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她一直担心的那样,伊果一旦下决心投身到决赛之中,立刻就在各项技能的训练中表现出惊人的秉赋。现在她的口才、走步、动作……样样都跟她一样出色!更为气人的是,伊果竟然毫不羞怯地当众宣称,她也要夺冠,而且要争取最高分。高丽再也不能忍受这副跟她相识的面孔,当场愤然走出了体育馆。
也许她终究得学会承认这一点——承认伊果确实是她的亲姐妹,所以她们才有着相同的禀赋与天分。但高丽实在无法容忍。集训开初时,她对伊果还仅只是疏远、冷淡、漠不关心,现在却渐渐上升为一种毁灭性的怨愤与仇恨。唯一洞知内情的罗兰也在推波助澜。无论她在训练中偏向两姐妹中的任一个,总会给她自己带来气指颐使的欢乐,给高丽送去一份背信允义的愤慨。高丽在父亲出事,自己乂离家出走之后,几乎已失去了一切。而她陷人的困境就跟伊果有关。自从她出现后,事情就变得一团糟。她要跟厄运作斗争,首先就得让这个天敌从眼前消失!
刘成听完高丽气咻咻的陈述,大笑起来广这还不容易?明天的决赛晚会后半场,保证你看不到这位伊果小姐就是!”
“真的?”高丽急不可耐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刘成,你真有办法制止她参加完决赛?你说的是这个意思?不是在开玩笑吧?”
“那有何难?我就有这个神通,你信不信?”刘成抬起她的下巴,得意洋洋地注视着她,“不过明天你得给我好好表演,务必捧回一座金牌!”
“真棒!”高丽拍拍手,这句话表达得不很尽意,但她也想不出别的语言了。
刘成突然又想起另一个人。在决赛晚会上,此人定能助他一臂之力。于是他火速去拨这个重要电话军区总机吗?请转体育馆……喂,我找罗兰。”
徐克走出佳城剧场,已是晚上七点多了。他不肯坐商报的车冋家,说是想在街上散散步。佳城的夜生活还是很像样的。卡拉0K、夜总会、服务很晚的餐饮店,全都灯红酒绿,流光溢彩。徐克信步走到一家商店门前,问有没有公用电话?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便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操起电话拨号码。
刘老板没来参加会,怎么说都是不一件好事。负责的评委主任必须把会议精神传达给他,以免这位款爷临时出错,贻笑大方。来接电话的正是刘成本人,他在话筒的另一端沉吟良久,弄得老记者焦躁不安,不停地看表,心想这可是公用电话,时间越长收费越多呀!
“就是说为了便于统计,所亮分数为五阶制,即0.2分为一阶级不对?”刘成在那边问。
“是的。”徐克又重复了一遍前三名必须在9.6分以上,而其他小姐都不能上这个限。但最低分也不得在8.0分以下……”刘成又问那么前三名定出来了吗?”
“哎呀!这我不能在公用电话里讲。明晚你早点来吧!”徐克偷偷看了看四周,“不过我得提醒你,即使你没来开会,我也把会议内容通知到了,而且要求你必须执行大家的决议……”
“什么决议?狗屁决议!”刘成断然拒绝,“我直到开场的那一分钟,才进会场,自己爱怎么亮分就怎么亮分,谁也管不着!”
“这……”评委主任不知道再说什么好,那边已经摔了电话。徐克义愤填膺,妈的!大款们说起话来盛气凌人,好像你是他的孙子辈!大赛过后,再也不跟这帮小子打交道了!
他气得下台阶时跌了一跤,幸亏被某位行人扶了一把。接着那人就叫道广徐老?是您?”
一片鲜亮的红色跳入眼帘,原来是红衣红裙的汪华小姐。徐克吃了一惊,忙去想刚才自己打电话时,周围可曾出现过这片红云?
“哎呀!没想到在这儿碰上您……”汪华还在直嚷嚷。
灿然的灯光下,这姑娘看去更加明丽动人,一对亮晶晶的眸子顾盼神飞,慑人心魄。徐克想。亏得自己是过来人,碰见个把年青的男评委,如何把持得住?
“这么晚了,你还在街头闲逛?”他笑嘻嘻地问。
“想上街看看,买几件参赛的衣服。”汪华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要小心噢!”徐克很慈祥的样子,俨然以长者的身份叮嘱她,“夜晚是地痞流氓活动的时辰,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单身外出,可别给自己惹来麻烦哟?”
汪华甜甜地一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是得学会保护自己。”徐克顺口溜出一句,“你是评委心中最亮的的新星之一,这次决赛,我们对你也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可别让我们失望呵!”
“徐老放心吧!”汪华眼珠子一转,又关心地问,“对那次彩排,评委有什么看法?”
