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酒家”冷清了一些时日之后,见没有什么是非生出来,老客户又纷纷回来了。
老主顾们静静地吃着,喝着,他们觉得还是在“金花酒家”好,有一种归属感。
小金花还是那样干净利索地招待客人,她觉得她应该对得起这些客人。
乔盛已经能独挡一面了:不仅端盘子上堂,倒茶,招呼客人,照应场面也都很弄得来。但是那两条鼻涕,总是拖累着他,他奈何不了它。他很苦恼。因为他长大了,知道要脸面了。
小金花最近身子发懒,她心口疼,总想在后院躺一会儿。
乔盛说:“娘,你就躺着吧,店上有我。”
小金花感到她这个胖儿子还真是懂事,就在后院多躺会儿。
其实她不知道,乔盛觉得自己是大人了,可以独自支应一些场面上的事了,小金花在他面前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下地支配着,他感到是对自己能力的一种遮挡;他希望有更多的自己支配的空间。
堂上的事,还真让乔盛调理得井井有条。
起初,老主顾们还有些隐隐的失落感,他们到“金花酒家”还真有点是奔着干净利索的女老板;女老板的美好风姿,是酒家的一道风景。但乔盛的勤勉与谦诚,又给了他们一些新的安慰:酒家叫一个胖耷耷的小伙子支应着,不会因女色而惹起事端,这饭吃得更安生。况且,女老板不是不出来了,而是出来的次数少了。出来次数少更好,每见一次更觉得新鲜。
在平和美好的日子里,吴会长来了。
吴会长一进门,见了乔盛,怔了一下,“金花老板呢?”
“她身体不舒服,心口疼。”
“叫她出来,就说吴会长来了。”
吴会长的口气令乔盛也有些不舒服,但他还是进了后院。他到了后院愣了一下,转身进了杂货铺。“爹,吴会长来了,叫您去呢。”
乔大胖子赶紧把杂货铺打了烊,专门陪吴会长。
进了酒家,乔大胖子连连拱手,“啊,吴会长,欢迎,欢迎。”他是怀着十二分虔敬。
吴会长一皱眉,“啊,乔老板呀,怎么会是你?”
乔大胖子没听出话茬,“吴会长真会开玩笑,不是我还能是谁。盛子,快备酒。”
酒满好了,乔大胖子高高地举起酒杯,“来,咱们干一个。”
吴会长不端杯,看了乔盛一眼。
乔盛转身又进了后院。
乔大胖子又端起酒杯,“怎么,不干一个?”
“金花老板不在家么?”吴会长问。
“啊,在,盛子这不去叫了么。”
“那好,咱们等着金花老板一块儿喝。”
乔大胖子那杯酒不情愿地放下了。
小金花终于露面了,“吴会长,早到了?”不亢不卑地一声问。
“金花老板好大的作派,不愿见咱是不?”
“哪里的话,这儿天身体有些不舒服,您来的时候我还正在炕上窝着呢。”小金花抿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您瞧,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不就出来了么。”
果然是家常农服,全不见肥腿颜色。
“啊,金花老板当起病西施了,感觉不错么?”
小金花听出这话里的含意,只是笑一笑,淡淡带过去。
乔大胖子说:“咱们喝酒吧。”
“请金花老板一块喝。”吴会长说。
“啊,对不住了,心口疼,喝不得酒。”
吴会长大为小悦,把端起的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听说金花老板陪肖营长喝了不少酒呢,看来本会长的面子到底是不如一个当兵的面子大。”
小金花的脸红了:“吴会长,我今天实存是尤法领杯,改日一定陪您畅饮。”
“别介,您一个真身玉体,有点儿差池,咱一个小小商会会长担当不起!”说完,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告辞。”
乔大胖子急了,一把将吴会长的瘦小身子摁在座上,“她一个娘们儿,你生个哈气,还是咱爷们儿喝吧。”
“喝个屁!跟一头胖猪喝酒能有什么好味儿!”
乔大胖子愣了。“吴会长,这可不像您说的话。”
“我也变了,这年头****都可以充贞洁淑女了,我能不变?”
“吴会长,你骂谁?”乔盛听不下去了。
“噢,这儿还有一头小胖猪。”
乔盛一把将吴会长薅起来,“一个堂堂的商会会长,怎么这么没教养!”
胖大的乔盛的指爪之下,吴会长抖动着,像一只惊惧的猴子。
亢奋的乔盛满脸通红,两条鼻涕哧溜地挂下来,在吴会长的眼前摇曳不止。吴会长竟乐了,“你瞧你这副德性,堂堂的金花饭店就是由这样的人开,真是奇耻大辱!”
