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不悦地皱紧眉:“这小子!还挺傲的!”
罗兰凑近他身边粲然一笑难道你还没看出名堂来?”
。刘成转而睨视罗兰,心里一动,承认这个女人远比他所了解的更有头脑。
林珊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紧张和疲倦的感觉还未消退。有好一会儿,她觉得连房间也似乎变得不那么真实了,就跟她心里的纷乱情绪一样陌生。她向来是喜欢收拾爱好整洁的,现在却一切都改观了!
都是因为那个男人的出现!因为那个曾信誓互旦要和她厮守终生,而最终又无情无义拋弃了她的人!还有孩子!
该死!他甚至不知道有这个孩子!
但也不尽然。根据某种传闻,席杰毕业后似乎回过阿芒山,应该听得一点风声。
想到那个被遗弃的女儿,林珊内心一阵绞痛。她像找个支撑点似地歪身靠在桌面,眼光便无意识地碰到一帧镜框。彩色照片上是个美丽健康的女孩子,笑容如阳光一般灿烂,披肩长发在风中飞扬……
这是她的女儿,是她跟另一个男人的爱情果实,是她生命之树的延续。她直觉感到两个女儿将毫无共通之处。就像她对那两个男人的感情一样。即便是同一棵爱之树上的两片绿叶,也是绝不相同的……承认这一点令她心碎。难道?难道经历了那一切之后,她还在爱着席杰?要不,她怎么会在情绪激荡的一瞬间,失去应有的客观与自制,挺身而出做他的后盾呢?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但却已经发生了!事过之后,席杰还在掌声之中转过头来朝她微笑——那么熟悉、那么温暖又那么亲切的笑!她当时几乎要伸出手去,一巴掌打掉这个虚假的笑!
她当然不会在公共场合失态,因而只能掉头走人。
林珊慢慢喝下一杯水才平息了情绪,坐下来开始工作。无论当前的局面如何恼人,定做饭店制服的事她无法推脱。这点倒被席杰说中了,哪怕是再小批量的订单,大厂长也得亲自劳动。快下班时,她已经选准了制服的样式,定好了尺码与衣版,也核算出有利可图的价格。她有过打电话给席杰报价的冲动,又及时打消了念头。这么小的一笔生意,何须他总经理点头批准?为这种事打电话太便宜他了!她收拾设计图和价格表的时候,又暗暗恼恨自己:她这里丢不开放不下的,人家那边可是毫不在意!当初他不就是这样吗?完全不顾她的处境,儿乎把她推到地狱里去!
屋里的光线暗淡下来,林珊以为是太阳落坡了,正要去开灯,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斜倚在门前,遮住了外面的日光。席杰穿着一身得体的银灰色西装,却没打领带,洁白的衬衫衣领微微敞开,露出肌肉强健的脖颈。
林珊发现这身注重修饰但又并不刻板的穿着,正是令自己心仪的装扮。但她矜持地沉吟着,决心不给对方任何可乘之机。席杰也正思索着如何打开话题,并未留意到主人欣赏的目光与冷淡的态度不相一致。
“你一直都没有变,还是那个崇尚简朴而不注重奢华的林珊。”他高高扬起眉,打量着四周。“这间办公室的布置,也正体现了你的风格。”
林珊冷冷地开门广你不可能知道我有没有改变,因为二十年来,我们一直都没见过面!”
“我们昨天曾共进晚餐。”席杰刻意强调着刚才我们还一唱一合,配合默契!”
“那是为了工作,就像这笔小小的生意!”林珊抢着打断他,隔着办公桌把材料递过去,“我想除此之外,我们双方再也无话可说了!”
那可不行!席杰想。他在新闻发布会上就怅然若失,回到自己的饭店也无心工作。匆匆而去又匆匆而来,可不是为了单纯谈生意。这么小的一件事,也根本不用总经理插手。不!他是来还一笔夙愿。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来讨一笔旧债。事隔数年,他比年轻时代成熟、坚定多了,也有了丰富的智慧与经验,但是一谈到这件事,他仍怕控制不住自己。尤其是面对着这个朝思暮想的女人。虽然经过商场的历练,尘世的点染,她依旧显得那么自然清纯,那么朴实雅致。只是他不知道在她清丽动人的外表下,是否掩饰着一颗冷酷无情的心?
不!当年的一切都无法避免!席杰坚信这点,是环境造就了他们的分离。回到阿芒山后所做的一番调查,更证实了他的推断。很可惜,他不能将真情和盘托出,因为那样做会伤害到另一个人。而伤害那个人就等于伤害了林珊。尽管席杰现在比过去更成熟,更坚强,却无法硬起心肠这么做。
那么,一切只能自己承当了!谁叫他是个男子汉?标准意义上的男人。
席杰吞回一肚子的苦水,强装笑脸接过那几页材料。他的目光掉在桌上的镜框里,笑意顿时消失了照片上的这个女孩是谁?”
