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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喜鹊叫喳喳二(4)

在东阿时,我也请东阿县县长刘国强畅想一下东阿的未来。这位干练的县长当然没有牛玉琴那样的“幽默”——把“畅想”理解成“唱歌”。他是用经济学的眼光来看待东阿的。他说,东阿的未来不得了。他说,你算算,就是一株树一年长20块钱,全县有3000多万株树,木材经济效益就是6亿元,这还没算上林下空间种植天麻、芍药、牡丹和刺五加等获得的经济效益,而社会效益、生态效益更是经济效益的十几倍。刘国强畅想的未来不光是一些硬邦邦的数字,还有诗意的美景和浪漫的情怀。刘国强告诉我,眼下,东阿正在申报国家级黄河森林公园,以生态旅游拉动经济,以生态旅游促进保护,是东阿要做的下一篇大文章。

受爱默生和梭罗的影响,一个叫缪尔的人,于1901年写出了一本曾影响了美国总统的书《我们的国家公园》。他在书中写道:“森林公园的作用,不仅仅是作为木材与灌溉河流的源泉,它还是生命的源泉。”他进一步写道,“森林作为用材林,它们的价值并不大,然而作为鸟和蜜蜂的牧场,作为灌溉农田的水源的涵养地,作为人们可以迅速避开灰尘、热浪与焦虑的世外桃源,它们的价值是不可估量的。”这位被后人称为美国国家公园之父的缪尔,蓝眼睛、卷发、长胡子,面相跟恩格斯很相像。他说:“我用尽浑身解数来展示国家森林公园的美丽、壮观与万能的用途,就是要号召人们来保护它们,在保护的同时,来欣赏它们,享受它们,使它们得到可持续的合理利用,并将它们深藏心中。”

这几年,来东阿旅游的人渐渐多了。有奔东阿阿胶来的,有奔东阿杂技来的,有奔东阿黄河大堤来的,有奔东阿引黄干渠来的,有奔东阿凭吊曹植来的……但更多的是奔东阿的林子和喜鹊来的。来的游客操着南腔北调,搞不清哪儿是哪儿的。有说洋话的,有说粤语的,有棕皮肤黄皮肤白皮肤的,有蓝眼睛黄眼睛黑眼睛的……外国游客中,日本人居多。据说,日本人崇拜曹植,来的都是曹植先生的“粉丝”,寻寻觅觅,大呼小叫。美!东阿。迷人!东阿。哇呀呀!东阿。

施耐庵在《水浒传》中,常用这个词:“好一片猛恶的林子”。其实,有喜鹊叫喳喳的林子并不“猛恶”,有的只是生态系统的复杂和生物空间分布的多样性。

林学家说:森林可以涵养水源。

经济学家说:森林可以涵养资本。

诗人说:森林可以涵养心灵。

这三句话,其实正是从不同角度,对森林的生态、经济和社会功能的形象描述。而生态旅游作为一种载体,恰恰能够把森林的功能完整地体现出来。杜吉利从近年来新出现的“生态游”“可持续发展”“自驾游”“驴友”“黄金周”“观鸟族”“农家乐”“休闲”“慢生活”等词汇中,隐隐预感到一个回归自然的时代,就要到来。

旅游是什么?旅游是对履历的一种弥补。旅游就是寻找差异。旅游就是引领人们朝远看,朝外看,朝不一样的地方看。在北京上海的楼群刷拉拉疯长的时候,东阿无边无际的林子也在刷拉拉地疯长。对于北京上海来说,东阿就是远处,就是不一样的地方。对于刷拉拉疯长的楼群来说,刷拉拉疯长的林子就是差异。

说到东阿与别处的差异,我差点忽略了那座山——位山。

“喜鹊王”杜吉利告诉我,黄河森林公园建成后,位山将是一个“非同一般”的景点。在他的提醒下,我的目光开始慢慢向高处移去。置身平原林海,我已经感受不到山的存在了。实际上,东阿的“阿”字,就是高也,大的丘陵也。从地理意义上是否可以说,东阿,乃泰山的起始处,或日泰山山系崛起的地方呢?如果此说成立,那么东阿的位山便是标志性的符号了。

位山被深重的绿色包围着。站在位山上眺望,大地在这里一分为二,东边是层层叠向高处的泰山,西边是甩手无边的鲁西平原。高山与平原在此实现了完整的对接,向东,这里是平原的边际,却是山的起点。向西,这里是山的完结,却是平原的开始。

位山并不高,以至于我羞于说出它的海拔,甚至,很难说它是一座真正意义的山。然而,位山之于中国的两条母亲河来说,其特殊的意义,确实没有哪座山能够与之相比了。黄河自不必说了,位山与万里之遥的长江何干?这要从东阿的一横一纵说起了。