乔盛羞愧极了,把吴会长扔在座位上,跑剑灶问去了。
吴会长在座上坐稳了,瘦小的臂膀就有丁力量,有力地戳着乔大胖子的脑门,“乔老板,你们‘金花酒家’靠准撑着?靠我吴承革!你们‘金花酒家’惹下是非,是谁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还是我吴承革!”他说话的口气有些困难了,“乔老板,给倒杯水。”
乔大胖子就恭恭敬敬地给倒了一杯水。
“古语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兵,他肖营长再有势力,也是暂时的防务;人一走,你们还靠谁?好好想想吧。”
说完,扬长而去。
乔大胖子埋怨说:“你怎么得罪他?”
“当官的你能维持住么?你糊里糊涂地就把他得罪了。”小金花流下了眼泪。
乔大胖子又心疼起来,“这肖营长得罪不起,这吴会长也是得罪不得,你说,咱们还惹得起谁,这‘金花酒家’干脆关了得了。”
“关你爹的太!”小金花借用乔大胖子的用语骂乔大胖子,一般都是她恼极了的时候。
“我小金花能在这个县城里活出个名儿,就是因为‘金花酒家’;你乔大胖子整天压我,也不会给县城里压出个金花老板!这‘金花酒家’一关了,小金花也就死了。”
乔大胖子无言。
“你身体不好,去好生休息吧,这事明天在说。”沉默了很久,他说。第二天,刚一打开店门板,县商会的衙役就给小金花送来一张罚单:加收“金花酒家”治安费、卫生费共计三千元。
“吴承革,你个王八蛋!”小金花切齿地骂了一声以后,转身到后院重新梳妆起来。她要到军营找肖营长。
小金花想,肖营长靠不住,吴会长更靠不住;要靠吴会长得搭进一生的身家性命。一想到吴会长在她身上像小爬虫一般蠕动的黄色身影,她就恶心不止。眼前,最根本的靠山就是肖营长。远了肖营长,肖营长会来找茬子,还要去求吴承革,这是一个走不完的箩圈。靠肖营长虽然不会长久,起码会得到眼前的风光;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听说要开仗了,不定有谁没谁呢,舒坦一天是一天吧。肖营长给她的印象不恶:高大英武、大方爽利,让这样的人沾了身子,虽也不名誉,但也甘心。她感到肖营长对她也有好感,一定会给她面子。她毅然绝然地朝军营走去。
到了军营门口,让哨兵传话求见。不久,肖营长竟亲自出来迎客了,笑盈盈地欢迎她,她感到更有自信了。
到了肖营长的住所,小金花左右环顾了一下,发现肖营长的房间,设置简陋,但干净,她心里有些感动。
客套话说过,小金花不说话了,眼光停在肖营长的勤务兵身上。
肖营长一乐,把勤务兵打发走了。“金花老板,找我有什么贵干?”
听了这么客气的话,小金花哭了。
眼泪能拽住男人的心。肖连长递上一条干净毛巾,他又闻到了那股新鲜的脂粉味儿。“金花老板,有话直说。”
小金花就把吴会长刁难的事说了。当然,她不会把刁难她身子的事说出来。
“这个吴会长,人前一食人后—套,典型的油官习气。”肖营长同情地说,“不过,地方的事,我不好插手,我的营里不为难你就是了。”
小金花凑近肖营长,“肖营长,您可不能耍滑头,帮人帮到底。”她拽了一下旗袍的下摆。
肖营长的目光果然被她拽到那截肥白的大腿之上。肖营长的心,又被烫了一下。
“只要金花老板看得上敝人,一切好说。”
小金花一下子伏在肖营长的肩上,抽泣起来。“您别怕,我是高兴的。”她说。
那股新鲜的好闻的脂粉味儿,让肖营长闻得沁心润肺。他有些醉了,任金花老板静静地凭依着。
小金花抬起头来,“来找您,我那个害怕呀,怕您唬我,不信您摸摸,心还跳得很呢。”小金花拿过肖营长的手摁在她的大胸脯上。
肖营长被烫晕了。眼睛呆呆的,眼珠好像不会动弹。
小金花心里笑起来,把那只手又放到她那截肥白的大腿上,“光滑么?”
“光滑。”
“想要么?”
肖营长却说:“我可是有妇之夫。”
“您放心,我又不是黄花闺女,不会沾上您不放。”金花老板鼓励地说。
“想要。”
“那您就要吧,要了咱,算是有了情义;日后靠着您,心里也踏实。”小金花动情地说。
肖营长轻轻地把她抱到里间的床上。
“我肯定比您大。”小会花说。
“大。”
“那您就叫我声姐。”
“姐。”
“那我就有一个当将军的弟弟了。”小金花把肖营长的头揽在怀里,“弟弟。”她轻轻地叫着着。
“哎。”
事情结束后,小金花说:
“肖营长,我岁数不小了,也让您稀罕不了几天;想到这,我心里也牺惶,就叫乔盛跟着您吧,我看您也挺喜欢他的。”
“行!”肖营长的眼睛里也荡漾着感情的雾水。“不过,行伍这一行太辛苦,也不安定。”
“他也不小了,也该闯荡闯荡了。”
“行!”
“那我们娘儿俩可就都交给您了。”
“放心吧,金花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