徐克心想,这小姑娘多有心计!还知道关心评委的看法。比那些傻呵呵的女孩强多了。自己今天的力荐看来没有错,就是得把这样聪明绝顶的新星推出来,她们才会替商报说话。
他亲切地搂住汪华肩膀,一股馨香的体温扑入喉鼻,把老记者浑身的骨头都熏酥了。“小汪,我对彩排不大满意,但你的表演却很精彩。不可同日而语呀!”
汪华高兴地笑起来,说话时吹气如兰。“那么徐总编,您觉得,我有希望进入前三名吗?”
“肯定肯定。”徐克不假思索地回答,自己也吓了一跳,马上又补充道:“只要你发挥正常,我看进入前三名是没问题了!”
汪华甜美的笑容,犹如一杯芬芳四溢的美酒,徐克在这个都市的夜晚,也深深地陶醉了。
其实汪华偷偷溜出军区招待所,是想回自己的火锅店去看看。自从她参加了大赛而且成绩斐然红芙蓉”的生意果真一天比一天好。客人都想一睹女老板的风采,而她对这些形形色色的客人也是迎接不暇。跟徐克分手后,她急忙赶回去,想帮帮老妈,把当晚头几轮的生意高潮抓住。没想到这一投人,就是几个小时抽不出身来。待老妈急急地催她回去,已快接近晚上十点半了。汪华打“的”驶回军区,偏巧那儿附近是一条单行道,司机怕耽误夜间的生意,怎么也不肯违章送她。汪华只好独自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疾步朝住地走去。
。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汪华的心情也很愉悦。跟徐克的谈话更令她欣喜若狂,评委主任的言行分明透露出,自己进人前三名是胜券在握。她很庆幸,过去在这老头子身上投入的精力没有白费。汪华喜欢这段其乐无穷的日子,她热爱这一切——掌声、欢笑、鲜花、刺激、各种认可和奖励,还有随之而来的金钱与名利。
这条杳无人影的小巷子好像长得没有止境。夜色清新醉人,但也掺杂着一丝黑暗的恐惧。汪华突然心里一紧,想起徐克老头子的警告,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单身女郎在都市的夜晚常遭到骚扰,她自己不也遇到过这类事吗?艰看大赛在即,可别出什么乱子……
她越想越怕,最后索性跑将起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巷子口上有条黑影倏地一闪,令汪华恐怖地意识到了势必来临的厄运。轻松愉快的心情荡然无存。她面如死灰,嘴唇不停地颤动,抖抖索索停住了脚步,大声问是谁?你想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但那条黑影已迅速逼近。汪华本能地朝旁边一闪,肩膀猛烈地撞在坚硬的墙壁上,撞得她几乎失去了平衡,脚步趔趄地向那条黑影压过去……
一股辛辣苦涩的溶液迎面泼来,她发出一声沙哑的叫喊,忙不迭地侧头避过,并且用两手遮住脸。但是已经晚了,那股涩味顺着脖颈流进了敞开的衣襟,她的眼睛也被烧灼得热泪模糊……
接着,是周身剧烈地燃烧,燃烧般的疼痛,异样的剧痛……
她喂泣地大叫了一声,随后便被一片漆黑所吞噬。
几乎与此同时,杨佳英极为清醒,目标准确地找到军区招待所,把陶素带到自己的桑塔纳轿车里。说是有话要跟她个别交谈。
陶素在群体素质很高的空中小姐里,并没显得格外出色。可能是因为她恬静的性格,经常使自己处于人们的视野之外。没想到在这次大赛中,她却以其清新纯朴的本色,一下子脱颖而出,崭露头角,成为夺魁呼声最高的女青年。现在杨佳英看着这个雅丽脱俗的姑娘,不住地频频点头。初赛时由于林珊的鼎力推崇,她是第一个给这姑娘打高分的人。但若不是今晚评委统一了思想,杨佳英的脑海里,仍没敢把她放到冠军的位置上去看待。
“你今年多大了?”她拉着陶素的手,轻声问,似怕吓着了这个单纯的女孩。
杨佳英还是第一次和选手私下接触,但对这女孩的印象却很好,觉得她没有其他姑娘那种一惊一诈的德行。她从眼前的陶素身上,看到了自己多年前的影子。
“十九岁了。”陶素坦然回答。
呵!十九岁,花朵一般的年龄!杨佳英闭上眼睛,回忆着自己的年轻时代。那时她们哪敢像现在的女孩,如此肆无忌惮地装饰自己,打扮自己?为了扎条鲜艳的头巾,可能入党的愿望就此化为泡影。为了梳条黑油油的长辫子,可能被扣上一堆小资产阶级的罪名……更别说穿得花哨一点,抢眼一点了!那样即使你工作再积极,再苦干,也休想在领导和群众的眼睛里留下个好印象。在杨佳英的回忆中,最有价值的仅只一点:哪怕在最困难的时光里,人们也没有停止过对美的憧憬。也许,爱美真是人类的天性,尤其是女人的天性。无论在什么年月,谁也不能磨灭美给人们带来的巨大欢乐。杨佳英在这一刻感到,自己之所以对大赛抱着高度的热情,就是为了还一个青年时代的愿。
“杨经理。”陶素胆怯地缩固自己的手,“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杨佳英这才回到现实中。她让司机下车去逛逛,自己单独跟这姑娘谈话,当然是为了一件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她看着车厢的暗影里,那一对纯真的眼睛,认识到这么朴实的女孩,最好不要去面对太残酷的现实。况且,她只需要陶素按她的要求去做,并不需要她知道详情。
“小陶,在初赛和复赛的成绩中,你的成绩都是排在第一名。这点,你自己清楚吗?”
