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陆大新要来,吴景州更是心花怒放。陆大新年轻,好掰弄,不像肖大力与他年龄相当,阅历相同,使他全失去了居高临下的感觉。
他召开了一次全体机关干部会,会上他专门介绍了陆大新的情况。
“陆大新,二十八岁,农大分院林果专业毕业,却弃农从文,专门研究近代史,小有成就,出版有专著《书斋清话》……”
“什么?书呆子情话,那可是来了一个情种,机关打字员的门得关紧一点儿。”主管文卫的副乡长杨文彬插话。
“说你没文化就是没文化,就会打情骂俏,插科打诨。书斋就是书房,是指做学问;清话,就是清清楚楚地叙说历史,就是条分缕析。条分缕析你懂吗?”他问杨文彬。
“不懂。”杨文彬脱口而出。
“不懂就查查字典。你桌上那部《现代汉语词典》都落了厚厚的一层土,真是花架子摆样子。你糊弄我还可以,等大文人来了可就不灵了,就让新乡长看不起你。”吴景州认真地说。
“还真不希望让他看得起,看得起我有什么好?好干活儿呗。”杨文彬说。
“不要偷懒,要好好配合工作。”吴景州叮嘱说。
“看看再说吧。”杨文彬伸了一个懒腰。
“说起陆乡长,也不是外人,我在他老家当乡长时,他还是个中学生。经常去他们村下乡,总是在他爷爷家吃派饭,与他们家有浓厚的感情。那时他管我叫叔叔,但现在不同了,成为同事了,肩膀齐是兄弟,呵呵……”吴景州自我调侃起来。
“不过,他对我还是蛮尊重的,每次我到县城去开会,他都留我吃饭。他酒量很大,二锅头成瓶撅。酒到好处,他爱唱一支孙国庆唱的歌……”
世界上所有爱我的姑娘,你不要为我流泪;
每当我孤独的时候,就会想起你对我的温柔。
我就不会流泪,就不会低头,不会低头……
吴景州竟把那歌子唱了出来。
台下一片骚动。没想到一向阴郁的吴书记,竟还深藏着如此活跃的文艺细胞。
看来,被肖大力顶撞寻苦不堪言的吴书记,确实是从心底愉快起来了。
“组织部征求我意见的时候,我说,大新同志可是个好同志,年轻有为,知识丰富,思想解放,眼界开阔。只要熟悉了基层情况,他一定会创造出一番喜人的业迹。我欢迎他去,一定关心他爱护他,支持他独立开展工作,团结一致,共创辉煌。”吴景州说得层层递进,感觉良好。
这一段貌似套话的话,深意大焉。
乡镇机关干部,喜欢揣摸领导干部的背景,好忖定他们遵从的深浅。比如领导的背景深厚,如果有过硬的靠山,即便是乡长,也要当作书记一样听奉。所以,对书记和乡长要脚踏两只船,见风使舵,不能一棵树上吊死。因为,谁知什么时候,乡长的手会遮过书记头上的天!如果是背景稀松,表面上尊重就行了,背后还是一股脑地倒向书记为好,书记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乡长也只能是公事公办,他没有暗箱操作的能力。眼下,真正能成事的,是暗箱操作的功夫。没有靠山的乡长,本身只是书记线上的一只木偶,他怎么能于无声处掀波澜呢!
吴景州的话,发表的是一席诏示:陆乡长与我是世交,且是我主动争取来的,我就是他的靠山。于是,陆乡长就是我吴景州,我吴景州就是陆乡长,我们是一个人。那么,虽然新乡长来了,青土乡还是我一人的天下,如何待我与乡长,你们要考虑清楚。
“噢,对了,陆乡长叔叔的小舅子的媳妇是我的小姨子。”吴书记补充说。
台下一片沉默。
因为,吴书记的意图是再明显不过的了。
只有陆大新不知道。他人还未到,就已被具有丰富的官场经验的吴景州从人心上缴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