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这辈子活得热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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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孤独是生而为人的基本条件(3)

这句子你们熟悉吗?于我而言,简直是《东邪西毒》附体到年轻时候的黄碧云身上然后又被亦舒抄袭了一水。

在出门开会的前夕,在漫长的假期终于结束的早上。写一个关于孤独的故事,实在是再切题不过了。

孤独得像一颗星球

偷人家刘瑜的标题不是预期的。本来想用个更矫情的题目,比如某首林子祥的歌词之类,后来觉得实在都不如这个合适,就不管不顾了,反正怀孕之后,脸皮日渐加厚,用传说中的名言警句说就是“脸皮与肚皮齐肥”啥的,太煞风景,就不说了。

过年几天,各单位都休息,手边没有工作,我简直不知道要怎么打发孩子睡觉的白天。第二次在北京过年,没朋友、没亲戚,零社交。闲得我简直几乎要躁狂,以至于看见胖同学就有想吵架的冲动——大哥你是北京人吧!你咋就没个亲戚朋友的需要走街串巷拜拜年的呢?我一外地丫头,我的社交不就指望你了吗?为啥你看起来还不如我像本地人呢?躁狂之后就是自怨自艾——我为啥千挑万选的嫁了个抱着电脑就能过日子的龟毛处女男?简直是中国版谢耳朵,还没人家博士学位多。

与我的躁郁相比,我爹娘过的就爽得多了。大年初一出门拜年,今天跟我表叔去逛庙会,明天去我大姑家吃饭。我相当地羡慕能把日子过得热热闹闹的这老两口,羡慕到了一定程度,终于在今天晚上离家出走,跑到位于同一个小区的我爹娘家去串门。

说起来可笑,这房子打我买完,就几乎没怎么来过。装修好了以后,这是第一次进门。身为业主,我没钥匙。按了门铃之后,发现我爹娘真把我当客人了,居然带着我参观了一通房子,然后请我吃水果!我faint了半天,心想这是神马情况?

不得不说,房子还是新的好。虽说是二手房,但是胜在新装修过,东西又少,看起来就是比我现在的家精致温馨。一百零五平虽然不大,但是居然也是三居,而且还有一个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那书房豁亮豁亮的,我都很羡慕。我爹娘相当满意,我娘居然说出了“比西安的房子还要好”这样的总结性发言。她们甚至把给我儿子放玩具、让我儿子将来爬的地方都规划好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我娘一一给我在理想的沙盘上演示,心里不是没有一点感慨万千的。

李宗盛不是有首歌吗?跟卢冠廷合唱的,傻了吧唧的说什么“是很累,但是很安慰,也很值得”。身为一个天生命苦的巨蟹座,我这么辛苦是为了啥呀,还不就是为了照顾家人吗?一个人在北京上蹿下跳了这么些年,终于把爹妈接来身边,为北京的交通拥挤和人口堵塞又做了新一轮的贡献,同时还照顾到了我老公这个龟毛处女男的各种情意结,没有出现一套房子住三代人的情况,我为自己小小地得意一下,在这么一个躁郁的夜晚,这没什么吧?结果好了,我怀着这样的小得意回了自己家,进门没十分钟,就烟消云散。不但烟消云散,而且简直变本加厉的糟糕。

我家谢耳朵的理论是,“我也很努力,我工作也很拼命很辛苦,凭什么我比你少赚那么多?我心里失衡了,所以你最好不要跟我提跟房子有关的任何事。如果你提,我就要吵架”。吵架当然是不怕的,咱是老手。离婚也无所谓,咱有儿子了。大不了不结婚,男朋友总还是找得到的。想谈谈恋爱,也不见得就没机会。但是这是为什么啊!大过年的,为了安定团结,算了吧。不就是一口气吗,忍就忍了,有啥的,又不是没忍过。

但是,心情就像小时候拼命学习,终于考了一百分,爹妈却忘了奖励的巧克力。就像你怀揣着一个珍视已久的秘密,几次三番想要冲口而出,终于还是忍了下来,最后却发现,早就被别人昭告天下了。就像你千方百计想跟一个人好,临了刚想表白,人家却抢先一步跟你说,咱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吧。

我的一生里,一辈子的好朋友简直跟忘掉的巧克力一样多,他们的结果,都是没了。烟消云散了,成笑话倒还好,就怕最后,成眼泪了。那得需要多么强韧的神经才能消化啊。

所以这样的一个夜晚,三十三岁半的张巍巍小朋友强忍着自己难以消化的孤独,坐在小笔记本面前迟迟不肯睡去。胖同学在看足球,儿子在睡觉,孤独的像一颗星球的她自己,因为没人夸她说一句“你为了家人这么辛苦,你真棒”而耿耿于怀,此时此刻,如果背景音乐再来一首《她来听我的演唱会》,那简直就太应景了。

不说离殇,说陆无双

下午看到了我上一部戏的片花。别的不说,我很喜欢我戏里的女三号。一个被男朋友抛弃接着就抢了别人男朋友的女人。很容易被写成最常见的坏女人。然而我基本上是抱着同情态度写她的。明证就是我去上海探班的时候演她老公的男一号郭晓冬同学亲口问我说,“观众不会因为她恨我吧?”

