工都患了传染性菌痢,许多人因此上躺倒了。在这种情况下,支行的工作受到了严重的干扰,县城医院的医生被请了进来,经过他们的精心治疗,支行职工都渐渐恢复了身体。余十口行长对我们的工作进行了表扬。要我们百尺杆头更进一步。但就在这时候,支行发生了盗窃案件,那些被请来治病的医生不能回去了,因为谁也不能确定他们中间就没有人偷盗。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支行的人数就增多了。谁知支行人数一增多,事情就来了,因为有人把****带进来了,这就是我们支行现在出现事情的原因,你可能怀疑我们为什么晚上下班还在这儿干,那不是我们愿意这么干,而实际是大气候所影响的。大迪你说现在在支行工作辛苦不辛苦?一天能把人忙死。可还不知道都在忙啥活儿。咳,我现在才明白人们为什么都愿意在政府部门工作的原因了。那儿多松活呀,一杯茶水一根烟,一张报纸看半天,哪象我们,你干了面面上的事,还要干面面下的事,比如刚刚我和屠静芳所干的事,那是加班加点,那是无私奉献。没有哪一个人象我们这样拼命干工作了,谁叫我们是商业银行的中层领导呢?这是没办法的事。”我听了后竟然有一种越来越糊涂的感觉,我对李木木说:“支行是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多的歪理的,让我听了比没听还不解其意。”李木木说:“那是你思想不解放的原因,只要你的思想解放了,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由于听了李木木的谈话,我竟把徐小军的事给忘了,后来我记起了要给他谈时,他却已经走了。

徐小军的问题成了我的一块心病。

这天半晚上,徐小军忽然把我喊了起来,大声说道:“大迪你快看,我成了啥样子了?”他已经把电灯拉亮了,明晃晃的灯光下,徐小军的脸变成了一张猪脸,嘴巴老长,而且上边还长了长长的黑毛,耳朵孔里也是毛,耳朵尤其大,忽闪忽闪的,额头上生出了厚厚的皱纹,真正一副八眉猪样,手和脚也成了猪的手和脚,声音听起来真是猪的声音,喉咙里呼呼的响,就象是抽风箱一样。那一双眼睛由于被脸上的皱纹紧紧挤着,显得格外的小,只有一道缝儿,从小缝里闪出来的光就象萤火虫一样在闪闪烁烁。从他口中喷出一股刺鼻的怪味儿,那是猪口里的气息。我忽然有了一种恶心。我硬是用意志的力量压住了那恶心。当然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还想到,我毕竟也只是一只羊,也没有比人家徐小军高到哪里去,所以我也就原谅了他。

我紧紧地盯住他,他在我的眼里显出了一种陌生的羞涩,轻声说:“大迪我现在光想吃猪食,还想吃上一泡人拉的热屎,我忽然对人经常拉的屎有了兴趣。我还想吃夫子,吃泔水和的食,里边最好有从食堂打扫出来的下脚食物。”

我傻愣愣地望着他,他的脸色现在显出了一种怪怪的绿色,眼里的光波也象是怪兽的光波。我不解地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有什么感觉没有?”

徐小军慢慢睁着眼睛,又慢慢慢作出了一副回忆的样子,十分费力地说:“现在我也记不起时间了,只记得这几天身上有一种胀鼓鼓的感觉,肚腹也明显地鼓了起来,走路时十分吃力。肚子尤其爱饥,动不动就想吃饭,可是吃饭时又不觉得饭香,倒光想吃那猪槽里的食,那些和得稠稠的食,一想起来就直流口水。”徐小军忽然可怜惜巴巴地说:“大迪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我现在变成了猪以后还知道不知道能变回来。”

我不知怎么回答徐小军。我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能管别人的事。我说:“徐小军我说不上来。我现在的样子也是……”徐小军点了点头,说:“也是也是,你也是那样,还能管我的什么事呢。”

徐小军自从变成猪以后,晚上就出去寻找猪吃的东西,有时候是一块瓜皮,有时候又是一块肉块,有时候是几块人们吃剩的馍馍,还有时候是从不知哪儿找到的人们没有吃的盒子饭。徐小军吃那些东西时,十分地香甜,好象那是世界上最美的饭菜。那情形常常惹得我直流口水。

但支行并没有因为他变成猪而对他有所放松,相反,对他还管的严了,有几次竟然把他拉到支行的大会上进行批判,让他弯着腰站在那儿面对着众多的人。那场面真是让人不忍卒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