从横的方面说,滔滔黄河奔涌到东阿的位山,打了个漩儿,在穿越艾山卡口(黄河下游最窄处)之前,“性子”稳了许多。这里被开凿后恰好成为引黄济津工程的汲水口。从纵的方面说,位山又是南水北调东线工程“穿黄”的地点。南水北调的设想是******提出来的。他说:“南方水多,北方水少,如有可能,借点水来也是可以的。”说这番话的时间,是1952年10月。南水北调工程东线工程,从长江下游扬州三江营抽引长江水,利用京杭大运河及与其平行的河道逐级提水北送,并连接起调蓄作用的洪泽湖、骆马湖、南四湖、东平湖。出东平湖后分两路输水:一路向东,通过胶东地区输水干线经济南输水到烟台、威海;一路向北,在位山经隧道穿过黄河接小运河至临清过河北一路澎湃向天津去了。位山之下的穿黄隧道深70米,直径9.3米,为倒虹隧道。

中国,两条最伟大的河(准确地说是水)在位山相遇,招招手,它们彼此致敬,彼此问候!然后,义无反顾地朝着各自的方向去了——来自西边的向东去了,来自南边的向北去了。

位山是平静的,但它的山体之下,却是奔腾激越,汹涌澎湃。水中裹挟着的,既有南方的柔美和温润,也有北方的粗矿和豪放。至于哪条蟹是来自长江里的蟹,哪条鱼是黄河里的鱼,位山分辨得清清楚楚,从来不乱。而位山自己看自己,倒是有些乱了——因为,在这里既可嗅到江南稻花的芳香,也可觅到西部信天游的余韵。

位山很小,位山很大。位山的“大”不是高度,而是差异。

有人说,休闲是生活的最高境界。齐白石老人有一句名言:一生只愿做闲人。画点闲画,见点闲人,说点闲话,写点闲文,看点闲景——这是人生的大自在大境界。细想想人生能有几处得闲空,有闲情?求忙容易求闲难。

我不知道什么是休闲,但我知道休闲一定与自然有关。看看“休闲”二字的构成就可了然——人的旁边是木,门里边也是木。休闲之处一定是有木的地方。木作为森林的个体,它已经演变成自然的一个符号了。当有了足够的面包和牛奶之后必然会产生休闲。休闲是生活的一种状态,是精神的愉悦和放松。休闲是灵魂与大地气脉的对接。人类的终极目标是什么?我们是不顾一切地奔向毁灭,还是诗意地踱向休闲?这是个问题——它不需要我们每个人做出回答,却需要每个人都进行思考。在这个喧嚣而浮躁的时代,在一切都可以速配和速成的时代,我们几乎忽略了树尖尖上的四季变化,忘记了田野中还有蛙鸣,森林中还有鸟语。我们的脚步应该慢下来,我们的心应该静下来。

也许,你到过很多国家,走过很多地方,看过科罗拉多大峡谷、尼亚加拉瀑布、塞伦提格草原……的确,那都是地球上令人叹为观止的景色;也许,你没有国外旅游的经历,但你到过国内的黄山、庐山、张家界、九寨沟,或者到过三峡、千岛湖、神农架、西双版纳……的确,这些地方都是中国自然景观的经典,可圈可点。

但我要说,东阿,却有另一番景致。穿行在东阿的林海中,你会产生美妙的感觉,产生许许多多的联想,并且获得一份自信,一份自爱,一份自尊。其实,恢复和重建自然,我们还可以做很多事情。2003年,我在美国访问时,一位美国朋友告诉我,印第安人曾深信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统治着广大的世界。这种神秘的力量,将人类与其他生物紧密地联结在一起。印第安人敬奉大地为生命之母。他们认为,大地上的各种生命组成了一个有灵

性的生命之网。每一株树,每一只鸟,每一个人,都是无形的生命之网上的一个小小部分。东阿的林子都是人工林,看到这些林子,你会对那些种树人油然生出敬意!在一定意义上,他们就是用双手编织着“生命之网”啊!也许,你被感动了。也许,没被感动,那也不要紧。只要我们有一颗真诚的心,脚下的大地会给我们力量。

——大地的梦想,就是我们的梦想啊!

那个梦想中,有喜鹊吗?当然。“喳喳!喳喳!”我不知道,在我们这个星球上,除了东阿还有什么地方有这么多的喜鹊呢?“喳唼!”

“喳喳!喳喳!”

“喳喳!喳喳!喳喳喳!”