林珊挺直身躯,心底的怒火突然爆发了:“我看你这个饭店总经理,也快成选美大王,超级星探了!我桌上的照片,关你什么事?”
“我见过这女孩!”席杰肯定地说,再度急迫地追问广她是你的什么人?”
林珊深深地吸了口气,目光刻毒地看着他:“她是我的女儿,你怎么可能认识她?”
“你的女儿?”席杰时间瞠目结舌,“你的女儿?!”
他在勃然大怒之中脱口而出那么我的女儿呢?我们的女儿,她在哪里?”
林珊浑身发抖地瑟缩在椅子上,刹那间天旋地转,胃肠翻搅这么说他知道了!一切都清楚、明甶了,还跑到她这儿来无理取闹!这真是令人无法置信!当初他那么冷酷无情地对待她,对待她和他的女儿,现在倒有脸来寻衅质问了!她这会儿除了憎恨他也憎恨自己以外,再没有任何感觉了!她早已失去了理智——不!她根本就用不着克制自己!跟这种不知羞耻的男人根本用不着!
“我们的女儿?你还好意思这么问?那个上了大学就变心的男人不是你吗?那个不顾双方的自选行为,把我人推到血里火里去的不是你吗?当时我周围的人怎么议论我,领导怎么处置我,招1:单位怎么看待我,你曾经想过问过吗?现在你倒有脸来朝我要女儿了!在她的出生以及成长期间,你这做父亲的连影子都找不见,这会儿怎么倒钻出个‘恋女情结’来了?!”
她所说的每句话都像鞭子般抽打着他,席杰感到自己的心已被抽成万下碎片。伹他知道这场责骂足他罪冇应得。毕竟她说的适事实,的确是他先抛弃了她。而他本该跟她们母女风雨同舟艰难与共的。如果那时他就知道他们有了一个女儿,他一定会这么做。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只想找问向己的女儿。
席杰急急绕过办公桌、走近蒙面抽泣的林珊身边,尽量低声下气地说过去的一切确实都怪我,我能够理解你此时此刻的心情。但我希望你也能明甴我的感受。从这个女儿出生起,我就没看过她一眼,甚至好艮时间不知道她的存在!难道你就忍心不告诉我,她的下落吗?”
林珊在惊悸中分明听出,席杰巳经知道了这个女儿并不在她身边。出于羞愤,也出于愧疚,她把满腔怨懑迁怒于他:“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我遗弃了她,就像你遗弃了我一样?”
席杰睁大眼睛,又惊又怒广你认为,我们这样互相羞辱对方,就能讨回自己的青春岁月?”
林珊也抬起头来怒日而视:“我认为,我的青春岁月正是被你巧取豪夺了!”
席杰陡然间疲惫不堪。重又见到林珊之后,他再也不愿承受回忆的痛苦,只想打开尘封的往事,恢复真实的本来面目,至少是争取恢复到两个人和谐相处的地步。现在他终于发现,自己的愿望跟对方心中的感觉完全不一致。他们之间早已是陈年旧事,而时间又把她对他的感情腐蚀殆尽,只留下冰冷的嫌恶与憎恨。况且,他们又都成为企业强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是摒除切私情的。他们应该彼此客客气气地来面对这一切。
于是他客客气气地甩下一句话,返身就走:
“那么我奉劝你,今后处理这种事要格外慎重!”
席杰闷闷不乐地坐在后座上想心事,根本没注意到小孙把车开到什么地方。
每当他心情不佳时,乖巧的公关部经理就会取走车钥匙,而且把车开得小心翼翼,无声无息,尽量不去打搅他的思路。这种对领导既尊敬乂体恤的做法,时常令铁石心肠的总经理也动容,甚至认真考虑过,是否把这小伙子提拔上来当个助理之类的。但今天席杰钻下车来,抬头看了看灯火辉煌的大饭店,却是怒火中烧:
“谁让你定这个地方的?成心出我的丑是不是?”
小孙又不禁满腹委屈昨晚你在这儿打架之前,我已经交了订座金。”
真是哪壶十开提哪壶!席杰气得说不出话来。小孙关好车门,一边继续他的解释,好像成心要把总经理气个半死。“您不是说,用飞机空运海鲜吗?全市只有这家饭店能做到……至于昨晚在这儿发生的事儿,席总您就放心吧!保证不会有人再提!人家那个餐厅经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没见过?”
席杰咬牙切齿地说:“看来,我真该把他淸到我们饭店去,顶替你这一角!”
小孙吓得再不敢作声,一溜烟绕过他身边窜进电梯。席杰气鼓鼓地走向另一部电梯。站在门日的领班小姐身着大红色的人造翻毛短披风,下穿一条高叉直筒的黑呢L:裙,举手投足间起伏有致,充分体现出女性的线条美。席杰不由地联想到自己饭店的员工制服,但愿林珊能设计出更新更美的款式,超过这家!