我之所以变成一个很擅长写女三号的人,全来自于我从小爱看的金庸小说。在每年温习一遍《神雕侠侣》五六年之后,我发现我最喜欢的姑娘是郭襄,但最难忘的姑娘,是陆无双。

这位陆小姐是倾倒了李莫愁的男人和迷翻了武三通的女人的孩子。她爹妈叫她“无双”,这是多骄傲的一个名字,无论是否举世无双,也都当她珍珠一般宝贝。宝贝的结果她成了她妈妈情敌的徒弟,脚弄跛了不说,千方百计地逃跑,竟然出门就撞到男一号杨过手里。那男人偏偏又是个情种,只因为觉得她发脾气的样子很像他的小龙女,于是叫她“媳妇儿”。叫着叫着,她就信了。两个少男少女各怀心思的在一张床上睡过一觉,杨过也不是对这姑娘全无想法,只是临下手前想起小龙女,这才作罢。因为男一号的作风正确,她的这一章,就这样被翻过去了。

她当然不是唯一喜欢过杨过的女子。她甚至不是对的前面最后错误的一个。远的不说,单是表姐程瑛,她就比不上。她性子暴烈,嘴上不饶人,心肠倒是软得很。《神雕》里有名有姓的女子那样多,我每次想起来最最过不去的,就是陆无双。

世界上哪有天生愿意抢别人男人的女人,不过是自己的男人不堪托付,别人的男人又不见得没有那么一点点眉来眼去。说穿了,这世上所有的伤心人别有怀抱,无非是这一个不是那一个,那一个又不是自己的伯乐。怀抱着这样的人生观,我每次看网络上流行的后宫小说的时候当然都愤怒异常,像我这种天生不当自己是女一号的人,最最见不得一个楚楚可怜的女人一生命运多舛,但是见一个帅哥就爱她一个,见两个就爱她一双。凭什么啊?大家都是出来混的,怎么你一出场,别人家的姑娘就全成陪衬了呢?当然,陪衬也有陪衬的轻重浓淡。就像阿九之于温青青,周芷若之于赵敏,白飞飞之于朱七七,程灵素之于袁紫衣,郭襄之于小龙女,这都是不亚于女一号的陪衬。袁承志是忘不了阿九的,因为她是公主,还因为她美。张无忌是忘不了周芷若的,因为他差一点帮着画眉毛的人是她。沈浪当然也是忘不了白飞飞的,像他这样一个骄傲的男子,居然被一个女人骗了无数次,最后为了怀上他的孩子还愣把他给捆床上睡了,这种奇耻大辱的软玉温香,要能忘了才怪。胡斐同样是忘不了程灵素的,因为她聪明地勇敢为他死了,这道坎儿成了他再也过不去的伤。杨过肯定也忘不了郭襄,彼时他已经是伤心断臂的怪叔叔,居然还有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这样对他倾心相许,就从虚荣心来说,他也得把郭襄排名在毕生情史的第二位才对。

但是陆无双呢?在别人的故事里也未必做不了女一号,偏偏遇见了杨过,而不迟不早的,纠缠了一场。那些美好的年少时光能帮助她排进他的前十吗?排名顺序能超过公孙绿萼和程瑛吗?我实在对此深深存疑。

类似的女三号,在金庸小说里还有木婉清,郭芙,殷离,仪琳,小昭,然而我总嫌她们没有陆无双更得我心。就是那样有点儿心眼,有点儿算计,有点儿骄傲,有点儿欢喜。永远没本事做女一号,但在自己的这一章里,也是用尽了全力。

怀着这样的私心,我写了一个不够坏的坏女人。有些时候,我觉得“伤情”说的是她,不是磨磨叽叽所有人都爱的女一号。现在终于可以说实话了,写这个戏的时候,我大部分眼泪都是为了她掉的。虽然我预感到最后观众还是会把她看做是“坏女人”,但在我而言,她就是我举世无双的陆无双。

现在,我终于可以发明一句话来跟程灵素姐姐的MSN签名相对照了:——我是谁的陆无双?我是谁的武三娘?