“我不大清楚……”陶素为自己的小小谎言而脸红了。其实,她也隐隐约约听说过一点。
“那么我就告诉你,决赛晚会上,评委会也对你抱着极大的希望,希望你能夺取这次大赛的冠军,获得佳城小姐的称号。”
“真的?”当巨大的喜悦掠过心灵,陶素还是感觉到了成功的诱惑与渴望。但她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去描述这感受,就又沉默下来。
杨佳英不禁有些失望。看来,朴实的女孩总有几分木讷,不够机灵。换了其他姑娘,早就欢呼雀跃,或许还会撒撒娇,让“杨老师”多透露点小道消息。她看着这个不声不响的姑娘,只得自己去打破这片沉静。“小陶,评委们都期待着你,能够在决赛中拿出好成绩,以不辜负大家对你的希望。”
“我会努力的。”仍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字。
杨佳英叹了口气,接着问:“在集训期间,你们已经背熟了各种选答题和必答题,对吧?”
“是呀!”陶素莫名其妙地眨眨眼,“不是你们印好了,发下来的答案吗?”
杨佳英递给她一张便条,“我这儿还有一份答案,独一无二的,专门为你准备的答案。只要你把上面的词儿背熟了,在台上答出来,冠军就是你的了!”
陶素吓了一大跳,这不是作弊吗?在她年轻单纯的经历中,至少知道考试或者比赛是不能怍弊的!预先就把答题背熟了,再上场应对,已经使她感到不正常了。现在又钻出来一份“特别答题”。她不知道面前这个女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只知道她在大赛评委会中有着绝对的权威。否则,她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说大话。
“可是……可是……”陶素结结巴巴地问,“主持人要是……要是没问我这道题呢?”
“这个你就别管了!”杨佳英又一次握住她的手,“我向你保证,主持人一定会问你这道题!”
陶素迷迷糊糊地接过答卷,又迷迷糊糊地下了车。看见那辆轿车的尾灯闪着红光,若明若暗地没入黑夜中,她的心里也是一片黑暗,继而,又升起一片光明……
她决心朝着这片光明走去。尽管打定主意这么做时,她心里仍是迷迷糊糊。
由于一时找不到可心的工作,高文强在家里无所事事,闲得寒心,闲得发腻。从前红红火火的事业就此停顿,从前单位里的同事,没有一个来看望他。又没有什么新结识的伙伴,也缺乏真正意义上的朋友,高文强常觉得满腔苦水无处倒。过去的悔恨,当前的烦恼,明天的忧虑……种种情绪郁结在心,使他日夜不得安宁。
最糟糕的是,他和林珊的关系也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痕,夫妻之间突然变得客客气气、相敬如宾起来。他们心里很明白,这层油然而生的隔膜既透明又坚韧,你不可能去挑开它或者粘合它,只有岁月才能去消溶它或者化解它。实质上的婚姻生活,其实早就消亡了。他和林珊还住在同一间屋里,躺在同一张床上,不过如此而已,再也没有更多的内容了!
从前的时光里,高文强曾怀疑自己一直在憎恨妻子,憎恨她所获得的成功。那种成功正好反衬出他的碌碌无为,使他的心疼痛难忍。他竟暗中希望与期盼着妻子的失败。她失败了,才能从事业返回到家庭,他们也才能重新拾起生活中已经失落或正在失落的东西。而现在,这种愚蠢的想法已被抛弃在九霄云外。如果他还有心琢磨这件事,那种得与失的感觉也完全变了质。
一周前,林珊去了外地几天,说是给决赛晚会搞衣料。但高文强模模糊糊地预感到,席杰也会随她前往。他给佳城饭店打了个电话,果然证实了这种推测。林珊返家后,高文强立刻盘问这件事,想弄清他们是否在一块儿?是否在策划某件事?林珊坦然相对,承认她见过席杰,却竭力做得若无其事。她也知道高文强未必相信自己,但不到大赛结束,她固执地不想提这件事,更不愿把心中的打算透露分毫。她的缄默与他的疑虑,使本就濒临崩溃的家庭更加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