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项工程进展得极为顺利。
电信楼的主体已耸立起来。该修的路段也铺上了沙打,就等雨季过后,基础夯实后,再铺路面。
他的得力助手杨文彬整天盯在工地上,让陆大新感到放心。
机关干部有些情绪不稳,因为已到月中旬了,而上月的工资还没有拿到手。
陆大新对企业的情况是熟悉的,便并不指望他们能给予什么帮助。他到了邻近的田家港乡,从那里借了一笔钱,先把工资发下去,以稳定人心。
工资发下去了,他便有余裕到企业里去搞调研。
企业厂长对乡长大人很客气,招待也无可挑剔,但是,都不愿就企业的自救和发展问题跟他做实质性的交谈。因为要使企业摆脱困境,非一朝一夕之功,而陆大新又只是暂时主持工作,没有必要谈得那么深。
这一点,陆大新自然清楚。再说,企业是吴景州把持的工作禁地,他不能插手太深,否则会引起吴景州的怀疑,影响正常的工作关系。他对现行的这套乡镇管理模式很是不解,乡长居然不能抓经济、抓企业,这便弱化了乡长的工作职能。还不是简单的权力分配问题,而是由此带来的体制上的弊端:行政工作与经济工作脱节,消弱了两者之间的促进与保障作用,形成了各唱各的凋、各吹各的号的工作局面,使一个地区的经济和社会事业不能统一而协调地发展。所以,急需要改变。
但是政变又不是他一个小小乡长能决定了的事,他只能征应这种体制,在其有限的空间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所以,他到企业来,有一个很单纯的目的,便是了解一下,企业到底具有多少承贷能力。因为乡机关近年来一直是靠企业贷款发工资的,他也应沿袭这个老例,在吴景州不在期间,能把干部的工资发出来。
还是职务人格在作怪:他吴景州能发得出工资,我陆大新也不会发不出工资。
经过了解,现有企业的承贷能力几乎是零,所有银行的大门都向青土乡关死了。因为青土乡企业的状况他们都了解,所包装的新的技改项目的谎言已被他们识破。
还有一线希望,除非是上“合资”或“外资”企业,国家有这方面的优惠政策。
一种奇异的力量支配着他,他想做一下尝试。
他找到乡食品厂厂长李如彬。
“想不想搞成合资企业”他问。
李如彬一愣:“您开玩笑吧。”
“不开玩笑。”
“搞什么产品?”
“绿色食品加工。”
“我问您搞什么具体产品。”
“咱们不是有窑藏苹果吗,搞苹果酱。”
“往哪儿销呢?”
“美利坚合众国。”
“人家美国海关检疫特严,中国的食品打不进去。”
“咱有内线。”
“什么内线?”
“美利坚合众国中国史研究会。”
“合资方是谁?”
“还是美利竖合众国中国史研究会。”
“您要是有这路子,我就跟着干。”“没问题,干!”
“……”
“……”
晚上,他就打通了玛丽·琼的电话。
“OK,是陆先生呀,听到你的声音我真是太高兴了!你的论文怎么还不寄来?”
“对不起,论文还没有写完。不过,今天咱们不谈中国史,而是要探讨关于环保这个话题。”
“关于环保的话题,我是太喜欢了,不知陆先生要谈什么?”
“生态农业,绿色食品。这在我们中国是个时髦话题……”
关于中国的发展动态,美同学者是一惯热心关注的,陆夫新的鱼饵果然发生了功效。玛丽·琼女士滔滔不绝。
作了一番热烈的理论探讨之后,陆大新及时地转到,现实话题。
他介绍说,他所在的乡镇盛产一种无污染无公害的苹果,并且经过特殊的储藏处理之后,果质更加鲜美,让不爱吃苹果的人都愿意吃苹果,让本来爱吃苹果的人不但大吃特吃还不停地kiss苹果。所以我们想与贵会台作,以此苹果为原料生产一种新型的低糖却甜的优质果酱产品,行销东南欧美诸国和非洲腹地,让环保意识生态意识绿色意识灌满全球。
玛丽·琼女士本来就是多血质的人,被陆大新一煽动,更是激情难耐:“太好了,太好了!”
陆大新能感受到玛丽·琼女士的激情,自己也有了爽的感觉。
“不过,我们研究会是非经济组织,开展经济性的合作是否合适?”作为史学家,激情背后,也不缺乏理性。
陆大新对她说,这没有关系,我们国家很奇怪,非经济组织只要能挂牌就可以经商,对国际性组织就更求之若渴、来者不拒。
玛丽·琼说,贵国是个发展中国家,这一切她可以理解。
这种合作方式,陆大新说,那实在简单得很。我们有现成的厂房、场地和生产机器,你们只需注入一点小小的资金。跟我们签定一个小小的合作协议,就万事大吉。
需要多少资金?
五至十万美元而已。
的的确确是个小小的数目,你陆先生不必担心。
我今天晚上就起草合作文本,明天一早就传真给你。
OK。
两天之内,协议就签定了,五天不到,十万美金就汇到了。又到田家港乡拆借了几十万所谓的自有资金,弄了两份验资报告,就把银行的门敲开了。
整个过程不到十五天。
陆大新本来想写份报告邀县领导的表扬,但跟县外经委一打听,十天半月办成一个台资项目,他们见多了,你那么弄不新鲜。新鲜的是,你一个不搞经济的乡长却搞活了你们最不开眼的青土乡的对外经济,你们那吴大书记干什么去了?
陆大新只好双手合十:不敢造次,不敢造次。
几百万银行贷款到手之后,他首先归还了向田家港拆借的两笔资金,剩下的,除了让食品厂这个贷款载体分了小小的一杯羹以外,就都存到了另一家银行,静等着机关干部以工资形态渐渐地领出来。
只是青土乡食品厂的牌子换成了青美食品加工有限责任公司。
深知就单的陆大新为了对得起美国朋友,又把那十万美元寄还给了玛丽·琼。
玛丽·琼收到的当天就来电质询。
陆大新解释说,合资厂已经开办,资金周转已很有保证,作为一个中国的偏僻乡村,能挂上堂堂美国机构的合资招牌,就已经感激不尽了,你玛丽·琼女士的情我陆大新先生已深领了,至于投资就算了,算是贵会入了一个名誉股吧。
玛丽·琼女士很是执着,说,友谊是友谊,贸易是贸易,不能混为一谈,竟又把那十万美元汇了回来。
陆大新一脸苦笑,这该死的西方思维方式,不是让我陆某害朋友吗!
他便对李如彬说,这笔钱虽然记在你的厂子名下,但是不要动。
李如彬一脸困惑,外国佬的钱不花白不花,他们欠中国人的多了。他说。
陆大新正色道,那也不能花,你要是给我擅自动用,我跟你没完!
话虽然这么说,他心里倒也有几分欣慰:即使不生产外贸产品,有十万美元的外资实实在在地在那里放着,也算是实实在在的合资企业了,比那什么也没有引进的假合资,真实多了。
吴景州守在他癫痫病的老婆跟前,对前来探望的陈水说:这个陆大新,是******比我能折腾,不服不成。
陈水说,他折腾得越欢,将来倒的霉就越大。
吴景州感到这家伙说得还真有点道理,心情也就放平稳了。对他的老婆说:你就安心住院吧,有我陪着你。
“你还算有点儿良心。”他老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