“先生,请问您上几楼?”小姐唇红齿白,笑吟吟地问。
人家这电梯也比自己饭店的漂亮,四周全是铮亮照人的镜面,脚下铺了一张华丽的地毯,绣着当日周几的问候。席杰内心一动,连忙提点西己,如果想在今晚弄到贷款更新电梯,首先得把林珊赶出脑海。实际上对他而言,那个女人早已经不存在了!顶楼餐厅生意兴隆,宾客如云,手捧托盘的服务小姐在华服贵宾之间穿梭不息。天花板上挂着摧璀灿灿的水晶吊灯,雪白的桌布上鲜花、美酒与佳肴纷呈,人们杯盏交错,笑脸相迎……席杰突然间觉得无聊巳极。唉,人生的盛宴少了一个她,还有什么意思?
小孙正忙着分派一拨人人席,看见他就连连招手。席杰稳住步子,冷不防斜刺M迎出餐厅经理,冲着他微笑地欠了欠身:“席总,欢迎光临!”
席杰点点头,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觉得那份矜持隐藏下的意蕴深不可测。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跟请来的银行家们一一应酬着,同时伸手接过服务生递上的热手巾,又从后者习惯性的笑脸上读出一丝嘲讽。席杰就感到气不顺,再次暗地里埋怨小孙:
“怎不把席桌订到平台上?外面的空气也新鲜一点嘛!”
“总经理你……”小孙摸不着头脑,睁大了镜片后的眼睛。“你是怕我触景生情,再次失态?”席杰淡淡一笑,“是有这可能。但坐在里面我更觉得憋闷!待会儿你来替我应付他们,让我躲到平台日去透透气!”
小孙觉得今天的总经理确实令人费解,好像失去了往日的大将风度,或者T脆就是心不在焉。他不敢怠慢,进酒伊始就坦诚相待,把这顿饭的日的和愿望都直截了当地表达出来。
吃这顿请的个银行要员,当既警觉而乂困惑地问:“这么说,你们饭店又想贷一笔款?可是你们前债未淸,我们后账不便理呀!”
席杰背靠椅子没有作声,脸上挂着漠不关心的神情。
小孙不安地瞟了他一眼,急急地说那是前任总经理的事。席总这一任上已经尽了力。这……这客观情况大家也都知道嘛!”
席杰回了他一个淡淡的笑容,毫无鼓励之意。
小孙觉得没趣,忙把筷子伸向摆叠美观的大拼盘:“来来来,这烤乳猪和卤水大肠可都是地道潮州菜,就连这海蜇皮也是从广州运来的,不像存些饭馆以次充好,全是假货……”
别人还没感觉到什么,席杰先忍不住笑出声,随即又叹了日气广瞧我们小孙,陪客陪得都快成美食家了!”
在座的人都能听出他话里的含意。小孙正在奇怪总经理为何今天处理这类事全无技巧,那边银行的一个人尴尬地笑笑:“唉,我们也有难处呀!最近上面对此有異体指示:不能把银行办成某些人的钱柜!”
“那么我们就专门跟上面对着干,就是要把银行办成某些人的钱柜子!”席杰的语气听来毫无退让之意。他见满座的人都!宅异地盯着他看,又紧跟着发挥,“只要这些人生财有道J!财路正当,苻何不可呢?这样银行才能从中牟利嘛!你们不想把钱借给我们,不就楚因为我们饭店生财无方,财运不通吗?”
“哎,不能那么说,不能那么说!”另一人见座中空z。紧张,连忙打岡场,“你们饭店也是尽了力的!这点我们银行心里明广!!”“明囪就成!”席杰揶揄地高挑着眉,顺次看看那帮人,“你们都是钱滚钱的大玩家,跟你们做生意,我们只能拜下风!八年来我们还了你们两T多万,还欠你们两千多万!是何原因咱们不管他,那是酿的事!怛你们也不能只算出账不箅进账呀!”“说得对!”那人满面堆笑地说,“其实我们银行赚钱也得靠企业,企业冇利可图,我们才有利可图。所以这件事还可以商量嘛!大家慢慢商量……”
席杰甩下餐巾,冷冷地说:“你们还不知道吧?我们饭店的电梯已经出了好几次故障,急需更换。如果你们哪天催债上门也碰到这类问题,可不是好玩的!”
“我怎么听出一点威胁的意思?”在座的一个权威人士绷紧了脸。
“我就是借酒壮胆,也不敢威胁银行啊!”席杰把。拜着酒杯,慢悠悠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们,这种事不好慢慢商量。这种事对谁来说都是生死攸关,一刻也不能耽误!”
“是呀!”小孙机智地眨眨眼,用一句玩笑替上司补台,“我看你们就快点表个态吧!哪怕是给我们定个死刑,也比总拖着不判决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