真的,金庸写过的伤心人多了去了,但在我个人而言,伤心不过陆无双。

一切有时

开心网上跟我有联系的寥寥几个广院同学不约而同的转了同一篇帖子,名叫《8号楼的最后回忆》。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在西安呢,坐在我爹的电脑桌前几乎惊叫出来,“8号楼被拆了!”

8号楼是什么?8号楼是我大学本科住了四年的宿舍楼,我的宿舍名叫316,窗户冲着的方向能看见当时的煤炭干部学院的男生楼,于是夏天换衣服的时候经常听见对面有人吹口哨。我们对面的317冲着主楼方向,楼下有亭子一座,因总有男生在那里等女友,故坊间赠名“望春亭”。8号楼下还有个围墙,历届毕业前一定要群起而攻之地推倒一次,不晓得是个什么原理。

如今这一切都灰飞烟灭。在我本科毕业第十年的这一年里,在我号称我根本对那个学校那段时光毫无回忆毫无感情的十年后,灰飞烟灭。如同我的青春。

爱有时,不爱有时。散有时,聚有时。可竟连“没感情”都是有时的。原来我什么都记得,我只是以为我忘了。

过了几天,我的大学同学刘公子转帖了他自己用家用录像带转来的广院97年文艺系和电视系合办的文艺晚会。我目瞪口呆地发现,二十九秒处帅的稀里哗啦的刘公子如今已经成了我学生女友的顶头上司;西藏歌舞里有个抡袖子的男同学解决了我的学生远同学远赴西藏的工作问题;做美术的97文编的师妹后来成了我电影学院的师妹,前几天发短信给我,人正在慕士塔格峰顶峰三百米处玩单板呢。我的95音导的同学们当时明明就会用录音设备的,所以广院不是没教给我,是我自己坚决的把自己跟音响导演这个名词隔绝开了。片头里我认识的那么多的人都销声匿迹了,在人海里不知所踪。同他们一样,我也是销声匿迹的那一个。我早在97年就销声匿迹了,我记得那次晚会的最后,是95音导全体女生在台上唱《校园里有一排年轻的白杨》,我因为不肯穿丑到死的演出服,所以没参加(具体原因是不是这个待考)。在整个的广院生涯里,我一直是个冷眼旁观的打酱油的。甚至最后连毕业酒都没喝,早早的飞奔电影学院投奔我师姐傅傅。

二十二岁以前,我是个胖子。不美,没有靠谱的男朋友。没人爱我,我也不自爱,不知未来在哪里。智商和情商都低,别人早早在台里实习做节目赚钱,我只能去音乐厅领位,或者去给日本人做中文教师。没什么钱,穿不起好衣服,想打扮也没资本。所有朋友加起来用一只手指头就数的过来,就连电影和电视剧看得也不多。我不比我现在的学生强任何一点点,我不知我的年纪是不是让狗吃了,居然在教育别人的时候忘了这件事。

广院时代所有的舞会,我都是永恒的壁花小姐。有位男生在三八那天出于同情才请我跳舞,我从没幻想过能在那个学校里找到喜欢我的男生。我想我是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才开始抽烟和说夸张的脏话。从大一到大三所有的视唱练耳、钢琴、复调和其他我连名字都记不住的课程都是在血泪中度过的,我从来不是个优秀的学生。

原来这才是真相。我的毫无感情,是因为我根本不肯承认,我曾经是那么矬的一个女青年。

广院时期同我友情最深厚的刘公子说,我在他心中永远是那个拎着大水壶奔教学楼自习教室的胖丫头。其实他从不知道在他宽厚地邀请我参加各种圣诞新年在广院后门的X咖啡里举办的群喝活动我一律缺席的真相——没人同我说话,我要拼命想话题跟周围每个有男友或者女友的人说话才能显得不那么落寞。还有就是我没钱,我买不起除了一瓶十块的百威之外的任何饮料。

这才是真相吧。不是刻苦学习准备考研或者玩命练钢琴等着考试过关的那个后来在全部的四十一门课里有十九门拿了全年级第一的我。

这才是真相。我刻意忘了这么多年,终于记起来的真相。

谢谢他们,谢谢她们。从今后我发誓绝不再跟极光等人大讲人生道理。我的青春我没做成主,如今我不能做别人的主。

一切有时,有过那样的青春期,我还有什么脸去讲现在的我抑郁。

毕业十年,体重掉了十斤,岁数大了十岁。学钢琴的时候还能偶尔回忆起李重光教材里的内容,开策划会的时候能偶遇当年的系主任。话剧演出,当年的同学们纷纷去看,看完了,很多人都发短信给我,一律讲好话。我是多开心。

这些年来,大家都好,我也很好。真的很好,真的,很好。

一去永不回

在苏西的博客上看到这样的字,“密交,定有夙缘,非以鸡犬盟也;中断,知其缘尽,宁关萋菲间。”真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